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揽月在车上就睡着了。
她坐在车后座, 整个人几乎蜷缩成一团,姿势很没安全感。
从前她便是这样,清楚自己对佘杭来说算什么, 所以从来不得寸进尺,干什么事都太有分寸,就比如在坐车方面, 佘杭不让她坐副驾驶她不会坐。
然而就是因为她太有分寸才让佘杭经常不高兴,佘杭总觉得江揽月这人太假,太装清高,她不像一般被包养的小花, 她默默无闻不争不抢, 反而显得她在欲擒故纵。
将车载音乐关闭,街道的霓虹灯衬得车内旖旎暧昧,佘杭注视前方, 安静地开车。
想要的人就在身后,心窝处的烈火欲燃欲烈, 佘杭知道自己不能。
她想了太多关于她和江揽月的从前,她不能吓到江揽月。
保时捷驶进别墅地下车库,佘杭下车打开后车门,打算把江揽月抱进屋。
谁知刚碰到她,江揽月就忽然惊醒,她退至最里面,惶恐地看着她。
佘杭的心痛了再痛。
“月月……”
“……”
江揽月睡意全无, 她睁大眼睛, 只是害怕地盯着她。
佘杭依稀记得, 在她回家前夕江揽月不是这样的,虽然卑微, 但只要她主动对她笑,跟她说话她就一定会理睬,有时候心情好了会比较活跃,而不是现在……
而不是现在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月月……”
泪水蓄满眼眶,再笔直地滑落,佘杭单是看江揽月这副样子,就泣不成声。
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步步引导,一步步进攻。
“你在家经历了什么?”佘杭抖着嗓子,“她们对你做了什么?”
她一副受了刺激的样子,佘杭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江母刺激到她了才间接导致她自|杀。
“我是佘杭啊,我不会不要你的,以后我们只做你开心的事好不好,跟我回家,跟我回家!”
“……”
江揽月盯着她,有点愣,大概是觉得佘杭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很陌生。
佘杭擦了擦眼角的泪,对她笑了笑,她朝她伸出手,“来,把手给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
江揽月盯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右手,盯了好半会儿,才慢慢地将手放进去。
佘杭发自内心地笑了笑,耐心地将人拉出来。
江揽月脚刚沾到地,她就一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佘杭。”
刚走到一半,江揽月突然出声叫了她。
佘杭脚步一顿,偏过头看着她笑了笑,“怎么了?”
“你刚才哭什么?”
“我……我哭了吗?”佘杭吸了吸鼻子,又有些想哭了。
“嗯,”江揽月看着她侧脸,轻声道:“你从不会在我面前哭,更不会为了我哭。”
随即她又想到什么,确认般问道:“你刚刚是为了我哭吗?”
“……”
别墅很大,那几步路走得十分艰难。
佘杭打开门,坐到沙发上,她紧抱着江揽月,让她整个人都陷进自己的怀抱中,闻着那抹熟悉的香味,觉得自己被久违的安全感包围。
她抚摸江揽月的长发,酸涩道:“是因为你,我不知道你在家是,是这样。”
“……”
“月月,”她将脸陷进江揽月的肩膀,泪水染湿了她的衣服,“我没来迟对吗?我真的……没有失去你对吗?”
她拥抱的力度那样大,大到江揽月几乎缺氧,但她又很喜欢,不管佘杭是因为喝多了还是什么,总之她觉得自己疯了,她喜欢这种缺氧的感觉,喜欢得快要死掉。
“佘杭。”
“我在。”
江揽月轻轻推开她,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佘杭与她四目相对,虽然主动的是江揽月,但佘杭在那双小鹿般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卑、惊恐、爱而不得与患得患失。
从前她读不懂江揽月的眼神,现在她读懂了一切,她深刻知道这里面包含了江揽月的万种情绪。而这些情绪,每一个都与她有关。
江揽月很卑微,但依然鼓足胆量小声说:“你看清楚,我不是宋韵哦!”
