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庆拿不准他们是否会暴露,他的手触碰着冰凉的床架,而后抬头,事情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贴着墙壁与床架形成的狭小直角慢慢站了起来,手一点点顺着床架向上滑动着。
贺峤还蹲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门外的那群人。
究竟是哪里不对,他们和受到袭击死亡的那群人一样有着红色胸牌,话语间也证明着他们是这个渡船的主人。
但这里是宿舍,床上的制服确是蓝色胸牌——阿苏恩星的胸牌颜色,贺峤隐约有了什么猜想。
耳边传来轻微的动静,贺峤被吓了一跳,他担心外面那伙人只是个为了偷袭他们的幌子。
他微微测过脸,瞪大眼向上看去,只见溪庆站直了身子,双手高高举起,反手握着上铺的栏杆,胸膛微微起伏着。
而后,他的肘部弯曲,脚部配合着向上抬起,整个身子离地,完全依靠手臂的力量支撑着向上。最后,溪庆的腿部完全屈起,贴近腹部,再一用力,他悄无声息地整个人翻到了床铺里面。
贺峤目瞪口呆看着溪庆像某种野生动物一般以这样奇怪的姿势翻到床上,他回过神来,看着溪庆向自己伸出的手。
上层的床铺高度不算低,溪庆的大半张脸被侧面的护栏挡着,他双手探出,夸张地冲贺峤比口型“上来”。
最后看了眼外面的状况,贺峤认命地点了下头,回过身一手握着溪庆伸下来的胳膊,一手抓着床架。
他翻身到了上铺,跪在床边上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一边给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姿势。
溪庆整个人趴在床上,这床铺不算宽敞,他占据了大半的位置,接着用摊开的被子遮挡位于床侧的缝隙。
贺峤尽量让自己蜷缩起身子避免挤到溪庆,只是溪庆好像不这么觉得,他反而靠近了些,贴着贺峤一起观察门外人的动向。
队长又在和某个人对话,他微蹙着眉头,不断地在门口移动着。
“他看不到吗?”溪庆凑在贺峤耳边小声问着。
贺峤只是摇了摇头,还在想胸牌的事情。
“我有个想法,我们所处的这个宿舍会不会是一个安全地区,他们只有穿过了那扇门才能看到我们。”溪庆继续推测。
队长的对话十分短暂,他放下了手腕,而后比出一个大约是停止的手势。
身后的队员们立刻立正站好,那位队长则盯着大开的门口,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迈了进来。
“这里不是墙壁吗?队长怎么消失了?”尽管应当遵守保持安静的命令,人群中还是出现了小声的惊呼。
在溪庆和贺峤的注视下,那名队长就这样迈进了这个房间。
溪庆眼疾手快压下贺峤的脑袋,自己也保持着匍匐的姿势,他们两个处在最外侧的床铺上,只要稍不注意便会被立刻发现。
队长显然具有较高的侦察意识,他没有立刻行动,反而回身看向外面,他的眼球上倒映出玻璃外队员的面容。
他再次抬起腕表,只消一眼,他的面色凝重起来。
队长放下了手腕,一边向墙边靠拢,一边从腰带里摸出了一把小型武器握在手里,举起,慢慢向床铺这边移动。
溪庆能感到身边人的呼吸都慢了下来,自己也不由自主提高了警惕。
队长就像黑豹一般敏捷而迅速地移动着,不出几息,他就来到了二人所在床架的位置,可惜他没有想到敌人藏在上方的可能性,只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等待着机会。
很快,队长在床铺上拎起了一件制服,蓝色胸牌,他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而后将制服丢了回去。
这下,他的步伐更加迅速了,他用最短的时间走到了房间的最深处。
溪庆不敢说话,他只能用眼神和贺峤对视,虽说二人此刻难得贴得如此之近,可危险就在身边,谁都无法生出一点旖旎的意思来。
溪庆从贺峤眼里看出了同样的意味,他们死定了,外面是一大群人,里面这位队长似乎确定有人在这个房间里,正一点点仔细寻找,不肯轻易离开。
离开的路只有一条,被堵死了。
这时候的溪庆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捏着贺峤的一根手指,随手把玩着。大不了就是一死,之可信连胜次数就要断送在这里了。
贺峤摇了摇头,小心翼翼指了指队长身上的制服,又指了指溪庆身上微微闪着光亮的涂层。
溪庆挑了下眉,眼里满是困惑,贺峤又指了下腕表,示意他注意时间。
溪庆恍然大悟,他们身上之所以涂抹防冻液是因为要抵御低温消毒时的寒冷,那身作战服虽然看上去干干净净没有涂层,想必也具有防冻的效果。
