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选……生门?”
站在两道石门之间, 林恣慕嫌弃地回答玉小茶:“就两扇门要怎么选生门?”
不悦地冷哼一声后,玉小茶转身,自己去试另一道石门。可不知是这钰龙神教偷工减料, 还是这石门本就如此,在玉小茶刚试探着推一下的时候,那石门便向内打开了一角。
“诶?”
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玉小茶震惊道:“怎么……就开啦?”
听见动静后,秋望舒赶来,接力推开了这道石门。
与林恣慕那边那扇门不同,这扇门后能听见平缓的风声。
“我能听见风声, 前面应该不是死路。”
在也听到同样的动静后, 林恣慕对秋望舒颔首道:“那就试试这道门,反正大不了折头就是。”
说着,她便第一个探进了石门中。
门后是蜿蜒而下的石梯, 不过同样是石梯,这个石梯就正常多了, 两边是石墙,中间也不算十分拥挤。
可能难得遇到没机关的石道,五人走进去后,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头闲聊。
“别踩我脚。”
秋望舒听见了玉小茶的抱怨声,紧接着就是林恣慕的冷哼:“这儿这么黑,你怎么能确定是我们中的谁踩的?”
石道中原本就有闷,被林恣慕这么一说, 玉小茶顿时觉得更闷了。
不想给林恣慕再照自己的火折子, 玉小茶收回了手咬牙切齿道:“……出去我就给你这张嘴缝上!”
眼见林恣慕又要说些骇人的话, 苏临镜一如既往地打起了圆场。
“林姑娘,你讲得我也有点怕了。”
在苏临镜好脾气的劝说声中, 秋望舒抬脚迈下了一级石阶。
可这一次触到石面时,秋望舒却感觉脚下猜到了什么东西。
秋望舒低头看去,看见的却是一片在昏暗中显得尤为突兀的红叶。
玉小茶的脚步声转过了拐角,而秋望舒的耳边却又响起了“喀嚓”一声脆响。心中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秋望舒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方才还在斗嘴的两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自己的面前也只剩下了空旷的石梯。
“小玉?”
试探着喊了一声,可是除了回音之外没有任何人回应自己。
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秋望舒急忙转过拐角查看。
楼梯和其他四人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拐角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旷的石台。
一道漏光撒下,秋望舒站在拐角,看见了石台正中一棵好似缀了满枝红蝶的古树。
红蝶一般的枯叶从她脚下一路铺到了石台正中,看着不像是落叶,倒像是这古树流出的鲜血。
是幻境么?秋望舒默默问自己。
一直紧跟的四人在眼前无声消失,除了是幻境作祟以外,秋望舒实在想不到别的解释。
想到其余四人可能也跟自己落到同样的境地,秋望舒心中越来越担心。
必须要想到幻境的破解之法,在这样的催促声中,秋望舒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既然所见不一定为实,那不如就闭上眼睛,用触觉和听觉来辨别何为真,何为虚。
闭上眼睛后,心跳和风声变得尤为明显,可是在这虚实难辨的黑暗中,秋望舒却突然闻见了一阵不该出现在这幻境中的冷香。
“易……”
一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秋望舒猛然睁眼,看向了冷香的来源。
一席早已刻在自己眼底的绿衫凭空出现在石台中央。
易君笙就这么站在树下,天光溶进了她的衣袖边,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她的幻觉。
理智告诉秋望舒,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象。可是就在秋望舒心存怀疑的时候,她却突然抬眼,朝自己看了过来。
那眼中没有往日的光亮,就算是漏光落在她身上,也没有半点折进了她的眼中。
在这样的眼神里,秋望舒的手心颤了一颤。
如果是幻象的话,为什么非要是那日她在游灯下拦住自己的眼神呢。
还来不及想明白这个问题,树下的人就收回了目光,一言不发地朝着石台边缘走去。
即便清楚这是幻象,可秋望舒还是下意识追了上去。
“易君笙”的步伐从容镇静,没有丝毫要等为她回头的意思。就在这样让她心慌的脚步声中,秋望舒追到了她身后,犹豫地伸出了手。
“等等。”
话音落下后,秋望舒却震惊地瞪大了眼。
她不敢相信,就在方才那一瞬,她的手竟然什么都没有碰到,就像水溅入衣衫上一般穿过了易君笙的袖子!
就算是幻象,可是那触摸不到的衣袖却让秋望舒心中越来越慌。
而就在她停滞的几瞬间,易君笙的身影已经迈了石台,朝着远处走去。
如果秋望舒没看错的话,石头外不远处,是头顶漏光都照不进的断崖。
“等一等!”
惊慌地再次追上去,果不其然,这次她的手再次穿过了易君笙的身体,而对于她的劝阻,易君笙也同样充耳不闻。
眼看身前人离断崖只剩几步的距离,秋望舒的心中狂跳了起来。就算这是幻象,她也不能任由易君笙就这样跌下去!
“你不能再往前了——!”
