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把姐姐唱的歌传到网络上吗?”
关笑语从电话那一头传过来的问话是多么熟悉。
黎放歌坐在琴凳上, 琴房里的琴声和歌声早已经息落,
已经接近夕阳西下的时分,变淡的阳光破窗而入, 照得满室熠熠生辉。
黎放歌依然记得,关笑语去鹭京看望关笑熔返回鹭的那一天, 她也这样问过她。
当时,她以时机不对拒绝了。
黎放歌没回答, 关笑语又问了一遍。“黎姐姐, 可以吗?”
“为什么一定要传到网络上?”
黎放歌不愿将她特意给关笑语唱的歌与他人分享;再者, 随性的录音与专业录音的质量相差甚远,更别说还是关笑语通过手机通话的录音,那该有多粗糙?她完全不敢想象。
“我说过了,黎姐姐的歌声应该到更广阔的天地去。我非常非常想独占姐姐的所有, 可我不能、也不想这样贪心。”
“现在, 姐姐只想给你一个人唱歌——”
“原来, 黎姐姐还是不想跟郑励珥合作。”
“关笑语, 你就那么想要姐姐出道?”
“这么多年,黎姐姐不是一直在做这样的准备吗?”
关笑语是在说原主想名满天下那件事,
热衷这件事的人已经不知所踪,现在,相比声名, 黎放歌更想过安静的生活, 和关笑语,不被关注,也不被打扰,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世界。
加之, 信息素不匹配的事情依然让她头疼不已。
“姐姐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渴望名满天下。”
“所以, 我又被黎姐姐拒绝了啊。”
“不,我在拒绝我自己,”黎放歌说,“你要知道,如果我的歌声到广阔的天地去,我们的时间、空间一定会被大量挤压;我们的生活也会被众多陌生的目光注视,失去私隐——”
她太了解,成名的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哪怕拥有天赋,但也不意味着功成名就是理所当然;以及,人一旦有了声名,就要肩负和承受更多,那种生活她已经经历过一场,已经有点厌倦。
“那——”关笑语顿了顿,
黎放歌知道她还有话要说,便耐心地等,结果那一头却莫名陷入沉默。
“关笑语,我不想再成为公众人物。”
“再?——”
黎放歌咬了咬舌尖,却又立即巧妙地遮过去,“被很多人关注压力很大,之前的分化现在还让我心有余悸。再者,大家也不一定会像你那样喜欢姐姐的歌。”
“绝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黎姐姐的声音,歌声就更不用说了。但是,如果黎姐姐不喜欢被关注就算了。”关笑语像是明白了什么,“我只是,觉得非常可惜。这种舍不得又忍不住的心情,很矛盾。”
“没什么可惜的,不是还有你喜欢听么。对姐姐来说,哪怕只有你一个听众,我也不会觉得浪费。”
这是黎放歌的真实想法,
不是她没有事业抱负,而是她曾行至巅峰,懂得为世人歌唱到最后,转过身不过是一片空空洞洞,名和利都无法填满那种虚然。
人人都说疯狂爱她,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像关笑语这样一直追随,一直热爱,一直不离不弃,令她的心柔软,让她产生想要到她身边去的冲动——
现在,她真的只想为她一个人唱歌。
“黎姐姐,这是真的吗?”
“嗯,真。”
关笑语笑了。她的笑声很清澈,像欢快的溪声。
“现在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快乐的时候,虽然和黎姐姐分隔两地,但姐姐主动给我唱歌,并只想给我一个人唱歌,现在,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关笑语,不辞而别的人是你,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
“因为我害怕——害怕再也无法靠近姐姐。我知道推开我不是姐姐的本意,但看到姐姐难受,我会忍不住自责,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真的没办法忍受。黎姐姐,我离开你只会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我成了你的痛苦。”
“关笑语,我说过了,你永远不会成为姐姐的痛苦。信息素只是你我现在的一小部分,也只是我们将来的一小部分。”
“可是——”
“不准再可是。姐姐等你回来。”
“嗯!”关笑语的声音终于又坚定起来。
黎放歌能想象得出,最近关笑语有多么摇摆不定。
虽然她一面说着等回到鹭都再跟她说她外婆和外公的种种,但她一面又在拖延着回来的时间,这不像她。
黎放歌知道,那些细节一定更大程度上令她退缩。
“关笑语,姐姐想你。”黎放歌脱口而出。
她本以为给关笑语完整地唱一支歌,因为便宜父母那基本称得上没有遗憾的感情生活而激起的孤单会缓解,却想不到,她陷入了更深的寂寞。
黎放歌更加确切地体会到了“想一个人才寂寞”的那种心情。
如果说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她此时的寂寞,那一定是将关笑语揽入胸怀。
只有紧紧地抱住她,她才能够获得力量。
像是感受到她的寂寞,关笑语的声音也变得寂寞起来。“我想黎姐姐更多。”
“想姐姐就快点回鹭都啊。”黎放歌没意识到,她也会撒娇。
她想,十天或者半个月太久。她不敢想那么久见不到关笑语的每一天要怎么度过。
身体里那股怂恿着她亲近关笑语的力量仿佛又回来了,
一时间,她开始分不清,心里的思念是因为想见关笑语还是想要亲吻她的腺体更多。
这是一种绝对陌生的冲动,
黎放歌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的冲动相处,只会徒然地想念着,任凭寂寞啃噬着她,任凭那种冲动支配着她继续,陌生地撒娇。“想姐姐就快点回鹭都嘛,那多简单。”
“黎姐姐,其实我也想立刻回去的,但是——”直接的关笑语再次欲言又止。
黎放歌忽然知道她在回避什么了。“关笑语,你外婆对你说的那些话,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但你不可以因此一直逃避姐姐,也不能给自己再扣什么是姐姐的痛苦那种——没有根据的罪名。”
“我没有的,我怎么可能会逃避,只是——只是,那种事情太残忍!”
