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什么了就明白?尽瞎明白!
江南头疼扶额。
她要报那天帮她赶走恶徒的恩, 早就报完了,怎么还老来寻她?
难道…是为了江淮?
江南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前不久,阿玖给她出了个主意, 花银子让门口的侍卫和打扫丫鬟们见到萧然就拦住她。定是因为这个…
江南寻思要下个猛药了。
她蹲下来,从破烂的食盒里拿起还算完好的精致点心, 当着萧然的面, 一点点捏碎。
粉屑在江南粉白的指尖一点点落下,最后在地面和灰尘融为一体。
“我不喜欢你的糕点,别试图献殷勤, 以此让我松口许你进江家。”江南强忍住心里的不忍“这下明白了吗?”
萧然有些心不在焉的盯着她的手。
这次总伤心了吧?
江南在心里重重叹气,有些可惜的看着地上的糕点。
然而萧然却紧张询问:“江姐姐,你的手…可还好?”
江南从摔得支离破碎有些尖锐的木头里拿东西,看得她胆战心惊,万一划伤了手可如何是好?
江南:…
什么情况?
江南脑子里一片浆糊,对现下的状况手足无措。
萧然的反应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而萧然清眸盛着满池秋水,眼巴巴的看着她, 眼里是真切的担忧。
江南呼吸急促,拿出一锭银子来塞给萧然:“拿去!你自己重新买个好点的食盒。”
然后,没出息的跑了。
江南回府路上沉思了许久, 她真的想不明白一点。萧然不是挺聪明的吗?而且从以往相处来看,她还很敏锐。以往她随便‘口出恶言’一句, 就能惹得她眼眶微红。如今这怎么…
回到府里, 八卦人阿坨又赶紧送上新鲜的八卦。
她和一众丫鬟亲眼看到郁芊和江淮大吵了一架, 扬长而去。
“好像是, 江少爷他和王小姐一同出游, 被郁小姐看到了。郁小姐没什么反应,从他们面前离开。而后江少爷又看到了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就认定她用了不入流的手段报复他。”
江南注意力跑偏:“这才两天,江表弟就能下地走路了?”
阿坨眼睛朝上,回忆状道:“那倒没有,是侍卫们抬着少爷出来的。少爷身上还满是细布裹帘呢。”
江南挑了挑眉。
合着他被抬着,满身绷带的找王菲菲约会和找郁芊吵架?
身残志坚啊!
“后来呢?”江南继续问。
阿坨道:“郁小姐说她怎么样都和他江少爷没有任何关系…她有自己想做的事,不是成天都围着他打转,她也没心思报复他。江少爷就被气走…不,气着抬走了。”
江南想了想那个画面,多少有点美妙。
这一出戏码真精彩!
江南在府邸里呆了半天,六月的天,娃娃的脸。陡然从晴天变阴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毛毛细雨。
她突然想到自己城北那家茶楼还有一个账本没有收回来,出门去取。
江南走了一段路,看到不远处的郁府门前台阶上坐着一个女人,呆呆的看着雨打芭蕉。雨淋在她身上,她丝毫没有察觉到。
江南留给她一个斗笠,便匆匆离去。
郁芊在门前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江南办完事回来了,她还在门前坐着。
雨水虽小,却也足够将她衣襟打湿。
又过了两柱香时间。
江南拿了两杯茶出来。
问她要喝哪杯。
郁芊听到她说话,勉强扯着笑,询问有什么区别。
“一杯香气绵长,喝下去口齿生香,是在高山悬崖边摘取的雪莲制作而成,先苦后甜,回味无穷,却不能解一时之渴。一杯在森林深处采摘的悔花,先甜后苦,涩至喉头,刚喝时很能解渴,回去后只觉苦味难除。”江南笑着回答。
“那我要第一杯,苦一时罢了。”
“你试试。”
“好喝,此茶叫什么名?”
“这两杯茶是一起卖的,名叫取舍。”
郁芊静静品味这两个字,突然笑了,看着江南:“有没有人告诉江小姐,小姐真的很有佛性。”
“确实是有,那个人还让我剃头。我连夜扛着马车就跑了。”江南轻笑着喝了口她没选的那杯茶。
噗。
郁芊被逗笑了。
两人坐在台阶上,慢慢喝完了茶。郁芊才将心中的苦闷一一说出来。
“家中突逢变故,还不知家父家母如今的处境如何。”郁芊缓缓道来“本以为时隔八年回来还能见到旧时的青梅竹马也算不幸中的唯一的好事。却没想到江淮竟然已经变成了那副模样。贪婪,怯懦,蛮不讲理,躲在女人背后。今日,我将自己的做的簪子钗子去卖来换几个钱,被他看到,竟还以为我是在和男人苟且。”
“家中遭遇那么大的困难,我真的没心思陪他过家家。但,毕竟是青梅竹马,相处多年,不忍彻底断开。他说的那般伤人的话,于我而言是字字锥心。”
“不过,江小姐说得对。”郁芊将两个字在自己嘴里反复碾过“取舍,取舍。我想我是时候做出一个取舍了。”
雨停了。
风烟俱净。
“来藏芳楼做事吧。”江南邀请。
“藏芳楼的茶叶都是在高山和森林深处摘取的吗?”郁芊问道。
“怎么可能。”江南耸耸肩膀“做生意嘛,噱头最重要。”
。
次日。
萧然又来了,江南今天很忙,没空给她放什么狠话。何况她现在已经释然了。
萧然要来就来吧,她也管不住人家腿不是?
