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姑姑家后, 萧然又开始练习绣艺。
萧婉在旁陪着她,时而给些建议。
萧然有难得的细心和耐心,也肯下苦功夫。学起来很快, 原先定的半月期限还能再缩水几日。
萧婉百无聊赖的在房间里走动时,眼尖的看到地上打开的包袱里有一叠的整齐的薄绒衣裳。
她纳罕的拿起来端详。
“都已经六月中旬了, 怎么还随身带着披风?这模样的披风没见你穿过…”
萧然抬头, 看她拿的正是江南当日给她的披风,有些紧张的从萧婉手里拿回来折好。
她羞赧的说:“姑姑,这是别人的。”
“别人的?那你带着做甚?”萧婉惊奇的问。
“我…”萧然回答不上来, 口不择言“我觉得它模样挺好看的。”
萧婉不明白,一件披风有什么好看的。
次日,萧然做完绣活,准备出门放放风。她刚打开院子的偏门,一个巨大的黑物从天而降墙。
是一个穿着华丽的男子,险些摔到她身上。
她凝视着地上的人字模样的坑。
幸好她躲得快,不然…
男人缓慢起身, 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翻…”
“卖身葬父啦,卖身葬父。请各位可怜可怜我吧。”
不远处, 一个俊秀的年轻男子一边哭一边推着推车吆喝着。推车上是一个没了气息的中年男人。
萧然看了一眼周围,几乎没什么人。她脸色大变, 汗毛倒竖, 啪的一下将偏门关上, 还拉过了铁锁链锁上。
这些人颇为诡异, 好像都是冲着她来的。
萧婉正好在寻她, 见她将偏门封死,不解询问:“你这是做什么?”
萧然脸色沉重:“姑姑, 我最近要努力学绣工,不会踏出这门半步。”
萧婉捂嘴笑:“你这孩子,努力是好事,但也没必要把门锁上啊。”
系统在其他世界,完全没想到,它做出的努力,起了反效果,反而让萧然回阳城的时间再缩短了些。
夜晚。
萧婉打开窗户,想看看萧然进度如何。
完成了的很漂亮的绣图,搁置在一旁。
萧然正抱着白天她拿出来的披风,将半个脸都深埋进披风中,正静静的酣睡着。
萧婉愣了片刻,默默关上窗户。
。
万春楼里。
万寿端来茶放在一个男人面前,笑中带点讨好。
“堂兄,你说藏芳楼要大祸临头了是真的吗?”
万杰喝着茶,点点头,从鼻腔处嗯了声:“你知道阳城大部分的茶叶,都来自于南方吧?”
万寿干巴巴笑:“这开茶楼的,谁会不知道呢。例如普通人常喝的铁观音和绿茶,就是南方的茶。”
“对”万杰笑“你堂哥我,刚得到消息,这次从南方运茶来的商队不是往年那个了。”
“不是云丽商队了?”万寿惊住。
万杰得意“现在的商队里,有我的人。届时,我让我朋友把藏芳楼的名额划掉。她们没了绿茶茶叶的供应,自然慢慢的就开不下去了。”
万寿拍手叫绝:“好!真是太好了!阳城几乎人人都爱喝绿茶,她们没了绿茶,定能损失许多客流量!堂兄!你带来的可真是好消息!”
他们的计谋也被瓦上的暗卫听了个十全十。
暗卫将这些告诉江南。
江南听罢,让他退下了。
她还以为,有什么针对她的惊天大阴谋呢。
就这。
江南对万杰不以为意,但是万杰却是真心实意的来膈应她。
他时而扮作路人,站在门口,跟要来藏芳楼的客人说藏芳楼快不行了,让他们以后少来这里。
有人不听,想要进去。
他悄咪咪的攥住对方,拉到巷子里跟其说:“我跟你说,藏芳楼得罪了大人物,以后啊,许多茶叶都不供应了。你不如换一个茶楼喝茶,比如万春楼就挺好的。”
他劝退一个人,就会心情极佳的在藏芳楼附近走来走去,耀武扬威。
与此同时,万春楼的茶适时的降了价格。
有不少的客流都流到了万春楼。
芳蕊气的找江南告状。
“老大,你看他竟然这么破坏我们生意!”
