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佘杭被这句话刺激得险些乱了阵脚。
江揽月说这句话的样子和寻常很不一样, 在佘杭眼里总觉没那么纯澈。
她的眼神带着故意的挑逗和无奈,看起来诱惑又可怜。
佘杭知道这是江揽月装可怜逗弄她的表现。
“你……”佘杭咬了咬唇,“今夜确实太晚了。”
江揽月即刻便说:“所以你收留我?”
佘杭没急着答应, 而是平淡地看着江揽月期待的眼睛,“我今夜收留你,明夜呢?公主出了这个宫门, 还会想要回去吗?”
“阿杭,你知道的,”江揽月双手背在后头,站直身体, 认真地回, “我讨厌那个牢笼,有任何可以逃出去的机会,我都不想再回去。”
“如果可以, 我也希望你可以离开。”佘杭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眸,分析道:“而如今的我, 你不该和我扯上瓜葛,我会害了你。”
“没关系,我不在意。”
“可是我在意,”佘杭忽然提高嗓音,急道:“我希望你活着。”
“……”江揽月沉默片刻,勾了勾唇,“在你眼里, 活着有那么重要吗?”
“有, 活着很重要。”
佘杭低头, 看着散发着潮味的地板,“活着可以看很多风景, 经历很多有趣的事,但死亡不行。”
“为什么呢?”
佘杭轻声说:“死亡会遗忘这些美好。”
“美好,”江揽月自讽地笑了笑,“你觉得我活着的这么些年美好么?”
“不,但谁又知道以后呢?”
江揽月怔住:“……什么?”
“以后你会幸福的,我会帮你。”
“……”江揽月收起微勾的唇角,表情也从柔和变得犀利,但这股犀利也只是维护了须臾,便又变成从前那副温和不在意的样子。
“什么意思?”
佘杭握紧拳头,字句清晰,“你可以利用我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也会心甘情愿地帮你,可在这种时候,我希望你划清我们的界限,不要再来找我。”
“尽情地利用你?”漂亮的眉眼轻微眯起,江揽月走近她,看着佘杭不敢看她的眼睛,她试图在佘杭闪躲的的眼眸中得到什么。
“佘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
“在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我可以无条件地利用你,在你落魄时,我就应该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吗?”
“这对你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江揽月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她轻笑两声,怀疑道:“为什么?”
她根本不相信从小被冷落惯了的自己会有人在意,有人愿意为她付出。
“因为你值得。”
值得?
佘杭不知道,江揽月将这两个字在心底反复琢磨,这个说法太梦幻了,梦幻到她觉得佘杭实在骗她。
“你是在可怜我吗?”
佘杭道:“你怎么想都不重要了。”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和江文萱一起落湖的事吗?”江揽月平静地陈述过往,她看着窗外,湿润的瞳孔里泛着光,“也是你,你救了我,虽然你是出于本性,出于善良,但我就是觉得自己被在意了,不然我这样一个人人都盼着去死的人,谁会在冰冷的冬夜跳水救我上来。”
眼神再次落到佘杭脸上,江揽月的脸色动容,变得可怜,无奈。
“上岸后我想跟你说声谢谢,我鼓起勇气看向你的眼睛,我发现你的眼神好冰冷,冷过这天气,像冬天里的一块生铁,其实你在意的人不是我,是江文萱。”
“不是。”
“你救我,也只是搭把手。”
“公主。”佘杭急着解释,“我从前……”
“阿杭,”江揽月走近,深情款款地看向她,“我今日说这些不是质问,也不是在和你闹脾气,我只是说出了我的看法,事到如今我依然敬佩你,感谢你。”
“我……”
“那天在宴会上,你和江文萱那样亲密,我……如果你们互相喜欢,那么让陛下指婚也不是没可能的,陛下那么疼她,只要文萱肯求一求,一定会放你一马。”
“我不会求任何人,”佘杭语气冰冷,“如果我爹爹确实叛国了,那我理应受惩罚,若是我爹爹叛国是遭人陷害,那我必定为他沉冤昭雪,我会查明真相。”
佘杭越过江揽月,拿起换洗衣物,“公主要留便留吧,明日天一亮,还望您赶紧离开。”
-
佘杭的屋子空间小,里面也就摆了一张破烂竹筏床,坐上去的时候晃晃荡荡的,声音嘎吱作响,一听就很不安全。
她沐浴玩洗完澡出来后,就见江揽月安静乖巧地坐在床边,旁边的小木桌上摆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
“过来喝点汤吧,”她小声道:“都是我生火一步一步做的。”
“……”
佘杭怔愣住,呆立在原地看着她。
头发并未沥干,水珠子顺着发尾滴落,打湿了她的新衣和后颈,江揽月看着她的眼眸小心翼翼又满汉期待,像困在牢笼里的小兔子。
小心翼翼是害怕她赶她走,期待是因为那碗鸡汤。
她的眼神和动作都那样纯真,让佘杭不禁联想到一尘不染的初雪,洁白无瑕。
“多谢公主。”
缓缓移步,坐在江揽月身侧,捧起汤碗慢慢品了一口。
鸡汤炖的很黏糊,根本不显腻味,味鲜,咸淡适宜。
“怎么样?”
