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慢了半拍, 佘杭思绪回笼，对上江揽月含笑的眼睛。
她放纵又快乐地看着佘杭，唇角微勾的弧度怎么说也有一丝得意。
佘杭被这种清纯又真挚的目光看的脸颊发烫, 急促地低头躲避江揽月纯澈的目光，只专心对付手里的发带。
“阿杭应该也到了适宜婚嫁的年龄了吧？”
刺绣的手指一顿，绣花针险些穿透指腹, 佘杭犹豫片刻，“嗯”了一声。
“将军夫人……可有给你物色好夫家？”
佘杭低着头，刺绣的动作越来越慢，“我暂时不考虑那些？”
“为什么？”江揽月的疑惑带着点天真, “你不想嫁人？”
“自陛下登基后战事接连不断, 边疆地带生灵涂炭，我爹爹也在战场风餐露宿。”佘杭眨了眨眼，缓缓道:“实在无心挂念儿女情长。”
“哦……”江揽月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又问:“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话音还未落下，江揽月察觉她话问的不对, 及时止损。
佘杭则疑惑地抬头，与江揽月四目相撞，“啊？”
“……”
“我的意思是说……”江揽月话说的磕磕巴巴，“你有没有心仪的人？”
她越说脸颊越红，最后低着头不敢看佘杭的眼睛，“都说自古英雄爱美人，所以我下意识会问你有没有心仪的女子, 要是你不好这些, 我也想知道你有没有想要成亲的对象。”
“……”佘杭看着江揽月的脸, 安静耐心地听她说话。
江揽月缓慢而又小心地抬头瞥了瞥她的表情，缓缓道:“像阿杭这样的, 应该有不少人追吧……”
佘杭抿唇:“没有。”
江揽月的瞳孔骤然放大，她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但佘杭和她做了那么多辈子的妻妻，能看清她瞳孔里倒映的惊喜。
就像她看江揽月的表情，知道她是害羞且期待的。
她可以百分之八十确定，江揽月对她有好感。
当然这种感情可能无关爱情，只能说是江揽月孤寂久了对自己产生的依赖，那却也能算个好的开始。
佘杭不禁想到在穿越这世界前得到的重要信息，说之后的攻略难度会越来越大，可她却觉得这个世界虽然封建，但她和江揽月的感情线却前所未有的顺利。
希望可以一直保持，佘杭默默地想。
二人之后便也没再说话，佘杭全神贯注地对付手里的发带，江揽月趴在桌上安静地看着她，时而打几声哈切，时而夸她两下，佘杭很受用她的夸赞，她勾着唇，心里万分甜蜜，连绣出来的花都觉得艳丽了好几分。
江揽月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竟然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绣完三枚簇拥的红花海棠，佘杭又穿了根金丝线给发带镶边，江揽月是个公主，她希望她拙劣的技艺能为她的公主多添几分芳华。
她要让众人知道，黯然失色的定国公主也是有人在意，有人疼的。
待完工时已正午时分，佘杭满意地抬手观望，金丝线材质优渥，不用拿去屋外，在屋内就能发亮。
她凑到熟睡的人面前，忍不住安静观看了她片刻，这才不得不抬手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公主，起来了，看看臣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
江揽月犹豫地趴在桌上动了两下，这才慢腾腾地坐起身子，她红着眼看向佘杭，白皙水嫩的脸上还磕了几个印子，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好了吗？”
“嗯。”佘杭压下心里的激动，“我来给你绑发。”
只是在发尾绑一个结，佘杭起身绕道江揽月的背后，捧住她顺滑又黑亮的青丝。
江揽月的头发发着一抹淡淡的花香味儿，什么花佘杭说不上来，都说海棠无香，可佘杭脑子下意识地就是想起落月苑里的红花海棠。
清纯中暗藏蛊惑，纯洁中放纵着艳丽。
就好比江揽月这个人，佘杭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前几位面的江揽月所影响，哪怕她表现的再清纯，佘杭也依然会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么多种她妖艳狡诈的样子。
坏透了，却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抓紧她的心。
离开手工作坊后，佘杭带江揽月去了幻溪山脚下的小餐馆，幻溪山是偌大京都最出名的山，山上土地肥沃适宜耕种，也有不少附近的村民祭祀砍柴，山上有山有水有人家，适合看日出日落和摘野果子。
江揽月坐在马车里，拉开车帘一路都在好奇地往外看。
“到了月月。”
江揽月搭上佘杭递过来的一只手，弯着腰下车，笑道:“谢谢阿杭。”
“您不该谢我。”
“为什么？”
佘杭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饭点了，都怪我做发带要了很长时间。”
江揽月笑得更开朗了，她勾起发尾的红金色发带，弯着眼睫说:“可是我好喜欢你送我的发带呀！好的礼物值得我花时间等待的。”
“……”佘杭怔愣地看着面前太过容易满足的女人，想说的话哽在喉间。
“快走吧，我都饿了。”江揽月主动挽起佘杭的手，“随便吃点好了。”