江南往窗边看去。万杰阴魂不散的站在藏芳楼楼下,来一个人,他就在旁边吆喝,藏芳楼要倒灶了。万春楼降价了。
他也不踏进来半步,可能知道会挨揍。
到了晚上,万杰带着得瑟的心情准备打道回府。他哼着曲子穿过一条微暗的小巷子,再往前走一点,就是万府了。
小巷子的光突然暗了暗。
他轻快的步伐一顿,疑惑的抬头,表情逐渐变得僵硬。
巷子尽头有三个人立在那儿,她们手上都拿着剑,面无表情的看着万杰。
万杰认出中间的是江南,他心中发虚却还是嘴硬说:“江…江掌柜,你这是干什么?”
江南道:“堵你。”
万杰咽了咽口水:“你们…你们就不怕官差吗?”
江南阴森森的说:“既像你所说,藏芳楼快要倒灶了,我也没什么牵挂了,不如拉你一起陪葬。”
万杰瞪圆了眼,大叫疯子。
江南的剑在地上滋的尖锐刺啦声,令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由远及近,似乎立马就要挥到他面前了。
万杰哇的叫唤一声,转头就跑。
跑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就要出巷子了,他大大松了口气。
等会走大路,绕远路就好了,谅她们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开杀戒。
然而,快要到巷子口的时候,他耳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你想跑哪儿去?”
是早就在巷子口阴影处蹲着的阿玖。
万杰心脏被这一声吓的险些骤然停止。
又是一道刺啦的剑声,剑划出的火花在他眼前跳动。万杰又要转头跑,突然想到另一头还有江南她们,他停住脚步,万念俱灰。
他余光瞥到墙角,心里燃烧起希望。
对,还可以翻墙啊!
他手脚很麻利,三两步就要翻墙头上,而他身边再次传来阴恻恻声音:“此路不通,受死吧!”
万杰啊的大叫一声,掉下墙头,眼睛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仔细一看,他的裤头的颜色在慢慢变深…
芳蕊和江南从黑暗中走出来,一脸嫌弃:“真不禁吓,这就尿裤子了。”
江南披星戴月回到院子里。她洗漱完后,正要去床上躺着的时候,脑子里一闪而过一道倩影。
她从抽屉里拿出布娃娃来,盯着娃娃的笑脸,寻思着。
不知道萧然现在怎么样了。
有没有遇到她的命定之人。
此后很多天,再也没见过万杰出没。
听说那一晚后,他发高烧,烧了三天三夜,在万府养病些时日,等身体稍好些就马不停蹄回了曲城。
。
江府。
江淮气急败坏的摔桌子,摔琉璃,什么贵,他摔什么。旁边丫鬟低着头把摔得最响的递给他。
他拿起来就往地上砸。
“为什么?”江淮气的胸膛上下起伏不断“为什么我查不到那个跟我作对的人的行踪?为什么一点儿也查不到?”
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是谁跟他抢青铜面具。又是谁,打了他一顿,害的他没法及时救到郁芊。
那天他苏醒后,就听说郁芊救回来了。
这件事,导致他和郁芊的彻底离心,郁芊打死不肯信他想来救她。
江淮本还想借着这件事和她重归于好的。如今,郁芊理也不理他,见也不见他,还放话说以后都不见他了。
这段时间,没有一件让他顺心的事!
都怪那个人。
江淮恨恨的拿起一块铜镜,就要砸。
“混账!”江齐听到消息,赶了来,看到这满地狼籍,骂道“你还想干出什么蠢事来?”
江淮放下铜镜,栽到凳子上,道:“爹,我找不到那个人,我气不顺。”
江齐指着他鼻子骂:“还不是你自己,当初为了女人,将面具拱手让人。”
半响,江淮抬起头:“爹,你就没有想过,哪怕我没有浪费那四百两银子,也斗不过他么?”
先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但是,在经历了被人打得半死不活丢到府外和用尽人力也得不到那人半点消息之后,他觉得即便他用上了那四百两,那人依旧能把他压的死死的。
想到这里,江淮有些挫败。
江齐一时失声,过后用棍子敲他背:“混账!还敢顶嘴!!自己的错还不敢承担是吧?”