“有多残忍?”
“黎姐姐,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我没有问过我外婆——”
“不论有多残忍,姐姐都想试一试。”
黎放歌明白了,关笑语所谓的残忍,一定是针对基因等级低的那一方。
会有多残忍?她还真的想要体验一下呢。
“黎姐姐,我们说其他的吧。”
“关笑语,抱歉。”身体里那股叫嚣的冲动短暂地安静下来,黎放歌觉得脑袋清醒多了。
“为什么?”
“所有,一切。”
“那我不接受。”
“为什么?”
“那种事情,不需要道歉的,那是我和黎姐姐需要解决的难题。”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十天或半个月之后才回鹭都?”
“黎姐姐讨厌啦,又给人家挖坑!”
“既然是需要解决的难题,就更不可以逃避了。”
“黎姐姐,我也不想这样。刚刚听到你的歌声的那瞬间,我的心已经飞到姐姐身边——”
“嗯,姐姐跟你一样。”
“对了,有一件事——”
“什么?”
“明天就是八月的最后一天了,姐姐打算怎么办?”
“债务啊?”
“对。”
“姐姐已经还了。”
关笑语果然还会再问。
这种事情如果在以前,黎放歌一定会因为自尊受损而恼羞成怒,但现在,她不光彩的一面一再地被关笑语提及,她也没觉得有多么难堪了。
她终于理解,当足够信任一个人的时候,你不会介意自己黑暗的那一面被窥见。相反,你愿意向她倾诉、必要的时候甚至愿意寻求或接受她的帮助——
原本黎放歌已经做了这样的打算,却没想到,穿书系统给她放了水,与此同时,便宜父母又再一次地心软,帮“她”擦了桌子。
“姐姐为什么还是坚持要跟我划清界限?”
“我爸帮我还了,真的——”黎放歌忍了忍,最终没忍住,“你是不是没关注社会新闻?前几天鹭都有个人中了超级福利彩票大奖,实不相瞒——”
关笑语打断,“难不成是黎姐姐?!”
“对,是姐姐,现在姐姐不缺钱了。”黎放歌的语气略带自嘲。
“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也许吧。”
黎放歌忽然有一种虽然得到了全世界、却独独不能靠近关笑语的空虚感。
人就是这样吧,不论得到多少,好像也总不会满足,总想要得到更多,或者希望可以更幸运一点。
可不论有多幸运,这一刻,黎放歌还是只想见关笑语。
这种欲念和冲动反反复复地折磨着她。
想念甚至冲淡她对信息素冲突时会理所当然地产生的剧烈疼痛的恐惧——
“黎姐姐,你晚餐时间到了。”
黎放歌看了看时间,快到六点半了。“再见。”
才挂断电话,带着固定间隔的敲门声声传进来。她起身,离开了琴房……
等待关笑语回鹭都的日子,黎放歌常常发呆,
她什么都不想做,好像对一切都失去兴趣,除了想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睡不着,坐不住,起身又会不禁烦躁。黎放歌觉得这种状况甚至比每个月的那几天还要让她难受。
白芍笑她,“恋爱中的傻瓜。”
“谁不会有变成这样的一天呢。”黎放歌都懒得反驳了。
“你可以再次去鹭京找关笑语嘛。”黎放歌自己打破了誓言,白芍也不再顾忌。
“不了,我还能忍。”
“忍屁啊忍,小心忍出毛病!”
“你和关笑颜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
“来,我们姐妹俩再喝一杯爱情的苦酒。”
“禾歌,现在我不苦了。”
“为什么?”
“关笑颜说,她会想办法。”
“我们也在想办法,但关键——”
白芍急忙伸手打断黎放歌,“没有但,我相信关笑颜。”
黎放歌愣住,她呆呆地看着白芍脸上浮出陷入爱情中的人们常常会有的那种痴傻,不论过了分手多少次,便宜表姐依然坚信爱情,多么难得。
也许吧,只要两心相向,只要心怀坚定的信念,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就像白芍;就像关笑语。
黎放歌忽然也想成为这样坚定的人,不论关笑语回鹭都之后会对她说什么残忍的事情或者话语,她都想要坚定地向前,绝不退缩。
还有三天,关笑语就要回鹭都,天知道,黎放歌度过了多么漫长的一个星期,
这个星期——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已经陪陈仙女吃了三次晚餐,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久不联系她的便宜哥哥,他专门给她打了视频通话。
“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孤单。”黎放歌甚至已经不再耻于对近乎陌生的军官兄长承认她想念关笑语。
“不对劲。”
“哥,你是不是没真心喜欢过别人?”
“没时间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你们军区,都没有一个让你动心的吗?”
“哥还是更喜欢女O.”
“哦。”
“再说,军队了男O很少。”
“可悲哦,快二十七了还没恋爱过。”
“怎么还人生攻击?”
“陈仙女叫我呢,挂了。”
为了驱散思念的痛苦,黎放歌甚至开始陪陈仙女遛狗。
她也不想这样,但白芍最近老和关笑颜腻在一起,她只好频繁回便宜父母家。
频繁得谱大人忍不住皱眉头,“怎么那么不安呢?”
陈仙女却乐见其成,很享受女儿的陪伴,“你不要杞人忧天。”
明明便宜父母在拌嘴,黎放歌却觉得他们在撒狗粮。
于是,她更加想念关笑语。好在,她就快回来了。
黎放歌以为久别重逢无限好,却不知等着她的将是一场无比可怕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