佘杭被牵着入座，还好这是吃河鲜的季节，她便要了一罐豆奶和两碗小龙虾盖面。
两人面对面坐着，等餐期间却只能无聊地和对方大眼瞪小眼，直到这时候佘杭才感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与尴尬，在现代世界起码会有手机转移注意力。
江揽月却不然，她单手支颐望着对面，笑眯眯地盯着佘杭的脸，眼神专注又投入。
“阿杭不好奇我的事吗？”
佘杭知道她想说什么，“……什么？”
江揽月微微弯了点腰，凑近，“今天我问了将军一个很唐突的问题，为表歉意，我也可以回答将军一个问题。”
她红着脸补充道:“私密一点的也没关系……”
“公主的意思是……”佘杭装作疑惑，再后知后觉道:“那我也问和公主同样的问题好了。”
“好啊！”江揽月脸更红了，她低头看着桌面，表情羞涩又勇敢，也勾的佘杭心越来越痒。
“公主有心仪的人么？”
“有。”
“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将军……”
这句回答话音刚落，佘杭也恰巧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她们的脸颊挨得极近，肌肤的热度仿佛也随着空气流动过来，不明的火焰烧进二人的心底。
“那他……”
“她是个女子，性子很闷，不爱说话，爱舞刀弄枪，却会做手工，她……”江揽月缓缓抬眼，羞涩果敢地对上佘杭的眼。
“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那瞬间，佘杭脑海里所有的弦都崩断了，她没想到“喜欢”这两个字这么容易就从江揽月的口中说了出来，这世界一切都顺利得不正常。
佘杭正要再说什么，豆奶和小龙虾焖面就已经端上来了，热腾腾的汤面冒着白色的烟雾，暂时挡住二人交接的视线。
她们也同时红着脸低下头，江揽月捧起面前温热的豆奶陶瓷罐，转移注意力般地喝了一小口。
却一时忽视这是刚出锅的，烫得在对面直吐舌头。
佘杭看见她红润的舌尖，忍不住蹙眉叮嘱，“慢点儿。”
好想凑过去帮她吹吹。
压抑住心底猛烈的冲动，佘杭只得低头对付热腾腾的焖面，她不再看对面的人，只分出耳朵来听动静。
江揽月嗦了一口面，在对面欣喜地说好吃，她连喜欢这道美食做出的反映都跟原世界一模一样。
佘杭勾着唇角，不知怎么心里却万分苦涩。
天色忽然变暗，窗外的风声也一下子变大，店小二一面忙着拉面一边喊道:“这天怎么一下晴一下阴的，看样子要下雨了。”
江揽月吃完了面，捧着温热的豆奶罐子对她说:“天好像又变冷了，阿杭，我们今晚要回宫里吗？”
“要回的，我们本就是偷偷溜出来的，要是晚上发现你不在，你会……”
会怎么样佘杭不敢说，别说江揽月了，就是希文帝最宠幸的公主半夜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溜出宫都要受罚。
江揽月却又凑近了她，有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说:“可是阿杭，店小二说快要下雨了。”
“那就在雨落下来之前赶回去。”
“……”江揽月怔住了，不敢再往下说。
佘杭的嗓音天生就带着疏离和清冷，所以当她坚定认真地说话时，听起来就有点凶，江揽月巴巴地看了她须臾，乖巧地喝完豆奶。
“走吧。”
“公主喝完了？”
“嗯，喝完了。”
佘杭起身付好银子，牵着江揽月离开。
天空黑压压一片，风声也越来越紧，远处的天边已响起几道惊雷。京都的雨下起来没完没了，不趁此离开那她们很有可能今晚就走不掉。
佘杭一路都马不停蹄地赶，为了尽快回宫，她抄了近道，只不过这条近道穷乡僻壤，人烟稀少。
终于，大雨磅礴而落，打湿了佘杭的头发和衣冠。
一场急雨说下就下，前路视线受阻，佘杭只好停下来，正好此处有个破旧的茅草屋。
两人躲进茅草屋内，佘杭整个被淋的惨不忍睹，江揽月坐在马车内要好些。
“你看，都说了留下来会好些，你还凶我。”
“我没有凶你，”佘杭用袖子随意地擦干眼睛上的雨水，解释道:“我怕公主被人发现不在宫中，那就麻烦了。”
“麻烦什么？”江揽月拿出贴身帕子走近，抬手替佘杭擦拭脸上的水珠子，边道:“我一晚上不在有怎么了？寻常我对她们而言就是个死人，她们怎么会……”
佘杭倏而抬手握住江揽月一直动作的手腕，江揽月也愣在了原地。
她低头看着江揽月的眼睛，缓缓道:“不要这么说自己。”
“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江揽月笑了笑，这笑容隔着雨幕带了点久违的蛊惑，“怎么办？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那我们在这里等等，等雨停。”
“希望雨不要停，”江揽月如实说:“阿杭，我不喜欢皇宫，那是我的笼子，主人不爱护我这只鸟，希望我死又不想放我走。”
“……”
是了，江揽月不喜欢笼子，没有人会喜欢被束缚，原世界困住江揽月的是自己，而这里困住她的是整个世界，是封建的规矩和教条。
佘杭不愿提及那些足够凌迟自己的过往，雨声越来越大，掩盖住所有的心虚和心跳，佘杭也终于敢直视江揽月的眼。
“公主方才在餐馆说的那个人，是谁？”
“你说呢？”江揽月看她的眼神依旧带着欣喜，她伸出右手，点了点佘杭左心房的位置，“将军可以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