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醒来后, 站在最前面的玉小茶才松了一口气。
担心地看了一眼烧得脸都红了的林恣慕,玉小茶没好气地回答道:“不是,是你的药来了。”
从苏临镜手上接过药, 玉小茶张嘴催促道:“来,快趁热喝了吧。”
饶是林恣慕烧得头昏脑胀的,但看见那黑乎乎的药时还是往里缩了一截, 警惕道:“什么药!不喝!”
看她如此抗拒,苏临镜皱起眉头来劝道:“退热的药,你都烧了快一天了,不喝药怎么能行?”
玉小茶跃跃欲试地端着药碗, 苏临镜苦口婆心地在床边劝着, 后边还有虎视眈眈的秋望舒和默默微笑的少庄主,看着这四人,林恣慕默默地咽下了到嘴边的“不”字。
她总觉得要是自己敢说一个“不”字, 四人就会一拥而上给自己强灌进去。
想到那个场景,林恣慕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随后颤着手指向窗台下的小几,哑声道:“药,药放那儿。”
“太烫了,我一会儿喝。”
看了眼她的反应,玉小茶揶揄道:“怕苦啊?怕苦直说啊,我这儿还有点儿糖,一会儿给你几颗就行, 别不好意思说啊。”
玉小茶神色戏谑, 林恣慕顿时恼羞成怒, 哑着嗓子吼出一句:“我是怕烫!不是怕苦!”
吼完这一句,林恣慕费劲地喘了两口气, 然后毫不留情地对四人下了逐客令:“行了,我一会儿自己会喝,你们出去吧。”
生怕玉小茶又说自己是不敢喝药,林恣慕还小声找补了一句:“省得被我传染了。”
见玉小茶还想开口拿林恣慕打趣,易君笙笑了笑,随即开口阻止道:“这样啊,那我们还是先出去,别吵林姑娘了。”
说着,就对玉小茶使了个眼色道:“走吧,小玉姑娘”
易君笙都这么说了,玉小茶也不好再等着看林恣慕的好戏了。叹了一口气,玉小茶把药碗放在小几上,遗憾道:“好吧,那还是你自己喝吧。”
说完,就依依不舍地跟着几人出去了。
听到玉小茶的声音彻底消失在门外后,林恣慕才转了转眼珠,缓缓地打量起这屋子来。她现在倒是回想起她昏迷之前的事了,想起来她们几个人应该是在仁远村,不过想来想去,就是想不起来她们最后到底教没教训那些刁民,自己又是怎么从村口进到这屋子里来的。
这里的陈设温馨,不像客栈,倒像是村民住的房子,想来,应该是她们几人给自己找了大夫,又想了法子借助在人家村民家里吧。
眼睛绕了一圈,最后又停留在那苦得不像样的药汤上,汤面上黑得都能照出梁顶来了,感觉要是喝下去自己命都能去半条。
在跟那碗药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后,林恣慕终于打起了窗户的主意。
这房子看起来挺矮的,要是她悄悄地开窗把药倒出去,应该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吧。这么想着,林恣慕来了些精神,她撑起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边,忍着想打喷嚏的冲动,悄悄地搭上了木窗。
可谁知,刚把窗户推开一个缝,拿起药碗来,就听早已出去的玉小茶“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对着身后大喊道:“我就说要她倒掉了吧!”
“人言大夫好不容易熬的,快,拿下她——!”
还没搞懂她口中突然冒出的言大夫是何方神圣,玉小茶便像一阵风似的一般冲了过来,三下两下架住了楞在原地的林恣慕,然后一把把她按回了被子里。
被一下捂了个晕头转向,林恣慕惊恐地反抗道:“干嘛!你干嘛!”
这不是白问么,还能干嘛,当然是要让她老实喝药咯。
哈哈笑了一声,玉小茶兴奋地朝苏临镜喊道:“阿临,快,我按着,你来喂!”
都拿起那药碗来了,苏临镜想了想,还是为难地摇头道:“我觉得这样不好。”
看看,还算苏临镜有几分良心在。挣扎着腾出一只手来,林恣慕刚要呛玉小茶两句,结果就听苏临镜纠结地继续道:“我不太会照顾人,不如我按着,你来。”
听了这句话,林恣慕是一刻也躺不住了,像一只鲤鱼似的不住扑腾,她怒目看向苏临镜,不敢置信道:“你,你也!”