江揽月看着她,眼眸晶亮。
“好喝。”
江揽月展颜一笑:“我喜欢捣鼓这些,从小到大,若是我身子好,就喜欢给自己做份甜点或者汤,你喜欢就最好不过了。”
佘杭擦干嘴角,看着江揽月,“您躺好。”
“你去哪儿?”
佘杭站起身,“去木椅将就一晚。”
她一边说一边替江揽月整理好棉被,完毕起身离开。
江揽月神色失落,但也不敢多说一个“不”字,乖巧地钻进棉被里,看着佘杭离开的背影。
“明日一早我就走,”她声音软绵绵的,显得委屈,“要是今夜来找你的是文萱妹妹,你就不会这般无情了吧……”
“你……”佘杭一肚子冤屈,却也实在无可奈何。
她躺在摇晃的木椅上,看着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江揽月已经睡熟,沉稳的呼吸响彻耳畔,像极了从前无数次暧昧夜里缠绵的呼吸。
她偏过头,看着那抹身影,喉咙发干,腹部传来一阵酸意。
佘杭暗骂一声,翻动身子转过去,不知这么浑浑噩噩了多久,才慢慢睡去。
翌日一早,阳光照射进屋内,佘杭才慢慢转醒,身上搭了一件棉被,是昨夜江揽月盖着的那件。
再回头,榻上空荡荡的,江揽月早已离开了。
佘杭的心也空落落的,有点不舒坦。
再不舒服也得赶工,佘杭快速洗漱一番,头发随意用簪子盘好,刚从屋子里出去,就见王文萱带着她的贴身侍女黄韵,一直站在外面不知站了多久。
“八公主?”佘杭心底一凉,“您怎么出宫了?”
江文萱笑嘻嘻地迎上前,不知怎么,佘杭觉得那笑容有些假。
“当然是来见你了,这段时间一直找不上你人,可把我担心坏了,佘杭……”她皱着眉,故作心疼道:“原来你这些天一直过得是这种生活么?”
“哪种生活?”佘杭低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感觉也不赖,公主不必担心我。”
“可是你这样我好心疼的,佘夫人怎么不在跟前?”
佘杭道:“她不与我住一起。”
“什么?”江文萱瞪大眼睛,“这怎么可以?你们不住在一起怎么相互照应呢?这样吧,我给你找个地方,租费不用你管,你和阿姨一起住。”
“公主不可!”佘杭急道:“若是被陛下知道了……”
“我爹爹不会在意这些的,只要是我希望的,爹爹都会满足我。”
“公主,草民是叛臣之女,您和我走得近了,就算陛下不说什么,您也会遭人非议,陛下也会……”
“我才不管,谁敢反对我便杀了谁,我是大漠国的八公主,我不准任何人说一个‘不’字。”
“……”
佘杭重重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人愚蠢霸道,她不愿在和她多说什么,便道:“公主的好意佘杭心领,但我必须要走了。”
“站住,”黄韵拦在她身前,语气冷冽,“和公主说话不得无礼。”
“……”佘杭偏过头,看向江文萱的贴身侍女。
在大漠国,皇族的贴身宫人都是有些武功本事的。眼前的人眉眼细长极具攻击力,光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善茬。
“公主希望我如何?”
江文萱缓慢道:“住进我安排的院子里。”
“若是我说不呢?”
黄韵喝道:“大胆!”
“嗳?”江文萱笑眯眯地抬起胳膊拦在黄韵跟前,“没关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总得给人点时间好好考虑。”
江文萱说完,慢慢走向她,佘杭捏紧拳头,江文萱也在她的跟前站定。
“今夜我可以来这儿做客么?”
佘杭:“我……”
“不要急着拒绝,”江文萱盯着她的侧脸,“昨晚上我可是见到有个熟人到你家里去了,别人可以进去,本公主应该也是可以进去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