握紧手心喊出了这一句后,秋望舒闭眼,不顾一切地扑向了眼前人。大概是她的心绪太过强烈,这一次,她的手掌居然真真切切地碰到了一句温热的躯体。
熟悉的冷香再次落入自己的怀中,可是她还来不及睁眼,一阵狂风便猛然掀起,吹得衣袖遮住了她的视线!
在那几乎将她吹倒的狂风中,闪现出了一道道刺目的白光!手心中的温热再次褪去,风声呼啸,可是她耳边却出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石台和古树彻底消失在一片白光中,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处的庭院中一间狭小的房间。
昏暗的房间中,一个瘦小的人影被三四个家仆按住。那似乎是个约莫四五岁的孩子,单薄的甚至撑不住宽大的衣袍。
衣袍下的手脚挣扎得很厉害,虽然房中嘈杂异常,可是秋望舒还是听见了从那喉咙间不断发出急喘声。
那喘声像一把钝刀划过心间,秋望舒的嘴皮颤了颤,缓缓地朝那些家仆的空隙中看去。
按住那瘦弱身影的人毫无察觉,只是将一个金盏小心地送到了旁边颤抖不止的幼仆手边。
怕那盏中的东西被掀翻,那男子恶声恶气地朝幼仆喊道:“赶紧接着!”
幼仆早被这番动静给吓破了胆,刚接过那金盏身形便晃了晃。一线刺目的红顺着金盏滑下,秋望舒定睛一看,那顺着金盏滑下的竟然是血滴。
瘦小的身影在眼中渐渐明晰,她突然意识到,那个金盏里呈的,应该是从那瘦小的身体里取出的血。
“贱奴!”
看见那几滴泼出来的血,那男子瞪起了眼睛,扬手就要落下一巴掌。
可就在巴掌即将出现在那幼仆脸上时,房门外却有人突然截住了那男子的手!
不知道是谁有胆敢擅闯后院,取血的男子怒目抬头,却在看见来人时愣在了原地。
截住他巴掌的是一个劲装打扮的侍从,可站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
插了满头的珠翠盖不住那女子脸上的苍白,她用一种惊恐到了极点的眼神看着那咳喘不止的孩子,颤声问:“这就是你们说的……砚青的药引么?”
砚青……李砚青。
心中的钝刀似乎在这时才割出了一条缝,一股苦涩自喉咙间冲撞而上。
到了现在她已能确定,幻阵给她看到的场景正是十年,或者说还要更早前的青临门。
带着稚气的咳喘声回荡在耳边,可秋望舒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她突然不敢去想,那里面被当做药引的人到底是谁了。
男子狠厉的表情中闪过一丝尴尬,他似乎对来人有些顾忌,但更多还是一种看家雀的鄙夷。
话语中有些不耐烦,他躬身假装恭敬道:“夫人,你若是对这无关之人动了恻隐之心,就是在害小姐。”
听到“害小姐”这三个字时,妇人浑身一僵,面上的苍白也被一种矛盾的涨红取代。
她应该是李砚青的母亲,秋望舒听说过她。
在与秋臻退婚后,李慕舸负气娶了一位爱慕自己多年的姑娘。据说这位姑娘和善温柔,但是现在看来她似乎并未得到青临门的善待。
脊背的僵硬昭示着这位夫人心中的拉扯。
如果她知道那药引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那她一定不会接受那所谓鬼医的提议。
可是……砚青自幼便有心疾,不过五岁就已经在鬼门关外走过了好几遭。在今年生辰前甚至糟糕到了连走动都要靠侍从抱着的地步。
之前试过不知多少汤药和疗法都毫无起色。可是,自从鬼医说找到药引之后,砚青不仅却能自己下地走动,甚至连面上都有了些血色。那作为她的母亲,自己又怎能不寄希望于这凭空出现的药引。
这样矛盾的撕扯压弯了她的背脊。
她的脖颈似乎就要承不住头上的珠翠,而她整个人也快在这样的撕扯中败下阵来。
就在她的沉默中,房中的咳喘声渐停,一只带着孩童稚气的小臂垂下来,露出了一道道的刺目的血痕。一道血线从那久不见光的皮肤上淌下,然后滴滴点点地落到那重新递过去的金盏中。
明明自己没有喘疾,可是看着那道血线,秋望舒的胸口却越来越堵。那刺目的红搅得她五内如焚,一股冲动似乎就快要从心口破出,对她大声嚷叫着即便这幻境是假的又如何,她要进去,把里面的人带出来!
是的,她要把这个人带走。
抬起了泛红的眼睛,秋望舒抬手,抽出了背后的更星剑。
然而,就在更星剑即将出鞘的时候,她却听见了一道尖利的女声大从身侧传来:“住手——!”
手指还紧紧攥在护手上,秋望舒回头,诧异地看向了出声之人。
方才还弯着腰的人突然抬起了头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坚定。紧紧揪住胸口,她颤声对屋内道:“叫大夫!”
取血之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却被她的面上的神情吓到。
推开了所有围在屋中的人,她费力挺直了背,压住喉中哽咽一字一顿道:“这孩子若是病死了,就没人救砚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