可能是气昏头了,半天也没也出个整句来。眼见那药上的热气都散了一半了,易君笙也忍不住开口“好心”提醒道:“小玉姑娘,你再不快点,那药就要凉了。”
听见易君笙的提醒,玉小茶“哈”了一声,随即飞速拿过了药碗,在苏临镜的帮助下,给林恣慕来了个痛快。
药汁灌了一大半下去,那苦味一路从喉咙漫到了肚子里,直把林恣慕苦了个头晕眼花,胃里不住地翻江倒海。
趁着玉小茶好心给她歇一口气的间歇,林恣慕恨恨地举起了手,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玉小茶,你等着!我告诉你,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别让我……哕,逮着,哕——”
说到最后,又被灌下了好大一口。这一口下去,林恣慕眼皮一翻,不知道是被苦的还是被气的,反正彻底昏过去了。
“啊,又昏了!”
见林恣慕又昏了过去,玉小茶吓得药碗一丢,摇晃起翻白眼的林恣慕来,连苏临镜也着急地上前抠起人中来。见房中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易君笙忍不住走上前去,一边制止玉小茶道:“小玉姑娘,再晃她可能要吐了”,一边又对苏临镜说:“苏姑娘你也别急,她脉搏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去喊言大夫。”
看着眼前闹作一团的几人,旁观了全程的秋望舒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一笑,连同一边劝一个的易君笙在内,三个人都停下了动作,朝她看来。
在三人诧异的眼神中,秋望舒不自在地问道:“……做什么这么看我?”
将手从林恣慕身上松开,玉小茶不敢置信道:“……因为稀罕呐。”
真是稀罕啊,一路到现在,秋望舒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就更别说在她们面前笑出声了。
她们这样子,秋望舒倒是越发不好意思了起来,脸上的红晕也一直红到了耳根。看着她这个样子,易君笙也忍不住扬起了一个笑来。
受不了几人的眼神了,秋望舒强行收起笑容来,转头道:“我去喊言大夫。”
本想找个借口脱身,谁知她的嘴这么灵,说言大夫言大夫就到了。
秋望舒刚拉开房门,就见一个十分面善的素衫女子端着个桐木盆站在门外。她已经在门口听了一小会儿了,见秋望舒开门,她笑着对秋望舒点了点头,随即对房中围作一团的几人调侃道:“好热闹啊你们。”
这便是言大夫了,之前她们在渡口与村民争执时,就是言大夫采药路过替她们解了围,之后,言大夫不仅愿意让五人住在自己的院子里,还替林恣慕看了病,煨了药。
从桐木盆里拿出新换的布巾来,言大夫走近替林恣慕试了试温度道:“退了点了,就让她睡着吧,一会儿吃饭再叫醒她。”
想起方才的热闹劲,言大夫笑道:“还得感谢你们几人替她发汗呢。”
在玉小茶羞愧的目光中,言大夫轻轻地将布巾在林恣慕额上放好,随即转头对几人道:“那走吧,我们不吵她了,去看看我给你们收出来的房间。”
从林恣慕临时住的房间出来,四人本来走得好好的,结果走过矮矮的竹篱边时,却又被窃窃私语的村民扰乱了心情。
还没到村口时,易君笙就感觉到一股隐隐的不适,等进了村,接收到村里男人或敌视或肆意打量的目光,她就更是确定这股不适从何而来了。
这是她从第一次握剑起就已经习惯了的,来自久握长剑的男人们的轻蔑和警示的目光。
只是在这个村子里,这样的目光尤为得明显。
明明已经隔着院门,可村民们路过议论的声音却毫不遮掩,而言大夫的神色好像也习以为常。
听到了他们口中的“异姓女”“非善淑之辈”,易君笙冷冷地蹙起眉来,不再听院外的杂音。
苏临镜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话,想到进村时村民脸上的排斥,她纠结向言益灵问道:“言大夫,为何村民如此反感我们入村?”
