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有许渐清和杜仲的帮衬,裴书锦歇了两天,病总算是大好了,他想着,江湛也用了几天的药,热毒缓解,蛔虫也该排尽了,他受了些搓磨,也做到了仁至义尽,哪怕是曾有容,也该好心放他走了吧?

  而他明显是过于天真,对这些权贵之人光鲜背后的阴损毫无了解。

  四月初五一大早,裴书锦刚进药房,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上,突然就冲进了几个护卫,上来就推肩膀踹腿弯,不由分说就将他绑了,像押犯人一样押到了沉香阁。

  裴书锦从头到尾都还算冷静,这些日子以来他心力早已殆尽,任何多余的情绪对他来说都像是负担。

  裴书锦被强压着跪在地上,除了平日伺候的侍女下人,多了一屋子严阵以待的家丁,个个儿都是人高马大,比起上次来不可同日而语,一看便是有备而来。

  很快,许渐清他们几个也被推搡着带来,但总归没被绑着,也算比他强上许多。

  许渐清一路上便憋着气,进了屋看到裴书锦被强压着跪趴着,怒道:“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欺辱人也要有个分寸,真当我们都是你家生奴才吗?!”

  许渐清话音刚落,便走过来两个精壮的家丁,抓着许渐清就按到了地上,挥手便是一个狠狠的巴掌,当时便见了血。

  裴书锦转向许渐清那里,见他嘴角流血,不由得挣了一下,被一把捏住了肩头,疼得他攥紧了手掌,只能朝着许渐清微微摇头。

  侍女搀扶着曾有容从屏风后走出来,她这次没有再装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面色冷硬道:“上次容你在这里乱吠,你倒认不清自己了,你想当我家生奴才都不配。”

  她虽然在说许渐清,却是照直朝裴书锦走来,一脚便踩在裴书锦手背,居高临下道:“你真是好歹毒的心思,江家金尊玉贵的嫡长子,你竟处心积虑害他!”

  裴书锦牙关紧咬,忍住手上疼痛,抬头盯着她不解道:“你在说什么?……”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曾有容从下人手里结果一碗药汤摔在他面前,溅了他一身一脸,而后又有人端过熬药的器皿,放在了杜仲几人周围,除了许渐清被压制着,剩下三个人都慌忙围上了药罐。

  裴书锦亲拟的药方,又亲自熬过两天药,剩下几日捡药熬药多是许渐清杜仲他们帮忙,这些日子下来,对他们也都是放心的,他们的医术也不比自己差多少,应当是不可能有错漏的……

  药汤已经全洒了,裴书锦闻着溅在自己身上的,觉察出味道仿佛有一丝不对劲,但也无从分辨,只能看向杜仲他们,这罐药可能是杜仲熬的,他在一旁面无血色,捧着罐子的手也忍不住发抖,早就慌了神。

  突然有人揪住裴书锦的头发,迫他抬起头,将一张药方往他眼前一伸,问道:“这是你开的药吗?”

  裴书锦忍着头皮疼痛,艰难看了一眼,咬着牙关道:“是,药方绝无问题。”

  “药方没问题,那就是药的问题。”曾有容看向杜仲他们,问道:“看出问题了吗?”

  杜仲慌了神,范榆田沉默不语,只有蔡瑞闻着手中药渣,皱眉道:“这个苦楝根的色泽好像不对啊……”

  “拿过来我看看!”许渐清挣扎着,曾有容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家丁便松了他,将药罐拿到了他跟前。

  许渐清捡了药渣端详许久,脸色越来越难看,疑惑道:“这苦楝根煮后色泽微红,是雄根?这不可能……我们用药向来都是雌根!捡药时就不会留雄根!”

  “那是谁负责捡药?”

  杜仲他们目光都向裴书锦看去,裴书锦还没反应过来,曾有容的侍女上来朝着裴书锦就是一巴掌,裴书锦脸皮白嫩,一掌下去便肿起了印子,眼看裴书锦被压制住动弹不得,那侍女得寸进尺又要抡下巴掌,门外突然传来动静,永明带着人就跑了过来,情急下亲自拦在裴书锦身前,呵斥道:“这是做什么!”

  曾有容的侍女退了两步,定了定身才低声佯怒道:“你这是要反了天了?夫人还在这儿呢!”

  永明皱眉,朝着曾有容道:“夫人,有话好说,何必这样为难裴大夫……”

  “让你在曹大夫那里好生看着少爷,你竟自作主张跑回来?”曾有容眼神凌厉,沉声道:“你倒是对他忠心,真把他当主子了?”

  “夫人,少爷用药后已经缓过来了,永兴在守着,我……”

  “少爷昨夜情状何等凶险,你是看得清清楚楚!”曾有容侍女打断他,着急道:“现在元凶就在这儿,如此险恶居心便是打死也不为过,你作为江府护卫长,难道要为虎作伥?!”

