无力感包围了程数。
裴笙的病, 她没能帮忙缓解;叶眠的悲伤与失落,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把自己给她。
温热的食指划过她的脸颊, 落在她的耳畔。
叶眠绕有耐心地轻吻着她的下颌,一路往下。腰间的浴袍系带被扯开,栀子花的沐浴露香味弥散进空气。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也在节节攀升, 每一个气体分子都在疯狂地震颤。
坚硬的物体摩擦过皮肤,有些难耐的疼。
“戒指……”程数出声提醒。
“我不想下。”叶眠吻了吻身下女人的锁骨,又用牙齿抵住缓慢而循序渐进地厮磨,留下些许不规则的痕迹。
“别担心, 我不用手。”叶眠补充道。
说是不用, 到底还是用了。
程数一向不会在这种时候表达自己的感受,叶眠以往都忍了。可是今天,她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主题进入得太快, 抢先占据大脑的是疼痛。
……叶眠生气了。
程数的无力感又加深了许多。
她想说,我不想让你难过, 也不想看到你伤心,可是这些轻飘飘的话语在无力感面前显得可笑至极。
程数很少遇到她攻克不了的难题,但是现在她面对的这道题,又何止难解。
为什么她的嘴这么笨?为什么她没法逗叶眠开心?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失败?
程数盯着天花板,仿佛看到了一堆错综复杂诡异可怖的花纹,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勾勒出一只巨兽,叫嚣着要咬断猎物的喉咙。
她的后颈出了一层薄汗, 体温也在不可抑制地升高。薄粉沿着耳后一路烧到眼尾, 就连额头也染上红晕。
叶眠俯身, 将她揽进怀里。
她们两个额头抵着额头,有点像是小学生在赌气。
“眠…眠。”程数咽下喘息,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叶眠伪装出的强势与冷漠一瞬间崩塌,她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程数苦涩道。
叶眠不想听这三个字,她咬住程数的下唇,堵住她的声音。
可是,末了,叶眠到底还是不忍心,松了唇齿间的力度,也卸了手上的力。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我爱你,我只是太爱你了。”
“我不气你,我爱你。”
*
之后的行程中,叶眠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许多。
接下来的音乐节、钢琴独奏会,倒是再也没有出现过重大失误。
以至于,佩格特意打了个视频通话过来慰问,问叶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
叶眠笑了:“说明我们气场不合。”
佩格一阵牙酸:“程来找你了?”
跟叶眠合作过的钢琴师都知道叶小姐是个妻奴,天天把婚戒戴着炫耀不说,聊天更是三句不离老婆。所以佩格理所应当地以为,之前叶眠发挥得不好是因为老婆没陪着一起,现在恢复正常水平,说明人老婆终于赶过来跟她蜜里调油给她爱的抱抱了。
叶眠不自然地顿了一下:“对呀,你没有老婆我还有呢。”
佩格眨了一下水蓝色的眼睛:“可我有老公。”
一旁偷听的程数诧异道:“她是直的。”
手机对面的佩格听见程数的声音,来了兴致:“叶,不考虑让你老婆出一下镜吗?”
叶眠啪一下就把视频挂断了。
“当然,她跟她老公都结婚三四年了。”叶眠掐了下程数的脸,“我懂了,你那天就是吃醋了。”
“嗯。”程数闷声道。
“嗯?”叶眠压根就没想过程数会用肯定的语气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可能真的吃醋了。”程数说,“看到你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地说话,我会难受。”
叶眠内心踊跃起难以言喻的欣喜。她整个人压过来抱住程数,埋头嗅着对方衣领处的香味,以往的阴云全部散退,露出晴空万里。
和佩格通完视频,妻妻俩又用Pad和崽崽们打了个视频通话。
叶眠问:“所以,最后是谁去看了年年的表演呀?”
叶黎从程柚年的身后冒出来,幽幽道:“当然是我。”
叶眠:“姐???”
——叶黎带着小满确实是跟老叶总住一起。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黎总就有时间看孩子啊。
叶眠不知道的是,叶家的家政阿姨正好最近有事,请了两个星期的假,所以带孩子的重担就只能落到黎总身上了。
叶黎叹了口气:“你们蜜月度完了,就早点回来。”
叶眠:“什么do完了?”
