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 霜盏月就跟黎伶一起,叫上商伴烟, 早早地前往万仞山颠。
初春时节多细雨,天气虽然回暖,但仍少不了清寒。携带寒意的雨丝冷风迎面吹来,恨不得将人冻成冰块。
霜盏月捏一个避雨决罩住自己,余光瞥见黎伶任由雨水浇灌在身上,伸手一抓,将她也纳入庇护之中。
“今日稍冷,淋雨可不好,小心风寒。”
本是关心的话, 但落在黎伶耳中却有些荒诞:“你莫不是忘记我是火凤?这点寒意莫说损伤,就连护体灵气都难以破除。”
身为凤鸟,这还是她头一回被人提醒莫要淋雨。似要展露神威,下一瞬火气迸发,身上的清冷湿气尽数消退。
霜盏月一愣, 这才想起她的原身, 看她神气又得意的表情, 抿抿唇:“那你继续淋, 莫要来我这里避雨。”一边说着,一边还把人往外头推。
黎伶哪里会答应,死皮赖脸地抱住她的胳膊, 笑嘻嘻:“已经庇护就负责到底, 哪有半途改变主意的道理。皇后在上,可要好好保护小女。”
小女。
霜盏月嘴角一抽, 从没想过这人还敢自称小女。三百多岁的人了, 竟然还装得柔柔弱弱。天知道她使出多少力量, 才勉强压制自己,强忍住没将这人丢开。
知晓黎伶最会蹬鼻子上脸,所以不给一点契机,偏开头,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正是分神间,却看到魔君仍然飞在雨中,双眉紧锁,似乎格外出神,连她们的打闹都没听进去。
幸而她们飞得很高,若是在丛林中,魔君已不知撞上多少树木。
霜盏月拧眉,总觉得今日的商伴烟有些古怪,忍不住呼唤:“魔君……”
连续数次,那人才堪堪回神。
“啊……盏月,有何事?”
“雨水湿腻,当心受寒,还是撑起屏障较为妥当。”
“屏障,嗯,你说的有道理。”
经由提醒才想起要避雨。
这一回就连黎伶也发现不对,神看一眼心不在焉的好友,笑问:“今日怎么了,莫不是起来太早没睡醒?”
商伴烟翻了个白眼:“你才没睡醒,不过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什么事值得你日思夜想?可别告诉我又是长锦相关。”
“去,不是她。再说即便是又如何,好不容易寻回徒弟,还不许人多加疼爱吗。”
“疼爱……这词竟用得意外恰当。”想想这段时日商伴烟的作为,只恨不得时刻将长锦捧在手心。分明过分关切,却仍以为自己只是对徒弟上心,实在让人不知该怎么吐槽。
黎伶见过不少人收徒,却头一回见专门给徒弟建造寝宫的,且那样奢华。若是不知,险些以为是为皇后准备。
不想戳穿事实,只好将话题重新转回去 :“既然不是跟她相关,那又有何事值得你如何费神?”
商伴烟双眸微闪,捏着眉间,神情稍显烦躁:“或许当真是没睡醒,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黎伶,昨日我什么时候回去的?”
“清晨过去不久,应当还不到正午。”黎伶并未刻意记住时间,只能说一个大致的范围。
“这么早?怪了,那我买东西花费那么长时间吗,竟然等到夜间才回到屋内。”商伴烟总觉得不对,不过是买一些基础练材,怎会一整日过去。不合理,但真要提到做了旁事,竟无半点印象。
想不通,所以到现在仍然困惑。
“会不会是去喝酒?月城商街里有不少酒肆,有些灵酒醇厚甚至能醉倒化神修士。”霜盏月先前和黎伶成婚时就从那里订购喜酒,因而记得格外清楚。
商伴烟啊一声,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总觉得头疼,若是喝酒的影响便能说通了。”
霜盏月无奈:“酒水伤身,魔君还是少喝为妙。”
商伴烟笑着摆手:“我有分寸。”心头大事解决,困扰的心情烟消云散,魔君不再多想,遥遥看到山巅问:“从那里进入?”
黎伶回想起方才商伴烟的表现,仍然心底存疑,灵酒纵然强大,但真的足以让练虚修士记忆模糊?