不止如此,方才进院子时她还注意到,言益灵的院子离村口也还有一段距离。
顿了一顿,苏临镜继续道:“而且,你似乎也住在村外。”
听见苏临镜的问话,言益灵却毫不介意笑了笑,回头对好奇的几人道:“因为你们和我一样,是宗外人啊。”
目光扫过几人或背在身后,或别在腰间的武器,言益灵轻声道:“尤其是你们,拿着刀剑,那可不就是他们口中不好拿捏的宗外女子么。”
“宗外女子”这几个字刺耳,叫秋望舒听了也不禁皱起眉头来,可言益灵却当家常便饭地讲了出来,可见是没少听这些话。
察觉到了几人的情绪,言益灵也收起面上笑容来,讲道:“这仁远村,以仁远王氏为宗,宗法森严。不让族中女眷外出,读书,也不欢迎宗外女子和男子随意进出。”
“所以,你们也只能和我一起住在村外了。”
玉小茶听了火起,村名取得倒是好,怎么实际上却既不“仁”也不开化呢?跺了一脚,玉小茶狠狠道:“什么鬼宗族,我还不乐意住他村里呢。等林恣慕好了,就赶紧走!”
五人本就要尽快赶去弃月城,这会儿听了这些,就更是打算等林恣慕一好就赶紧启程离开。
说着说着,也就走到了房门口了,替四人推开了紧挨着的两间房门,言益灵颔首道;“好了,你们一路上也累了,快些进去收拾下东西,准备一会儿出来用晚饭吧。”
房间虽小,但也干净清爽,推开房门时还闻见了淡淡的熏香味,可见虽然是临时借助,可言大夫却也极用心地准备过了。
房间什么都好,唯一的问题就是,两间房都只有一张大床,那四人谁跟谁住一间呢?
面面相觑了半晌,玉小茶抢先道:“我和谁住都行。”出门在外,苏临镜也不是很介意与她人同住,于是她也附和道:“我也都行。”
而当玉小茶看向易君笙的时候,易君笙却看了一眼秋望舒,直把秋望舒看得心中发毛,才轻轻笑道:“我也,都行。”
既然三人都行的话,那现在就看秋望舒什么想法了。顶着三人的目光,秋望舒哪呐道:“我……”
我了个半天,秋望舒也没我出个整句来。主要是少庄主的表情十分温柔期待,所以她着实难说出“我只要不和少庄主住都行”这句话。
眼见秋望舒半天都做不出决定来,玉小茶摆了摆手催促道:“别我了,猜拳决定吧。”
说着,她挨个拉起了四人的手,替她们决定道:“赢的人先选。”
其余几人还没说话呢,易君笙却先一步握起了拳,欣然道:“好啊。”
看着她的表情,秋望舒心中却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她那表情,不像是服从猜拳的安排,反倒像是对猜拳有十足的把握似的。
玉小茶嘴里已经喊起了:“石头,剪刀……布!”
果然,秋望舒的预感是对的,她们四人三个布,只有易君笙一个出剪刀。
这,这就决出胜负来了?
傻眼地看了半晌,玉小茶耍赖道:“这么快?再来!”
结果谁能想到,这次还是她们三个剪刀,少庄主一个石头。
不信再来一次还会输得这么整齐,玉小茶急红了脸撸起袖子,在苏临镜的劝说声中,不顾一切地堵上了全部的斗志和技巧,对着易君笙咬牙道:“我就不信了!再来——!”
四人的手掌停下晃动时,玉小茶震惊地发现,三人竟然又极其默契地出了布,独留易君笙一人出了剪刀!
在玉小茶已经是怀疑人生的眼神中,易君笙收了手,笑着宣布道:“那我和秋姑娘选这间了。”
都自己决定完了,才转过来看向秋望舒,期待地问道:“好么,秋姑娘?”
实在是说不出一个好字,秋望舒皮笑肉不笑地想道,我答不答应都没用吧。
看她们几人相处这般融洽,一旁的言益灵忍不住笑着问道:“那选完了吧?选完了,就进去收拾收拾吧?”
一想到她们当着言大夫的面闹了那么久,还给人家添了这么多麻烦,苏临镜就不好意思地说道:“言大夫,我们都麻烦你这么多了,还要麻烦你费心招待餐食,我们真是不知该如何回报了。”
“你看,有没有我们能帮上忙的事情,让我们也尽一份力。”
看着稍显局促的苏临镜,言益灵柔声宽慰道:“不麻烦,你们来了,我这住在村外的人也就有伴了。”
知道几人不是能白受他人之恩的人,于是言益灵提议道:“如果你们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不如过两天来帮我晒药吧。”
“一定的!”玉小茶点头如啄米道,别说晒药了,就是挂在悬崖上采药都一定得帮。
“好了,你们一路上也累了,快些进去收拾下东西,准备一会儿出来用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