下一瞬间,佘杭泪如雨下。
她被这句话刺痛的太厉害,说不出话,只能再度将人紧紧拥进怀里,江揽月有多没安全感这一刻才具象化。
原来这样一个小小的转变都能让江揽月怀疑到这地步。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江揽月不是宋韵,你只是江揽月,是独一无二的江揽月,是独属于佘杭一人的江揽月。”
“月月,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佘杭一刻不停地解释,生怕一有缝隙就永久失去她,手腕上的疤痕到现在仍是她脑海里的噩梦,记忆犹新。
“我不爱宋韵,我不爱她,我只要你。”
可是她的解释对习惯她冷漠的江揽月来说是那样无力。
江揽月僵硬地看着她,她蹙着眉有些无措,她猜不出佘杭的转变与真心,只是慢慢地用手替她抹干眼泪,佘杭再哭她就继续擦。
“我不哭了,不哭了……”
佘杭啪得一声握紧她纤细的手腕,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不哭了,别擦了好不好。”
她急需得到江揽月的回应。
“那你累不累啊,我们洗澡睡觉吧!”
佘杭摇摇头:“我不累。”
“可是我有点儿累,”江揽月看着她,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自从回到家我都没好好睡过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佘杭哑口无言。
她当然知道累了要睡觉是江揽月的借口,江揽月估计一直都认为她的转变是临时起意的玩弄。
佘杭洗好澡躺在床上,江揽月在浴室洗澡。
她双目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回忆自己怎么就忽然攻略成功了,最后一个位面明明是失败的才对啊!
她闭上眼,一些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她看到自己双目流着血泪,痴笑着倒在地上。
最后一幕,大火燃烧了整个楼阁,江揽月跪在她面前低垂着脑袋,然后举起沾满她血的长剑自刎。
她殉情了。
攻略成功的原因不是双死,而是江揽月其实是爱她的。
佘杭的心仿佛被纠紧,不管何时何地,江揽月总是逃不过她。明明她做的最后一步是希望江揽月能获得自由,在那个位面好好活下去。
她永久地成为了江揽月的劫难。
而现在……
她要做的就是制止这场劫难,让江揽月成为真正的自己。
她记得孟汝诗曾对她说过,她们俩是不一样的,江揽月跟在她身边那么久,她一直在努力将江揽月变成宋韵,而宋韵在她身边可以做她自己。
宋韵得不到孟汝诗的爱,但她起码是自由的。
而不像江揽月,在她的期盼中成为宋韵,连说话的方式和穿衣风格都要像她。
让佘杭记忆犹新的一点是她们每晚恩爱,她会拍拍江揽月的腰肢告诉她怎样来,江揽月有时候情绪上来了就会忍不住问她,宋韵也会这样吗?
佘杭当时说,我不知道,我没和她做过。
江揽月淡淡“哦”了一声,满目悲伤阴郁,却乖巧地将一半脸埋进枕头底下,承受她几乎摧毁般的占有。
浴室门被打开,江揽月像往常一样穿着素白的丝绸睡袍,佘杭知道那是宋韵喜欢的颜色,而江揽月,其实一向喜欢红色。
最好是火红,颜色越艳越好。
就像第一位面,她一身大红色的晚礼服,踩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上楼梯向她走来。
那一幕佘杭一辈子都会记得。
佘杭坐直身体,喉咙惯性咽了咽,现在的欲|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猛烈。
两人四目相对,江揽月小心翼翼地上床,盖好被窝。
她攥紧被角,佘杭看出了她的紧张。
佘杭忍不住凑过去,压在她身体上方,江揽月眼尾薄红,眼眶里水润润的,纯欲又可爱。
表面上清纯无害,像只小白兔,其实骨子里透着一股勾人的媚,这股媚偏偏她自己不知道,被她展现的很天真。
最无知的便最是勾魂。
她的身体很烫,热气大抵还是从浴室带过来的,佘杭凑过去就被热气熏的脑袋发晕,肌肤一碰就让她触电般的分开。
江揽月有点意外,佘杭先是认认真真地将她上下扫了一遍,而后忍着欲|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睡吧月月,晚安。”
佘杭一边说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替她掖好被角。
江揽月受宠若惊地看着她动作,最后冷不防问了句:“不做吗?”
“……”佘杭动作停了。
她看着江揽月依旧无辜的表情,自欺欺人地说:“我们俩睡一张被窝就是要做吗?”