  永明正色道:“护卫江府安宁即是永明的职责所在,但凡有人蓄意毒害少爷确是死也不为过,但也绝不能错冤无辜!”

  “他无辜?!这几天少爷吃了药就一直有嗜睡恶心之状,昨夜竟浑身抽搐呕吐不止,他差一点便要害死少爷,你还在替罪魁祸首说话!”

  曾有容侍女说着便又要欺身上前来教训裴书锦,永明挺身又挡了回去,执着道:“事情还未明了!梧心姑娘莫要再冲动!”

  曾有容面上难辨喜怒,她挥开侍女,近身盯着永明道:“你这个侍卫长倒很是称职,我也全当你是不知者不怪,但若是事情明了,你又当如何?”

  永明微微皱眉,抱拳道:“府中事务自当是秉公处理,但一切还要看证据!”

  永明态度强硬挥开两个压制裴书锦的家丁,扶起他低声道:“裴大夫,少爷昨夜恶疾,去城里让曹大夫看过,说是往常用药里有毒性不轻的雄苦楝,曹大夫说雌雄苦楝晒干后区别甚微,会不会是药房里谁弄错了……”

  裴书锦一时之间没听懂永明的暗示,他被这么搓磨折辱,却仍是仔细思忖,就事论事道:“雄苦楝是不入药的,市面上非常罕见,药房里也不会有留存,若是送药时疏忽掺杂雄根,一两点便罢了,但药里有这么大的份量……”

  “那就必然是有人蓄意的了?”曾有容的侍女不待他把话说完,手一挥,立刻就有人提着裴书锦的药箱上来,几个抽屉尽数拉开仍在裴书锦跟前,瓶瓶罐罐散落一地,最下面摔坏的抽屉里赫然装着一把雄苦楝。

  裴书锦面色一白,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药里掺了雄苦楝必不是谁的失误,幼子孱弱,这东西用量稍过甚至能够致死,而他们如今还能有心情在这里大摆威风,江湛定是没有性命之虞,那混了雄苦楝的居心也就昭然若揭,明显是冲着害裴书锦来的,他在这里呆了快一年了,旁人真要害他早就害了,眼前非要和和裴书锦过不去的也只有……

  裴书锦抬头看着曾有容,难以置信道:“你竟能对自己的幼子下这样的狠手……”

  裴书锦话音还未落,曾有容的侍女呵斥道:“竟有这般不要脸面的人!铁证如山还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真是滑天下大稽!”

  裴书锦神色未变,微微动了嘴唇,盯着曾有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若真有害人之心,有的是杀人不见血的办法,何苦把罪证留在自己的箱子里。雄苦楝在市面上极其罕见,更不是一般人能分得清的,你们今日兴师问罪,背后少不了高人指点吧?既然都能找到这么多雄根,何愁硬塞进我的箱子里?”

  曾有容竟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往裴书锦跟前走了两步,捏起裴书锦下巴,眼神一暗,嘲讽道:“真的是面如桃李,心如蛇蝎。我就说你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品性,竟到了这种时候还在嘴硬。那我便好心明白告诉你,你的所作所为是如何败露的。免得说我们冤了你!”

  曾有容往旁边稍一踱步,过长的衣摆一挥,众人都还有些不解,只见范榆田竟突然迈出了一步。

  裴书锦心中一颤便知不妙,只听见范榆田不慌不忙道:“雄者根赤无子有毒,多服可使人呕吐不止,时有至死者。哪怕入药的雌者,也有微毒……我早说小少爷贵体,要慎重投药。只奈何平日里江老板是器重裴大夫的,裴大夫也一意孤行惯了,我等也实在无力插手……我虽因担心江老板贵体多留了个心眼,可是每次药渣汤底都是杜仲他们处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这罐,这才发现裴大夫以雄根代替雌根入药,我说为什么裴大夫哪怕大病未愈也要亲自捡药……”

  范榆田的话一出,室内立刻鸦雀无声,不只裴书锦,连带着许渐清他们脸色都白了,他们几人关系虽然不算亲厚,但好歹已经相处了近一载,也是共患难过的,在江家人看来他们是一体的,范榆田竟然言之凿凿诬陷裴书锦,连带着也影射杜仲他们……这下他们跳进黄河也难洗清了。

  许渐清知道情况很是不利,加上他也被教训了一顿,不敢再冲动妄言,只是暗暗磨牙,冷笑道:“好一个釜底抽薪,裴大夫平日里也没亏待了你,你这般泼脏水良心不会不安吗?”

