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住院部倒还好些。
在一楼前台，溪庆招招手，问了一位女士的房间。
贺峤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小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家人在住院。”
“他们身体好着呢,只不过我母亲刚刚生了个妹妹所以才住院罢了。”溪庆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们也不想我来看吧。”
“什么？”贺峤不解。
“我妈在我小学是时候就看上了一位青年才俊，我爸一直被蒙在鼓里,几年前他们终于闹了离婚，我母亲得偿所愿和她的现任在一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才有了亲生孩子。”溪庆语气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你怎么不先去看看你父亲呢？”贺峤继续问道。
“两年前车祸死了。”溪庆直视前方，平淡地说道。
电梯门开启,迎面进来的是一位女士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
女士和孩子说这话：“等会儿见了爸爸要多逗爸爸笑，爸爸吃药很苦的。”
小孩用力点了点头,举了举手里的巧克力：“我把老师奖励的巧克力都留给爸爸了。”
电梯里有其他人,贺峤也不便说话安慰溪庆,只是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按了按。
七层到了，二人出了门。
贺峤想说些什么,倒是溪庆先开了口：“我倒没有很难过，我只是觉得我爸很可怜,辛苦了半辈子……”
溪庆没再说下去，他吸了下鼻子，顿了顿才说道：“走吧，看看那个女人是不是过的很好。”
溪庆顺着门牌号找过去,这是三人间的病房，他要找的人在最里面。
溪庆透过门上一小块玻璃向里看去,病床上的女人面容姣好，即使刚刚生产结束依旧没有丝毫狼狈的样子。
病床旁边站着的男士正抱着一个小婴儿，伸出一根手指逗着孩子玩。
溪庆伸出手指，落在了那一小块玻璃上。
男士怀中的婴儿向这边看了过来，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咿咿呀呀地说这些什么。
“喜欢孩子？”贺峤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两人挤在一小块玻璃前，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清。
“不喜欢。”溪庆回答道。
贺峤可对那个小孩子没什么兴趣，他虽然凑在玻璃前，但余光一直注视着溪庆。
在来之前贺峤一直在猜想什么样优秀的家庭才能教导出这样一位称得上天才的孩子，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答案，说实在话，他有点心疼。
不过贺峤克制住了这种想法，俗话说的好，心疼男人是倒霉的开始。
“走了。”很突然的，溪庆抽身离开。
“嗯。”贺峤跟了上来，想了一下，还是安慰道，“别难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她是我母亲，我能希望她有报应吗？”溪庆转头，笑了一下。
“不过，你们人工智能也有这么丰富的感情吗？”溪庆继续问道。
“我是很高级的实验体好吧，什么都会。”贺峤回答。
溪庆的心情不好不坏，这一趟看望并没有对他有什么影响，他买了医院门口的烤红薯，掰了一半递给贺峤。
“看起来黑黑的，能吃吗？”贺峤皱皱眉，嫌弃地捏着塑料袋的一角接了过来。
溪庆白了他一眼：“不吃给我。”
贺峤立刻拒绝，飞快在上面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和烫舌尖的热气在口腔中产生了奇妙的感觉，他很喜欢。
而后，经过几班公交，甚至骑了一段自行车，溪庆带着贺峤来到了他和伙伴们的工作室。
现下，这里只有齐苏荷一个人。
他看到溪庆一脸惊喜：“老大你终于来了，前几次去找你，你还总是说要认真复习可能高考前都不会再来了。”
溪庆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想说的话，只是问：“一切还好吗？”
“嗯，陈昭前几天还住在这里，不过今天早上倒是说回家住几天。”齐苏荷将沙发上散落的纸页收了起来，示意两人坐下。
“这位是？”齐苏荷继续问道。
“一个朋友，被他家长赶了出来，我收留他一晚。”溪庆笑了笑，介绍道。
贺峤罕见地没有反驳，坐在沙发上啃苹果。
“不过陈昭之前一直在这里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溪庆不动声色地问道。