棍子敲的江淮很痛,他满地乱爬:“爹,我错了!我错了!”
江齐冷静下来后,坐到主位上,道:“之后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去查。还有半年就是会试了,你现在开始给我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半年之后必须给我挣回个功名来。你爹我,不出意外,半年后也要升官了。到时候,我们就一起搬出阳城,去京城。”
江淮眼睛里崩出光彩:“你说真的吗?爹。我们可以迁去京城了?”
“你想去京城就用功读书。不然就把你一个人留在阳城!”江齐瞪他一眼。
。
时间流逝的很快。
萧然每天没日没夜的学习绣艺,从一开始绣复杂的图画还有些手生,渐渐的就熟稔起来。
离半月期限还剩四五天,她心情越发雀跃。
还差最后一幅绣图,就完成姑姑留的所有绣艺任务了!
结果,就在绣图完成一半的时候。她因为太过急迫的心情,不小心将手指戳破。
一个长长的深深的伤口,血大粒大粒的落在绣图上,晕染开出一朵朵梅花。
萧然手指疼的拿不动针。
萧婉劝她:“休整两天再说吧,何必急于一时。”
萧然拒绝:“我想早点回去。”
她跟江南说好了是半个月的。
手指疼,萧然就拿把布条裁成一小条,一圈圈的绕在指上,挤压着手指充血,微有些麻意,反而没那么疼了。
就这样,在三天之内,她赶出来了绣图。她把缠绕的布条解下来的时候,伤口是结疤了,但手指头肿的发紫。
没关系。
她马上就可以见到江南了。
萧然还是很高兴。她将最后一副绣图看了又看。这是她自己想绣的图样。
天上一轮白月,白月下是落樱纷飞。
很像江南给她的感觉。
次日一大清早。
露水深重,天才将要破晓之时。萧然和姑姑道别,踏上回阳城的路。
下午未时,她就到了阳城。
她一下车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找江南。
江南在江府外,遇到了采办回来的郁芊。后者跟她汇报自己的任务情况,汇报完了后,郁芊状似不经意的问起。
“江掌柜平日里喜欢什么。”
江南回答:“钱。”
郁芊笑道:“没有别的爱好了么?”
“玩核桃。”江南沉思半响,道。
郁芊又笑:“那我改日去街坊上找找有没有好的…”
江南将手中的核桃给郁芊看:“不用,我有。街上的核桃都不如这一对精致。”
这对文玩核桃正是萧然送的那两个。
郁芊遗憾的叹了口气,又与她聊起别的家常。
忽的一个倩影闯进她的余光中。
是萧然回来了。
江南平静的心湖顿时起了一圈儿涟漪,她不自觉的嘴角微微上扬。
貌似,系统没有成功。
若是成功了,她就不会这么准时的回来。
萧然望着江南和郁芊聊天时嘴角扬起的那抹极温柔的笑意,心下莫名酸楚。
她忽略那不舒服的心情。目光如水,不加掩饰的射向江南。
江南急切起来,加快了和郁芊的聊天进度。
等她和郁芊说完话,萧然鼓起勇气,红着脸上前:“江姐姐,我绣了一副画,想送给你。”
江南扫过她羞红的面庞,正想说什么,突然想起今日江淮也休沐在家。若是两人碰上,必要生出事端。
她看不懂萧然的行为。
她…到底是真心实意想送给自己东西,还是只是想曲线救国,见江淮。
江南没有接她的绣图,只留下淡淡一句。
“你不该来这里的。”
说完,她转身走了。
走出好一段距离,萧然没有追上来,没有像往常那般,非要拉着她多说几句话。
江南眼皮跳了跳,心里莫名乱,转过身去看萧然。
萧然站在原地,低着头,手里紧紧捏着那张绣图。眼眶鼻头微红,长而密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正一颗颗的往下落。她用手怕擦了擦泪,但似乎越擦越多。
她哭的克制又委屈,但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像个小猫似的,安静的忍着痛。
江南心中竟也泛起一阵阵绵密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