叶黎:“……”
要不是年年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叶黎左看右看,日理万机的叶董事长又怎么可能抛下好几个重要的会议,去看小屁孩们跳舞啊!
偏偏叶眠还在问:“所以,姐你现在一天要带三个孩子?”
“是的。”叶黎忍了忍,“别忘了,我不是你们请的家政保姆。”
叶眠笑了,是这几天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程柚年把手机镜头从姑姑身上挪开,严肃道:“姑姑,你的通话时长已经用完了。”
叶橙安补充道:“嗯,姑姑还想继续的话,可以考虑续费。”
叶黎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程柚年没管姑姑会不会伤心难过。她看了一眼视频里的妈妈和妈咪,心情有点低落:“年年好想你们。”
叶眠顿时母爱泛滥:“宝宝,我也想你了。”
叶橙安插了一句:“我没有特别想。”
程数:“?”
叶眠:“?”
橙子小朋友控诉两个大人的罪行:“你们两个上次帮我做的作业,只拿了A-。”
叶眠怀疑人生:“A-还不够好吗?”
叶橙安:“我还没说完,妈妈做的语文作业拿的是A-,妈咪做的数学作业只拿了B+。”
程数也怀疑人生:“我没拿A+?”
叶橙安缓慢无情地道出评分标准:“卷面整洁程度也占分。”
程数胸口中了一箭。
橙子小朋友恨铁不成钢:“还有,妈咪,你把正方形的个数和三角形的个数写反了。数学老师问我是不是一边看电视一边写的数学作业。”
叶眠双手合十:“真的很对不起!”
叶橙安:“算了,下次我自己写。”
隔岸观火的程数赶紧转移话题:“那年年表演得怎么样?”
程柚年说:“老师让我们跳舞。”
话音刚落,叶眠的手机就收到了叶黎发来的一条视频录像。
点开,年年穿着小青蛙玩偶服站在C位。可是等了半天,音乐都快放了一半了,台上的一群蛙蛙都没有任何动静。
叶眠疑惑道:“年年,你们不是要跳舞吗?”
程柚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老师说让我们跟着领舞的跳。”
叶眠鼓励道:“嗯,那然后呢?”
年年说:“我就是领舞的。”
空气安静了一小下。
“没关系。”叶眠安慰道,“这么小的小孩本来就学不会复杂的动作,跳不跳都无所谓。”
最后年年问妈妈和妈咪什么时候能回来。
叶眠掰着手指头数日期,数累了,随口编道:“什么时候年年长得比117高了,我们就回去。”
第二天,程柚年抱着叶黎的大腿,求着姑姑,让她把第二代家居机器人的身高设计成小于等于98cm。
叶黎:“……”
这两个小孩怎么一天一个样?
小满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活泼就好了。
*
在欧洲的最后一场演出,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夏予青将手里的鲜花递给程数,说:“麻烦您帮我转交给眠眠,好吗?”
程数一开始压根没认出来这是谁,紧急搜索记忆后,才想起来,这个女人曾经出现在和叶眠的CP向剪辑中。
是那个爱无病呻吟的女歌手。
经常写一些爱而不得的歌也就算了,去年夏予青还专门给阿尔兹海默症的患者写了一首歌,据说听哭了无数人。
程数只觉得很无语,给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写歌有什么用?这样就能把人治好了吗?某些人真是不可理喻。
反正她对夏予青没有任何好感。
夏予青见她不接,也不懊恼,只是说:“我亲自送她,她肯定不会要的。与其浪费了这束花,程小姐不妨借花献佛,何乐而不为?”
言罢,她将手里的花塞给了程数,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数看着这束鲜花,后知后觉:原来看音乐会,是要带花的吗?
