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女这次吐血，脸色愈发苍白，刚刚面上那点红晕更是一点都不见，洪凌波被吓的一点旖旎心思都没有了，忙扶着她急声问：“你怎么样！”
此时不合时宜，小龙女却觉得有些好笑了。
洪凌波只会问这一句话了吗？
她怎么样？
她要死了。
洪凌波看不出来吗？干嘛还要问她？
洪凌波自然看得出来，但她更清楚，小龙女是绝对不会死的。
但她关心则乱。
她不舍得小龙女如此痛苦。
小龙女突然想到孙婆婆死的时候，杨过扒着棺材呜呜的哭，他明知道孙婆婆已经死了，却不肯她推上棺盖，仍要再看孙婆婆几眼。
可是再怎么看，孙婆婆也不会活过来啊。
杨过自然也清楚。
他只是不舍。
可小龙女觉得不舍这种情绪，是很无用的。
就像现在，她内伤很重，洪凌波再如何不舍，追问‘你怎么样’，她的伤也不会好。
小龙女撑着一口气没有昏倒，她柔弱的抚着心口，催促洪凌波道：“你快扶我进棺里躺着吧，反正我早晚是要躺进去的，现在趁我还活着，还能配合你躺进去，省的你一会费事。”
......她倒是挺为洪凌波着想。
洪凌波十分揪心，她知道一定有出去的法子，可是问题就在于她对这里情节只记得零星一点，实在不记得小龙女到底是怎么和杨过出去的了！
小龙女又表现的毫无求生欲望，一心只想躺进棺材里，洪凌波不好违背小龙女意愿，恐怕小龙女又是一个激动吐血，只有推开棺盖，将她先扶进了棺材里躺下，然后举着烛火在墓室墙壁四处左拍右拍，想看看能不能拍出个隐藏机关来。
小龙女于是静躺在石棺里等死，这是她第一次躺进石棺里。毕竟谁也没有没事躺在棺里感受死亡的爱好。杨过在练功太累和她闹别扭的时候说这古墓是一口大棺材。
但与真正的棺材相比，还是有区别的。小龙女躺在石棺中静静想。
这间墓室里共有五口石棺，在一旁合上的石棺里，分别躺着她的祖师婆婆，师父，和孙婆婆，都是和她有关系的人，所以她有时来这间墓室里也不觉得害怕，她也从来不惧怕死亡，觉得人早晚都是要死的，有什么分别？可此时她一个人躺在棺里，一想到棺盖合上，自己就要一个人在这漆黑狭窄的石棺里孤零零的等死，突然莫名恐慌起来。
小龙女才知道，躺在棺里是这种滋味。
她晓得自己早晚要躺在这石棺里的，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么一瞬间，小龙女突然懂得了孙婆婆的用意。
她以为自己在墓里生活这么久，无悲无喜，不需要人照顾，不需要人陪着，一个人也能活的好好的，却忘了，墓里一直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以前有师父和孙婆婆，孙婆婆死了，还有杨过陪着她，所以她从未感受到过孤独。
哪怕她自以为自己不会孤独，但她确实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墓里呆过。
孙婆婆让她照顾杨过一生一世，何尝不也是让杨过陪伴她呢？
孙婆婆就是临死了，也在惦记着她。
孙婆婆死时，小龙女也没有多伤心，只是失落。
——她不懂得伤心滋味。
可这一瞬间，或许因为自己也将要死了，所以小龙女突然感伤起来，她自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这偌大古墓里，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令她好不习惯，心里发慌，小龙女突然急切的喊了一声：“......凌波？”
洪凌波就从棺旁举着蜡烛探出头来，低头问棺内的小龙女：“师叔？”
小龙女眨眨眼睛，望着温暖烛光中的洪凌波，才安心了一些：“没什么，我以为你不在了。”
“我在找机关，”洪凌波解释一句。
小龙女很困惑：“什么机关？”
“出去的机关。”
小龙女愈发觉得洪凌波好笑了，她抿了下唇角，浅浅笑了一下，道：“这里哪有什么机关，我在这里生活这么久，都不知道这里有机关呢，师父也没有告诉过我啊。”
“总要试试才行啊，”其实洪凌波也没抱多大希望，她告诉了小龙女自己在做的事情，就举着烛火继续照向四处，小龙女躺在棺材里，所看范围有限，洪凌波一离开棺旁她就见不到洪凌波了，心里那种不安感就又重回来，急忙又喊了一声：“你又去哪里了？”
洪凌波便又走回到棺旁，低头对棺内躺着的小龙女道：“找机关啊。”
小龙女微微蹙眉：“你找什么机关呢，你想走，直接就可以走了，不需要找机关。我死在棺里，师姐又撬不开我的嘴，她就是进来了，也得不到玉女心经。”
“不，我是在找带你离开的机关，”洪凌波道。
小龙女却道：“我答应了师父，不会出古墓的，这是最后一件我能做到的师父让我做的事情。”
洪凌波轻轻咬咬嘴唇：“你会出去的。”