“啊？老大你指什么？”齐苏荷挠挠头，没理解溪庆的话。
“没事。”溪庆摇摇头，看来没什么异样。
溪庆最开始没有很在意随行NPC的存在，直到他站在厕所了，捏着裤子最上端，咬牙切齿地看着一脸笑意的贺峤。
“我要上厕所，你还要跟着吗？”卫生间本就狭小，溪庆被堵在角落有点恼火。
“随行的意思是时刻不离开，谁知道玩家会做出什么举动。还是说，你太小了……所以不好意思被我看到。”贺峤笑得促狭。
“我怕你被吓到而已。”溪庆咬牙切齿地说着，接着动手开始解裤子。
贺峤的耳尖立刻染上一抹粉红，他眼神向上瞟着转过身去：“不用不好意思，我不看就是了。”
溪庆看对方只是个嘴上厉害，实际怂的一批的家伙，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二人一前一后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齐苏荷向这边探头探脑。
他一看到两人，立刻正襟危坐，只是脸上依旧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老大。”齐苏荷瞅了个空，凑到溪庆身边，挤眉弄眼地指了指贺峤。
“我不喜欢傻子，谢谢。”溪庆嗤笑一声，站起身进了房间。
关门的时候溪庆向外面看了一眼，贺峤没有跟进来，他冷哼一声，贺峤上厕所都要跟着自己，现在倒不提随行这件事了。
关好房门后，溪庆拿出了从副本中弄到的U盘，还是用自己的电脑查看这些东西安心些。
他写了个爬虫脚本，用了点机器学习的技术，让计算机自己分辨有用的信息整理成新的文档。
溪庆整个身子陷在椅背里，双腿下意识地搭在电脑桌上，陷入沉思。
7月8日这个日期似乎是巧合，但，这也是溪庆和父亲两年前一同遭遇车祸的日期。
他的父亲在那次车祸中身亡，而溪庆本人也在医院昏迷了几日才苏醒，那次创伤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溪庆还记得出院时主治孙医生说过，自己恢复的很好，完全没有任何遗留问题。
但溪庆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这些年他一直觉得不对劲，甚至想要通过心理治疗找到那些疑点。
母亲是溪庆的唯一监护人，她并不支持他接受心理治疗，一心扑在她的新家庭上。
溪庆曾在邵温良的帮助下前往邻市接受治疗，没有结果，医生之说他的心理年龄稍微有些成熟，其他方面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那之后溪庆彻底将这些东西抛之脑后，他重新回归生活，只是每年会去墓园给父亲倒上一瓶酒。
只是他不愿住在家里，更多时候留在自己工作的地方。
在计算机工作的时候，溪庆出去和贺峤、齐苏荷一起吃了个晚餐。
溪庆换上了宽松柔软的睡衣，吃炸鸡和啤酒，用客厅的投影仪看最近的足球赛。
看着身边的贺峤和齐苏荷，他垂眸，这是久违的踏实安全的感觉。
吃完晚餐后，齐苏荷便要回家，顺手提走了垃圾。
虽然呆在现实的时长有限，过夜实在奢侈，但溪庆更想呆在这里，什么都不需要做，即使发呆也会让他感到心安。
贺峤似乎有些洁癖，他拿着拖把和抹布在各个房间乱窜。
溪庆懒得管他是不是借机偷看自己的东西。
溪庆光着脚坐在地毯上，调出《硅谷》，一边慢慢喝啤酒一边重温这部经典的美剧。
贺峤终于整理好一切，走回客厅，看到的就是溪庆坐在地上，满眼落寞。
他心下一软，是啊，明明还没有成年，却失去了父亲，严格来说也算失去了母亲，如今还要在各个副本中和那些人周旋，当真是累了。
这一集刚好结束，溪庆也累了，顺手关掉投影。
抬眼，他便看到贺峤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看着自己。
“别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看着我大哥。”溪庆嘴上不饶人，站起身丢掉了易拉罐。
“睡觉？”听了这话，贺峤立刻后悔刚才自己怎么心疼这家伙，怕不是忘了这家伙也是个刀人不眨眼的怪物新人。
“嗯，你睡沙发吧。”溪庆指了指沙发，还有那一角的毯子。
“不要，我睡床，你睡床还是沙发随你便。让我住这种没有阳光的小房子已经很为难了，别想剥夺我睡床的权力。”贺峤果断拒绝，城堡里的生活他养尊处优惯了，不可能睡沙发。
贺峤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单纯想和溪庆多躺一会儿。
溪庆也是真的累了，在熟悉的环境彻底放松了身心，他随手丢了一套睡衣给贺峤，指给他浴室的方向：“把自己洗干净再上我的床。”
“这不是新的？”贺峤皱皱眉，问道。
“要不你光着也成？”溪庆懒得与他争辩，坐在电脑前查看文档。
这个程序的效率很高，这么短的时间已经完成了全部资料的整理，溪庆没仔细看就将文档保存。
这么一个难得的夜晚，他不想思考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