*
音乐厅内,叶眠结束了年底前最后一次钢琴独奏会。她和主办方寒暄完,刚到休息室,就看见程数捧着一束鲜花,坐在沙发上等她。
女人冷白的下颌躲在娇嫩的粉色郁金香后,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粉色郁金香的花语是,永远的爱与幸福。
无论是外观,还是内在含义,都足够温柔。
“宝宝,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郁金香的?”叶眠惊喜道。
“我……”程数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不知道,知道的另有其人。
程数在这一刻承认了自己的卑劣,她本该唾弃这种借花献佛的行为。但是在此刻,她却无比庆幸,拿着这束花的是她,而不是什么其他的阿猫阿狗。
*
在返程的飞机上,叶眠笑得很开心,程数偷偷在备忘录里记下:
【送花会让女孩感到开心,特别是郁金香】
她们这一次去欧洲足足待了将近一个月,回国的时候,正好迎来了H市冬天的第一场雪。
程数和叶眠一块儿站在法式小别墅的后院,看着漫天飘扬的雪花落在彼此头上,眼前的视野竟然也有些模糊。
不知是口中呼出的热气浑浊了视野,还是眼底的热意干扰了视线。
又或者,二者都有。
H市的冬天也很冷,她们俩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厚厚的手套,有些笨拙。
程数看着叶眠,心里的柔软再次被触动。
等到她回过神时,叶眠已经举着一株“雪玫瑰”递到她跟前,说:“程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程数忍住笑意:“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
这株“雪玫瑰”是叶眠将地上的积雪,压成薄片,和树枝粘在一起制成的。
由于带着手套很不方便,叶眠做到一半,就把手套摘了,徒手抓着积雪,以至于现在两只手都冻得通红。
程数心脏忽地一疼,她接过那朵玫瑰,将它插在一旁的雪地里。
随后迅速摘下手套,捉住了叶眠的双手,却忘了自己的手也很凉——她的体温根本无法捂热对方。
她苦涩地笑了一下,将小妻子冻得冰凉的手带往自己的下颌,企图用脖颈间的温度温暖她。
叶眠指尖碰到的肌肤滚烫,她迅速抽回手责怪道:“你是不是傻?不冷吗?”
程数摇头:“不冷。”
她用极为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叶眠。
深邃的黑眸一如既往地认真且诚挚。
一朵雪花落到程数的眼睫处,她眨了眨眼,那抹洁白便迅速融化成晶莹的水珠。
叶眠此时很想将程数眼睫上的那些细小的水珠一点一点吻去。
可她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程数告别仪式般特意取下的戒指,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二人在雪地中对视了很久,程数出声打破沉默:“我们回去吗?”
叶眠摇头,同程数又拉近了些距离。随后,突然将程数打横抱起。
饶是叶眠有健身的习惯,两个穿得跟冬眠的小动物一样的人类抱来抱去,还是相当吃力。
她很想就这么把程数摔进雪地里,让她知道疼是什么滋味。可是她怀里的女人因为她猝不及防的举动下意识闭眼,乖巧得让人不忍心伤害。
叶眠放缓动作,将程数放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随后,俯身,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虔诚且温柔。
“你亲我,我会感到很开心。”程数眨了眨眼睛,“眠眠,我发现我只要看到你开心我也会很开心,看到你难过我也会很难过。这是不是就是‘喜欢’?”
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程数想说:“眠眠,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但是好像又太过草率,程数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喜欢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事。所以她也很难捕捉到,这星星点点因为叶眠而产生的喜悦与难过,究竟是不是因为喜欢。
叶眠视野瞬间模糊,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程数第一次对她表白,对她袒露心迹,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虽然只是一个不确定的问句,可这就足够了,这种含蓄式的表白对叶眠来说足够了。
她这些天一直在寻找的答案,在这一刻窥见了零星。
白雪皑皑中,那株雪玫瑰悄然盛放。
*
别墅里,小步看到小姐和小姐夫人满身狼藉地从后院回来。
脑子里面只能分析出三个不能播的词汇,以及一个具有反面教材意味的动词。
它说出了后一个:“你们打架了?”
叶眠纠正道:“这叫打雪仗,宝贝儿。”
小步说:“哦对不起,我没考虑这一层。”
“下次注意。”叶眠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和程数一块上楼了。
她们排队洗完澡。等到程数吹完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时,便看见叶眠趴在床头柜附近翻找东西。
她走近才看清叶眠手里拿的是什么,一时间竟忘记了呼吸。
——是一条cho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