然而不等她多想就已经来到山巅入口,不得不暂且收起疑问。
“不错,从那里开始便是天道亲自设立的禁区,每前进一步,都会有天威震慑。小心一些,切莫轻易外放神识。”
说着,黎伶打头阵,先一步来到入口处。
万仞山极高,山峰陡峭,高耸入云,没有人知晓尽头。从踏入此地开始,已经鲜少能看到树木,一眼望去唯有一块块巨大崎岖的山岩。常年阴雨,湿气极重,岩石表面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十分光滑,稍有不慎便会摔倒。
这里不像山脚山腰附近,因常年无人踏足,连一条小路都找不到。时常遇到断崖,两个落脚点之间相距甚远。且是天道禁区,每往上一步,威压便重一分。虽然比不上仙君秘境的天梯,但结合攀爬环境,说不准更为险峻。
最初还好,凭借良好的身手和强大的修为能轻松跨越。但随着高度的增加,肩头仿佛压着重石一般,每一步都耗费不少体力。无法外放神识,不知前路状况,偶尔还会遇到无法行进的死路。
两个时辰过去,三人竟仍在崎岖山石上摸索,抬头隐约能望到藏匿在云层深处的山巅,看似不远,实则难以估算距离。
霜盏月累得不轻,额头上冷汗涔涔,余光瞥见商伴烟仍然精力饱满地行进,不禁感慨:“纵然修为相同,力量也不可一概而论,没想到有天道压迫,魔君仍毫不畏惧。”
本只是一时兴起说的话,没想到商伴烟听了,却古怪不已:“天道压迫?你说这片威压?的确有些沉重,但已是练虚,算不得难题。”
表情太过坦荡自然,没人会怀疑她在说谎。
霜盏月一愣,感受着压在背上极具压迫感的力量,总觉得有些不对:“纵是练虚,也不至于游刃有余吧?”
另一边有同样感受的黎伶见此,瞬间反应过来:“原来如此,这份威压对不同人也有不同的效果吗。或许同往生池中的封印一样,只对身怀谪仙之力的人格外关照。”
她并不认为好友在故意逞强,说不准是当真轻松。
商伴烟狐疑,上前将手搭在黎伶的肩头,试探着分担压力,果不其然有重重天威纷来沓至,像是庞大的山峦,只恨不得将人压入泥泞的土壤中。
商伴烟没有神力抗衡,险些被天威碾碎,不敢停留,几乎在感知到强大威压的同时便松开手。她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但即便如此掌心表面也渗出不少血液。
“竟当真不同,真亏你们能撑到现在。”她看着自己受伤的掌心,心有余悸。
“力量强大,压力更大,如此关照谪仙之力,只说明它不希望我们进入山巅。有趣,一边是霜华的不断诱导,一边是天道的极力阻拦,分明都对谪仙之力虎视眈眈,而今竟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我有预感,天道与谪仙多半也有冲突,说不好是不死不休的地步。”
没什么证据,但唯有这样才能解释。
毕竟先前凌华就已经引过天怒。
知晓前路更加艰难,黎伶变得更加谨慎,没再一味攀爬,而是定时停下来歇息保存体力。山石杂乱无章,如若有心能划分出无数道路,为了节省时间,她们兵分三路,一边探索一边传递消息,慢慢地将上山的道路摸索出来。
在她们的不断努力下,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在靠近山巅附近的地方找到一处方便落脚的台地。
霜盏月累得直不起腰,找到一块冰封的石块,毫无形象地坐上去,靠在冰雪中,从储物戒中拿出灵泉大口大口地喝下。
“幸好有神剑,不然早就撑不下去。”
此地对身怀谪仙之力的人格外排斥,施加巨大的压力企图逼退。多亏神剑能与之对抗,否则根本到不了这里。
黎伶揉揉她的脑袋:“今日探寻上山路耗费不少功夫,下回再来便会轻松不少。”
四周寒风猎猎,到处都是终年不化的坚硬寒冰,商伴烟没想到这样的环境她们还能亲亲我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别腻歪了,这里的威压直临心肺,多待一刻便让人战栗惊惧,可要在这里设下阵法?有些太远且过于荒僻,恐怕难以继续行进。”
这片台地虽然地势平缓,但位置却不好,上方岩石陡峭,找不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并且距离真正抵达山巅少说还有百丈。
商伴烟从没想过万仞山颠竟然这么高,向下望去,视线被浓弄云雪阻拦,连山腰都看不清。
回想起曾经看过的话本,不禁疑惑,这鬼地方当真有旁人来抵达过吗?且不提高度,单论威压便不是常人能忍受。
台地是黎伶发现的,因而她早就摸清环境,见好友发问,指着往上延申的冰柱笑道:“这里的确没有可供攀爬的岩石,但谁又说非石头不可。此地玄冰千年不化,坚硬稳固,只要借助冰块,便可平安穿过陡峭山壁。至于距离远……我倒觉得是好事,毕竟山巅是凌华的陷阱,谁又知晓她有什么谋划,离远一些反而能防范于未然。”
商伴烟觉得有理,拿出玉印:“既然如此,这就开始布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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