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秋望舒一掌, 姚子璋口中冒出一声闷哼,但很快他便又捋顺内息,恢复了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秋姑娘也认识他?”
盯着秋望舒的眼睛,他意有所指地问道:“他这样的手下败将,也值得被你们记住么?”
十年前, 业海尘是因为败给了秋臻,这才被李慕舸认定为弃子,先是借他的手灭了万骨枯,最后又被囚禁在青临门中。
这样一个败者, 也配让更星剑主这般提防么?
将余光撤回, 秋望舒手指轻轻摩挲更星护手,脸上若有所思。十年前的变故让她学会,每一个对手都有让人意料不到之处, 也都值得她记住。
从剑身的倒影中看着姚子璋,秋望舒运力, 从容地朝姚子璋挥出一剑:“我记得住,而且今日,我也会连你一并记住。”
闻言,姚子璋愣了一愣,很快却又恢复了常色迎击道:“若真如此,那便是子璋的荣幸了。”
在秋望舒和姚子璋两人身后,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幻影刀不停歇地变换着样子, 时而是一把长刀, 时而是十几片连在一起的弯月, 在你以为这弯月会朝你的脚下刺来时,幻影刀又突然变为能变换方向的白练, 差一毫厘便能卷住人的手臂。
自刀尖旁边跳开,林恣慕一边躲避着幻影刀的攻击,一边挑眉道:“他那把刀倒是有点意思!”
林恣慕最烦冒进难缠的敌人了,被这接连的攻击弄得烦不胜烦,林恣慕咬牙道:“不过我想知道,若是我把他的手直接用箭射下来,他还能怎么出招?”
听见她扣动破山骨的声音,在她身侧专注于看清刀影的玉小茶瑟缩道:“那,那你,你瞄准点!”
业海尘虽不如她们灵活,却也寸步不让地堵住了她们想要攻击的侧方和后方,所以玉小茶现在几乎是在业海尘的正前方。
不屑地冷笑一声,林恣慕避开从树干后突然刺出的幻影刀,快步跳上树枝,架起了破山骨。
一道黑影如电光般射出,察觉到杀气的业海尘转了转浑浊的眼珠,意欲往旁边退一步。可是这一步已经在林恣慕的算计之中。
黄叶飞起的“簌簌”声中,三箭齐发,第一支被躲过了,第二支铁矢却径直没入业海尘的肩头,而第三支甚至刺穿了幻影刀,将刀片牢牢地钉在了泥土之中。
分出一点眼神给玉小茶,林恣慕冷哼着回道:“破山骨在我手上就没失过手!”
肩上中了一箭,业海尘的右手也就抬不起来了,于是他只能迷茫地用左手去抽幻影刀,却发现平日里轻如鸿毛的幻影刀此时却怎么都抽不出来。
几片枯叶落到他的身上,显得这落魄的走尸更加茫然了。
不过林恣慕也并没有放松警惕,姚子璋既带了业海尘来,就说明他不止只是这点功夫。
不然,一个听凭他人操纵而心智全无的走尸,又凭什么能拖住她们的脚步呢?
果然,就在苏临镜皱眉准备查看时,业海尘动了动右手手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静卧的枯叶间的幻影刀突然又动了,被钉住的那一片从两边断开,下一瞬,两轮弯月便突然暴起刺向了玉小茶和苏临镜二人!
脸上被劲风带起的薄叶擦出一道血丝,玉小茶呸掉了嘴边飞起的尘土,收起伞面,用伞刃绞住了像白绫一般缠上的幻影刀,嘴里啐道:“好阴的一把刀!”
幻影刀已是变短了一截,如果就这样就被玉小茶绞住,业海尘大概会被借助刀身灌入的内力击中。残存的理智告诉业海尘,他得松开手。
于是在松手后,业海尘借玉小茶抽伞意欲将刀片击飞的功夫,倾注内力,瞬间缩回了幻影刀!
另一边潜龙钩朝幻影刀直直砸下,在兵刃即将碰上的刹那,幻影刀瑟缩着潜入了黄叶和泥土间,叫潜龙钩重重地落在了空地上。
业海尘其人,轻功身法不出众,独一把幻影刀使得出神入化,叫人觉得难缠至极。从地上拔起潜龙钩后,苏临镜看着停下动作的业海尘,沉下了眼眸。
“那把刀再厉害,也也没办法同时追上三个人吧?”