  范榆田皱眉道:“许大夫,你这是什么话?你又是拿了裴大夫什么好处,竟这样为了他颠倒黑白?我是江家雇来的,拿的江家的银子,又不是他裴书锦的,当然要事事以主子为先,现在他毒害小少爷,我若是不直言,才会良心不安。”

  许渐清大开眼界,世上竟有这般扯谎害人而面不改色之人,他们平时真是都低估范榆田了。现在细想,从一开始他们十个人的时候,范榆田先是跟张成山陈林他们热络,后来和裴思清徐康高明也走得很近,他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可次次都是让别人当了靶子,那些人都被江怀雪清算了,他却扮猪吃虎一直安然无恙到现在,果然不是一般的心思手腕。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抵赖的吗?”

  曾有容声音平和,回身安然坐下,下人立刻上来奉茶打扇,完全已经准备看好戏收场了。

  裴书锦心力交瘁,只觉荒谬,永明看他不说话,也急得口干舌燥,他在一旁用手肘轻碰裴书锦,打破僵局道:“夫人,我看这件事也不能听范榆田一人之言,更非裴大夫一人之过,这样草率处事的话有偏听偏信之嫌。”

  曾有容捏着茶杯的手一顿,竟然有些意外道:“永明,我真是没想到,这些年在你面前犯事受刑的数不胜数,哪怕打死的也有十个八个了吧,你向来眼都不眨,现在事情昭然若揭,你却还敢指责我偏听偏信?……”

  事到如今,范榆田也一不做二不休,挺身帮腔道:“明侍卫这话说得奇怪,我们谁都相识不是一俩天了,难道我还能红口白牙污人清白?大家都是行医救人的,在别院侍奉近一年了,无缘无故陷害主家那是活腻了,这里放眼望去,还有谁会对江老板的妻儿有仇怨?”

  这话说的近乎诛心,裴书锦一直以来立身正直行事严谨,可是他身上围绕着江怀雪的流言蜚语几乎就没断过,到了后来几乎更是人尽皆知,此刻范榆田不留痕迹就戳破窗户纸,在场的下人,哪怕是以往与裴书锦相熟的一些面孔,心中都犯起了嘀咕,几乎已经笃定裴书锦是因爱生恨了。

  范榆田看这招奏效,火上浇油道:“明侍卫既然执意回护裴书锦,不信我一人之言,那便去查查药材出入库记录或者传来药材商对质。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到时候铁证如山谁都不要抵赖……”

  眼前的情形对裴书锦极为不利,永明也跟着头痛,他面露难色,稍一犹豫,便决定拉众人下水,先把事情搅浑再说。

  “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指点江山!”永明打断他,疾言道:“药房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在扯皮推诿!你们五个大夫和所有经手药汤的丫鬟仆人,谁也不要想往外摘。少爷虽无大碍,你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几个大夫每人领二十大板逐出府去,一干丫鬟仆人统统都发卖了!”

  在场众人又是哗然一片,永明带来的几个人正要动手,蔡瑞挺身道:“你们想做什么!江家只手遮天,可我蔡家也是世代官宦,不是没名没姓的,我自问行事清白,怎会任你们这般欺辱!”

  杜仲也立刻白着一张脸辩驳道:“明侍卫,您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啊,我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知道……”

  一时之间吵闹成一团,几个伺候江湛和往来药房的下人也都跪下喊冤,永明狠下心给手下使眼色让他们即刻动手,几个人刚押起来就听见曾有容幽幽笑了一声。

  “永明,你跟着爷颇有长进啊。”曾有容轻拂衣摆,直起轻嘲道:“各打二十板,好一招混水摸鱼,我全当你能做了这个主,但祸首同罪,如何让人信服?”

  永明脸色更加难看,他绞尽脑汁,正要再力争两句,裴书锦一把拉住了他衣服,低声道:“不要再为我费心了,你越回护我,她越不能轻饶我。”

  永明拳头攥了又松,他已是尽力,但这偏护却适得其反……他转回头去看裴书锦,眼睛里已尽然是无力和同情。

  裴书锦这短短数天仿佛煎熬了半生,轮番领教了他们这一对夫妻的手段,只觉得自己深陷噩梦一场,过去的玲琅岁月也都成了甩不掉一团污糟,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只想尽快结束这令人作呕的一切。

  “你们都不必装腔作势费力演戏了,今天这一场我知道你们已做了万全准备,我认了。我只此一身,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要再无故祸及众人。”

  “很好。”曾有容翩然起身,嘴角挂着笑意,眼神却几乎冰冷:“既心虚承认了就好,死鸭子嘴硬只会死得更惨。还不如像个男人,留三分骨气。”

  “……只是。”曾有容凑近他身旁,抬头与他对视,目光轻蔑:“待会受刑时希望你还有这般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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