“不是吗?”江揽月鼓起勇气,嗓音有些抖,“你一直都是这样的。”
“……”
“不做你就不会来这儿,有时候做累了才会勉强在这留一宿,第二天早上穿着衣服就走。”
“你工作很忙,其实我们做的次数也不多,你经常应酬很晚,我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你回来,回来了跟你打声招呼,需要的话给你做点夜宵和醒酒汤,你会跟我说我累了,今晚不去你房间了……”
“月……”佘杭想说话,可现在她发现她什么也说不了。
江揽月说的都是真的。
她不愿回忆,可那些确实是事实。
说着说着眼泪便从眼尾落了下来,江揽月好像这会才知道委屈,才想起来哭。
她这时候哭,佘杭就有些束手无策了。
其实江揽月一直都很坚强,她掉眼泪也会离得她远远的,佘杭见她哭得最多的还是在床上。
她最凶猛的时候痛的哭出声,在意乱情迷时她叫宋韵的名字。
她笨拙地替她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怎么能擦干净呢?那些委屈和痛苦怎么会轻易一笔勾销呢?!
“你说我在床上的时候会有点宋韵的影子,可是你明明没和她做过,怎么就知道她那时候什么样子呢?”
“还是说,你真的喜欢她喜欢到那种地步,连这些样子你都……你都想得起来!”
“不是!!!”
佘杭急促缓解,“不是月月,是我混蛋,我……以前的我糊涂,我改了,我真的改了。”
右脸颊被温热的手掌托住,江揽月看着她的眼,温柔地说:“佘杭,我不怪你,毕竟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能逼你。”
“喜欢的,我喜欢的……”佘杭握住她的手,贴近胸口,“你看,我喜欢你的,以前是我蠢,我不知道。”
江揽月怔愣了会儿,将信将疑,“真……真的吗?”
“真的,月月,你再给我点儿时间,我会让你相信我的。”
“佘杭,你知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你说爱我,我也会相信你的。”
“我知道……”
“所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无视我?我真的没有别的心思,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扮演好宋韵这个角色而已……”
江揽月说着便哭了起来,她躲开佘杭的注视,侧身将脸埋进枕被,身体哭得抽搐。
“我知道我不该难过的,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和你这样下去,我没想到我也会不甘心,也会妒忌,到最后让你讨厌……”
“是我!都是我!!!”
她说着突然疯狂起来,举起手拍打着自己的耳门,佘杭被吓得拉住她的手,江揽月从来没再她面前这般崩溃过,她一直隐藏的很好。
可就是这样的对比,才更让佘杭觉得心痛。
“你有什么错,该打的人是我,月月,你听话……”佘杭攥紧她的胳膊,“别伤害自己,你听话好不好,我们睡觉,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不该这样,我看什么医生!我是不称职的替身,我没扮演好这个角色,你惩罚我吧佘杭,你打我,你用皮带打我,都可以的。”
她哭得太凶狠,说这些话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声音轻的像风,字句却是那样铿锵有力,像一把锤子锤进佘杭心底。
“我不开心就想着躲回家,可是家里人不欢迎我,我原本以为……原本以为我离家太长时间妈妈也会多少想一想我的……”
“佘杭,我无处可去了……”
佘杭突然就如同石像般定住,她就这么怔愣在那儿,让那把针任意往她心口上扎。
“我错了你就惩罚我,好不好?”江揽月嗓音哽咽,已经模糊到听不清在说什么了,她维持几年的情绪好像就在今夜尽数崩塌,像暴风雨,像突如其来的山洪。
心脏仿佛都要哭得抽离开来。
“别讨厌我,别赶我走,我不祈求你爱我了呜呜呜……”
到最后她大力喘息着,佘杭白着脸手忙脚乱地将她掀翻过来,努力让自己意志清晰。
她想碰她却又不敢,江揽月现在像件破碎后勉强用胶水缝合完整的镜子,而杂碎她的人是她自己。
“月月,月月……”
佘杭脸色吓得惨白,她碰着她的脸引导,“不哭了,不哭了,呼吸!呼吸!”
“……”
她狼狈地悲痛,狼狈地引导,低头抵住她的额头,吻住她的嘴唇。
“不哭了月月……”她含糊地说话。一边给她氧气,一边引导。
“吸气,出气……”
“乖,乖……”
江揽月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佘杭握着她的手,痛心地吻了吻她的手腕骨,那是她原本割腕的刀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