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苏临镜,林恣慕揣测着她的意思道:“你是说……”
“我们三个人也遛遛他?”
林恣慕这用词一如既往的别致,苏临镜压了又压,最终还是被她这句逗得扬起了嘴角,眼神没有放松,嘴上却轻笑道:“没错,遛遛他。”
苏临镜向来一本正经,没想到这紧要关头竟也会这般附和自己,林恣慕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回神调笑道:“看来苏师姐出来一趟,这脾性也变了啊。”
嘴上虽然在说笑,但动作却没有耽误。拨动弩弦的声音在几人耳边响起,众人听到林恣慕说:“好,我们也遛遛他!”
“怎么遛……”
“遛”字未完,玉小茶就从林恣慕藏在身后,悄悄向上指的手势中读懂了她的意思。
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被乱发遮住眼睛的业海尘,玉小茶明了地后撤一步,默默收起了凤凰伞。
眼珠浑浊不清,可业海尘的耳朵却极其灵敏,捕捉到了收伞的声音,他警觉地转头。而就在业海尘朝着玉小茶方向掷出幻影刀的瞬间,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跃上了树杈!
脚步没有停留,三人不停地在林间的树杈和树顶间跑动,身形为树影所掩,脚步声又近乎重叠在一起。业海尘分辨不清几人具体的方位,只能抬头,顶着于他而言十分刺目的日光来搜寻几人的踪迹!
似乎刺中了树上的什么人,业海尘掀起另一把落下的长刀,又往侧方补上一刀!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闷哼,业海尘迟疑地收回了手臂。弯月自枯叶间抽出,变回了普通的长刀,他刺中的“人”也从树顶掉落,带着草屑滚落在地。
小块的泥土自盘起的枝叶中滚出,那不过只是一个稍大些的鸟窝,根本不是三人中的一个。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业海尘毫无表情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怒意。
不愿再给三人遛自己玩的机会,他横刀削向四周的树干!
长刀薄如蝉翼,却几乎砍断树身!
林间终于响起了鸟儿的惊鸣,但更为刺耳的还是树枝摇晃,枝叶刮擦的沙沙声!
业海尘不顾一切地用刀挥砍着四周的树木,意图将三人从岌岌可危的树干上掀下。他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很快,林间便响起了树木轰然倒地之声。
幻影刀的动作越来越狂乱,倒地的树木也越来越多,终于,在业海尘后方的常青树被拦腰截断时,他注意到了有些着急的脚步声。
循声赶去,在最后一刀劈向树干时,藏身在树上的苏临镜终于站不住了。闪身避开幻影刀后,苏临镜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可是不知她到底如何作想,在片刻停顿后,她竟纵身从树顶跃下,径直跳向业海尘的方向!
残存的理智不足以支撑业海尘想明白其中的蹊跷,见苏临镜终于无处可藏,他抬手便要劈向苏临镜的面门!
幻影刀未至,业海尘的耳边又传来两道明显的脚步声。
分神朝身后看去,这两道脚步声竟来源于同样纵身跃下的玉小茶和林恣慕!
心中一慌,幻影刀便失了自己的方向!原本应该朝苏临镜去的弯月,现在歪斜着囫囵击向玉小茶。正欲调整自己的力劲时,业海尘的动作却突然被钉在了原地!
走尸不知冷热,不畏疼痛,可是他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的胸膛,叫自己一步也不能再动!
像生锈的铁器一般僵硬地转过头,直到自己被苏临镜一掌击飞,瘫倒在地时业海尘才垂头看清,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洞。
而给自己留下这个伤口的人,现在正提着潜龙钩站在对面,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识海中已无其他意识,业海尘茫然地歪倒在地,他突然记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在这里,为何要发狂般地朝这几人发起攻击。双手胡乱地在腰间摸索着,可是那里空荡荡的,除了沾了满身的枯叶外,什么都没有。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要回去见什么人,但又记不清究竟有没有人在等自己,可即便如此,耳边还是有什么声音催促着他提起那柄断成两截的长刀。
好像这样,自己就能回到来时的地方了。
手指还未将长刀握起,耳边便传来了撕裂北风的声音。业海尘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直逼自己的脖颈,下一瞬,眼前便是一片凌乱,只能看见满目尘土与落叶。
尸首分离,他的头颅带着铁箭滚到了苏临镜的脚边。
抬起眼睛看向对面,林恣慕握着手腕,扬眉对她道:“记不清了?杀走尸,得杀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