芳蕊摸不准她和江南的关系。但看江南最近都在吃她做的点心,想来也算是有点交情的。
于是主动迎萧然到二楼一个空包间坐下了。
二楼的风景甚好。鸽群起飞,盘旋,像一群白沙撒在天空中分散,复又聚集下落。婀娜的柳树随风起舞,湖泊在太阳照射下浮光跃金。
萧然却无心欣赏,目光总是在搜索江南。
今日茶楼出了新品,名为‘取舍’,很多茶客都来喝个新鲜。
萧然在众人中看到了从来没有在藏芳楼里见过的人。
那人拿着本子写写画画着什么,新手的模样,时不时拿去给江南看一看。而江南也会百忙之中瞅上一眼,偶尔还会指出其中问题。
萧然抿着嘴,紧紧盯着那个人,想看她是谁。
幸而那人没有只在原地待着,会在一楼二楼反复行走,一次她越走越近,终于正脸对着萧然了。
是郁芊。
她见过她的。
她怎么会来藏芳楼帮工?
若是郁芊与芳蕊一样便罢了,可是她总是在做事空隙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江南的方位,与萧然一样,时刻注意着江南。
有时候还假装咬着毛笔头,实则偷看江南。
这些,萧然都看到了!
且因同做事,江南也会回应她。
萧然心里像是被万千只蚂蚁啃噬,酸涩感涌上心头。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她手上扭着帕子,坐在位置上不知时间流逝,面前茶水渐渐凉透了,天色也渐灰下来。
芳蕊突然出现在她的包间,轻笑着问她:“萧美人,今日我们想去街上买些东西送给老大,你要不要一起去逛逛街?”
萧然微微一笑,正要点头。
郁芊自芳蕊身后而来,道:“老大给你涨了薪酬。我呢,也尚有些存当。这才能一起去买贵些的物件送给江老板。你让萧小姐一起去,这不是为难她吗?”
“是诶。”芳蕊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可惜的跟萧然说“抱歉,萧小姐,我没想到…那我们自己去了。”
萧然瞬间整个人都僵掉。
她也想去…
萧然回家路上,开始思索怎么才能多挣点钱。
她平日有做绣活拿出去卖。在阳城,绣艺分三等。她的绣工在二等,一幅复杂点的图,做十天,也就卖三四两银子。而一等,能翻倍,卖六七两甚至更多。
她的姑姑是曲城有名的绣娘。
萧然想了好久,决定去曲城找姑姑学艺。她姑姑一直想教她,她却被各种事绊着走不开,还一度觉得一个月十两银子够她花了。
可现在,她想花给江南,钱就不够了。
既已决定,后日便启程。
。
江南忙碌一天回到府中,今天把该教的都教给了郁芊。她悟性好,半天就学会了。
明日可以安心的在府里放松休息了。
次日。
江南从美梦中醒过来,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阿坨从外面急忙走进来。
“怎么了?”江南问她。
阿坨道:“江夫人传我让你去前花园一趟,江少爷也在。”
江南心里一跳,这是被告状了?
她收拾好就去了前花园,江淮和江雪萍坐在小亭子里。江雪萍看到江南来了,脸上露出微薄的笑意。
“南儿来了?过来坐吧。”
江南坐在石凳子上,旁边的丫鬟给她斟茶。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沉默的江淮。开口问:“姨妈这么急匆匆的叫南儿来,所谓何事?”
“那姨妈直说了。”江姨妈面色沉重:“听闻你在外常欺负那萧家二小姐?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的东西打坏。”
原来是这事。
想来是江淮的狐朋狗友告的状。
江南点头承认:“确有此事。”
江姨妈叹了口气,缓缓说:“这件事,已经传遍了阳城了。许多人说你的态度就是江家的态度,是江家没有容人之量。”
传遍了?江南古怪的看了一眼江淮,没有错过他眼里一闪而逝的心虚。
啧。看来是他故意的。
想以此让她不要再针对萧然,再让萧然将目光重新放回他身上是吧?做梦!
他也不想想此番损害的是谁的利益。
江南微低着头,虚心求教的模样。
江姨妈继续说:“我先前没有说明白,我以为你懂。现在这个阶段,你江伯伯正和卫家争官位,是不能出任何纰漏的。江家的名声,虽不能在此竞争中起关键性作用,却也有莫大影响。你伯伯要是拿到了那顶帽子,整个江家,都会水涨船高的。你懂了吗?”
江南佯装惭愧,点了点头。
江淮也忍不住插嘴:“表姐不要再欺负那弱女子了。她孤零零的,多可怜。你们以后也基本碰不着面,何必要那般辱她。她得多伤心难过?”
碰不着面?
她们可是天天都在碰面。
江南心想。
此时,一道莺啼燕啭,绵软柔和的女声响起。
“我不在乎。”
萧然她身姿苗条,腰肢盈盈一握,她站在那儿,像一潭柔和沉静又清澈的水,冲江南莞尔一笑。
她的眼神万般澄澈,如同一汪清泉,望着江南的模样顾盼生辉,灵动异常。
“姐姐…尽管欺负我。”
江南耳根登时红了个透彻,心脏猛跳,心慌意乱。
这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在场的人都被震撼住。
江淮和江雪萍都看向二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趁此机会,领萧然进来的丫鬟将袖中的两锭银子藏的更深,偷偷离开。
萧然的脸上也是又红又热,她咬着因脸红而更加鲜艳如花瓣欲滴的嘴唇。
“江姐姐,我有话想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