看贺峤的意思是消毒的时间就快要到了,若是在消毒时间结束前去掉队长身上的作战服,那他们就有了胜算。
看着溪庆的眼神,贺峤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于是,贺峤松开了他的手,慢慢握住腰间的武器,他需要一个烟雾麻醉弹打头阵——虽然他并不认为麻醉剂会起效果。
贺峤并不急着行动,他在大脑中演练着行动方式,烟雾弹是有效果的,甚至在对方那全黑瞳孔的加持下效果更好,接着自己可以用带倒刺的子弹射入他的体内,待倒刺完全展开后再拔出,这将会连带着大块皮肉一起撕起。
贺峤唯一担心的只是对方的体能会不会远超过自己,若是武器不能按照预期进入对方的身体,反而会得不偿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横竖都是这般山穷水尽之地了,贺峤更愿意放手一搏。
正规太空兵团的作战实力他一直有所耳闻,这次倒是要亲自见识一下了。
队长正慢悠悠往回走,他的武器依旧举在手中,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每一步都将走过的位置查探清楚。
贺峤慢慢跪在了床上,紧紧盯着正向这边走来的队长,他需要在对方抬头的一瞬间发动攻击,这样可以有最好的震慑效果。
溪庆有所感知,他不清楚贺峤的具体计划,却对他有天然的信任,无数次陷于水火之中,伸出的那只手永远来自贺峤。
队长的眼神极具压迫性,又因为大面积的黑色染上了恐怖的色彩,他直觉这屋里有人,是危险的气息,这是未知的空间,渡船一层的这个位置确实不存在任何空间。’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呢?他想,一早他就接到了消息,阿苏恩政府逮捕了一位司空家族的要员,现在又派了人混入他们的渡船,想必将会有什么大动作。
他的目光扫视着,眉头越皱越深,已经十几分钟了,自己还在这里找不到那人,这种感觉很不妙。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但生物监测仪发出的异常波谱无疑是他直觉的作证。他不愿出了那面墙叫几个队友进来。
自己的队员想必还在对着那面空墙立正吧,搞不懂自己去了哪里,想到这里他笑了一声。
在这声轻笑响起的同时贺峤险些跳起,可他慢了一秒,正是这一秒让他知道对方尚未发现自己,更好的攻击时机在后面。
队长继续搜寻着,他的眼神变得阴郁,他不喜欢这种躲猫猫游戏,他更愿意有人站出来和他酣畅淋漓大打一场,倒不至于处在现在这般被动的境地。
他的目光落在上铺垂下来的制服上,蓝色的胸牌很碍眼,他又眨了下眼,阿苏恩的丑陋作战服出现在舍勒的渡船上,这简直是对他巡卫队长的侮辱。
他粗暴地拽下那件可怜的衣服,狠狠踩在脚下。
舍勒星球和阿苏恩的战斗持续了近百年,对这个星球人民的痛恨几乎深入他的骨髓。
就在这一瞬间,队长抬起了头,保持着这个姿势,头部慢慢移动。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是了,自己竟然一直忽略了上铺的动向,这狡猾的入侵者既有可能在上方移动着嘲笑自己的漫无目的。
贺峤盯着队长的一举一动,就在他抬头看向对面上铺那一刻,贺峤便知道自己很快会被发现。
就在队长的头转到这边的同时,贺峤拉开弹药的拉环,对准队长丢了出去。
队长只看清上铺有什么东西在晃动,接着一团烟雾便在眼前弥漫开来,他心中暗骂不妙,自己当真着了这入侵者的道。
他快速举起手中的武器慌乱地向四周的上空连续喷射着大量的白色液体。
贺峤在丢出弹药的瞬间已经落地,他知道依照队长的猜测,对自己的进攻一定会集中在上部,故而他丢弃了上铺便于移动的便利条件,转而来到地下近战。
烟雾弹对于队长的作用明显,对于贺峤也是一重阻碍,他艰难地依靠视觉听觉还有一点感觉来判断队长的具体位置。
他需要找准队长腿部的大动脉将带有倒刺的子弹埋入,这将是关键性的一击。
贺峤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队长看似漫无目的地释放着武器,实则在等待贺峤的主动进攻。
看准时机,贺峤一个下蹲在地板上划出一米左右,仰视着队长,将武器抵在队长的大腿处按下发射按钮。
与此同时,队长的武器也对准了贺峤的额头。
贺峤抬头,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空无一物,就那样杵在白雾中,他心头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