小龙女真不知道洪凌波从哪来的底气。她说自己会活下去，说杨过会回来，说自己会出去，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
洪凌波不肯放弃，转身又去寻找机关，她人一从棺旁离开，小龙女就又喊她，洪凌波终于发觉了她的不安，干脆站在棺旁不走了，问她：“你是不是害怕？”
小龙女在墓里生活太久，接触的人太少，对自己的情绪感知也不明确，她自己也很困惑：“我不知道，我在墓里生活了这么久，不该害怕的。”
洪凌波轻轻叹气，见小龙女不肯放自己去找机关，她找了一圈也没收获，干脆放弃了，将烛火固定在棺沿上，手一撑棺跳进了棺材里，与小龙女并肩躺在了一起。这棺内狭窄，洪凌波躺进去，两个人自然挤在一起，手臂紧紧想贴着。
小龙女惊了一下：“你怎么进来啦，你又没有死！”
“你不是也没有死？”洪凌波反问。
“可是，我快死了呀，”小龙女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那我就陪你会儿，”洪凌波是死过一次的，对躺棺材这事没什么抵触，自然道：“你不是说，这里没有我的棺材，我以后要和人挤一挤吗，我就先提前感受下和人挤棺材的滋味。”
小龙女没想到洪凌波还记得这句话，她的确说过这话，可如今想来，她就要死了，洪凌波死后如果真要和人挤一具棺材，就只能和她师姐李莫愁挤一具棺材，想到这里，小龙女莫名有些气闷，她有些失落，很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你不要和我师姐挤一具棺材。”
两个人贴的这样近，洪凌波自然是听清楚了，反问一句：“为什么？她不是我师父吗？除了她，我还能和谁挤一具棺材。”
“和我，”小龙女定定看着洪凌波：“你不是不喜欢我师姐吗？死了也和她躺在一具棺里多没意思。”
洪凌波一怔。
她的心又急促跳动起来。
就一如在那片花林里见到小龙女对她嫣然一笑时。
眼前的小龙女不是书中，不是剧里的人物，是活生生的。
是会对她笑，会问她要不要留下，会给她弹小星星的小龙女。
洪凌波终于能确认，小龙女对她的确是有好感的。
只是这好感，是对孙婆婆的那一种，还是对杨过的那一种？这可是有很大差别的。
小龙女自己又分得清吗？
洪凌波正心跳如鼓，突然手上一凉，是小龙女握住了她的手。
小龙女的手虽然很凉，却令洪凌波面上红了起来，低低倒抽一口气，问她：“你干什么？”
小龙女眨眨眼睛，向洪凌波微微一笑：“我现在，是不是又是个冷冰冰的了？”
洪凌波一怔。
小龙女只是睁着大眼睛，望着洪凌波。
她那样天真，自是不知道洪凌波心中有多纠结的。
洪凌波真想喜欢她，可是又不敢。
因为她知道，小龙女日后会有多钟意杨过，她横插一脚，真的能比得过主角光环，比得过杨过在小龙女心中的位置吗？
况且，她是个女人。
虽然小龙女并不在乎什么世俗眼光。
但洪凌波......她不敢去试。
要是输了，感情这件事情，她就再也没有信心了。
哪怕她现在武功很不错了，也从没想过在这江湖上插上一脚，只想过平静日子而已。
她就是这样一个小心翼翼，自我保护的人。
洪凌波反握住小龙女的手，低低的安慰她：“不，你一点也不冷冰冰。”
小龙女听了，露出一些笑容来：“我有时候见到烛光，还以为是你回来了，但都是过儿。”
“这次是我回来了，”洪凌波道。
“是呀，”小龙女附和的答应一声，很是满足的样子。
两人并肩躺在棺内，不约而同的微微偏头对视，棺内空间狭窄，两人不得不紧贴着臂膀，现在又手掌相握着，洪凌波望着面前的小龙女，突然一时心热，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了小龙女的面颊。
——她早就想这样做了。
小龙女现在虚弱，整个人都是冷的，面上自然也一样，脸色愈发苍白，但她的吐息是温热的，证明她的确是个活生生的。
小龙女修炼清心寡欲的玉女心经，又常喝蜂蜜，她的皮肤没什么瑕疵，像冷冰冰的白玉，洪凌波的手指沿着小龙女的面颊轻轻的抚摸，然后手指轻轻擦去了小龙女唇边的血迹，又将那点血迹轻轻的压在了小龙女的唇上，为她唇上添了一抹红艳。
小龙女天真的问她：“你干什么？”
洪凌波只是望着小龙女唇上那抹血迹失神：“不干什么。”
小龙女眨眨眼睛，不知道洪凌波为什么又忧愁了，她顿了顿，对洪凌波要求道：“你再摸摸我。”
洪凌波一愣：“什么？”
小龙女只是道：“你的手好暖。”
洪凌波就又伸手轻轻抚过小龙女的面颊，小龙女闭上眼，静静的感受洪凌波手掌的温暖，像一只温顺的猫。
洪凌波无声叹息。
小龙女不谙世事，什么也不懂。
她却要越陷越深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独自情深，是很心伤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