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开学第一天，K校校门口站着一排迎接新生的志愿者，志愿者手中统一拿着记录用的操作面板，头顶悬浮着一张写着欢迎新生的光屏。
每看到有陌生面孔靠近校门，就会有志愿者热情地迎上去，确认是本校新生后，便会领着人往校园里走。
志愿者几乎将并不宽阔的校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校门外，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站在那里。
女生留着齐耳短发，栗色的直发柔软地贴在脸侧，只露出尖尖的下巴，皮肤透着不太健康的白，厚实的刘海遮住额头和眉毛，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藏在厚厚的镜片后面。
原本是清秀可爱的外形，却因为躲闪的目光，畏缩的神态，和有些僵硬的动作而大大减分，看起来有些怪异。
不太适应开学日的校门前簇拥的人群，她将头垂得很低，双手抬起来，把双肩包的背带拉得很紧，原本贴在臀后的背包被一直拉到腰部以上。
好像那平平无奇的背包是她的坚硬铠甲，可以帮她抵御外部的危险似的。
“同学，请问是新生吗？”
一个志愿者走到女生身边来，主动开口问了句。
虽然面前的女生穿着K校的校服，是新生的可能性不大，但学校有给需要特殊定制校服的新生提前发放校服的情况，所以保险起见，志愿者还是决定上前来问一句。
听到志愿者的问题，女生把头埋得更低了，如果女生有壳，志愿者怀疑她会直接把头缩进壳里去。
等了一阵，见对方一声不吭，志愿者开口又喊了声“同学”。
这时女生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依旧没有回答志愿者的问题，也没有抬头和志愿者进行眼神交流，而是非常缓慢地从裤子口袋里拿了校牌出来，然后别在了右侧胸前。
那块校牌上清楚得写着：
【姓名：佘小空】
【学院：机甲制造与维修】
新生要在参加完入学欢迎仪式之后才会分配院校，很显然，佘小空不是新生。
她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志愿者的问题。
志愿者头一次遇到这么惜字如金的学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还是礼貌地说了句：“欢迎回校，佘同学。”
然后转身去询问其他靠近校门的学生了。
低着头看到身边那双帆布鞋逐渐走远，佘小空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她将手压进双肩包的背带里，埋头从校门的一角，绕过人群，匆匆进了校园。
熟练地找到自己教室所在的那栋楼，抬头看一眼教学楼，佘小空的眉头轻轻拧起来。
原本写着“二教”的那栋楼，不知道为什么，改名成了“章章楼2号”。
佘小空没有多想，抬脚往楼梯口走去。
“小空！”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
佘小空慌张收脚，定在原地，没有转身，也没有去看喊她的人。
喊她的是个身材高挑、体型纤瘦的女生。
女生有一头浅金色的头发，松松地绾了个丸子在脑后，一双碧绿的眼珠明亮灵动，五官立体，皮肤白皙，典型的高加索人血统。
和佘小空一样，她也穿着K校校服，戴着校牌，校牌上写着：
【姓名：莉莉·莫森】
【学院：机甲制造与维修】
“莉莉。”
佘小空很小声地喊了她一声，象征性地将头转向莉莉的方向，但并没有和对方对视，只是把目光聚焦在对方胸前的校牌上。
莉莉上前一步，走到佘小空身边，直接抬起手臂挽住她，笑着说：“假期过得怎么样？想我了吗？”
说罢不等佘小空回答，就拉着她往远离教学楼入口的方向走，“今天有新生欢迎仪式，在星园操场，不用回教室，走吧，我们直接去操场。”
佘小空却站在原地不肯动，抬手把莉莉挽住她的手臂推下去，然后挤出个笑，说：“你先去操场吧，我还要先回教室去放东西。”
莉莉看一眼佘小空的双肩包，抬手拉住包带，想扯下来，“我帮你拿吧，教室在四楼，又没有电梯，跑上跑下不累吗？”
佘小空感觉到莉莉拉她背包的力道，慌张转身，双手抱住自己的背包，护在怀里，连连摇头，“不用了，太麻烦了，我先去放包吧，待会在操场找你。”
说罢，她用力把背包包带扯离莉莉的手，然后小跑着往楼梯口去了。
看着佘小空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莉莉的笑容逐渐收敛。
佘小空来到自己的教室，刷脸开门，见里面空无一人，她松了口气，走到自己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把背包收进抽屉里。
在自己的课桌前站了一会，她抬头，看向教室斜对角方向的那张课桌。
那张课桌和教室里其他课桌一样，此时都是空荡荡，不同的是，在课桌挨着的墙壁上，装着一个小型的篮球框。
佘小空的一只手伸进课桌里自己的背包中，指腹摸到最里面的口袋里装着的一张金属小卡片，轻轻收紧，拿出来，攥在掌心。
教室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可佘小空还是心越跳越快，扑通扑通，恨不能直接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低头看一眼垂在腿侧的右手，握紧的手掌心里，是那张金属小卡片。
小卡片只有巴掌大，此时被她紧紧攥住，只露出很小的一个边，远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但佘小空还是欲盖弥彰地抬起左手，伸向右边，把校服袖口拉下来，将整个右手连带着那张卡片裹得严严实实。
确定完全看不到卡片之后，佘小空这才抬脚慢慢往对角线方向的课桌走过去。
短短几米的路程，她却觉得远得不像话，走了很久很久。
待到最终站在那课桌边上，她垂下眼，盯着空荡的桌面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左手，手指轻轻压着课桌的边缘摩挲着。
长方形的课桌桌面是全金属的外壳，上课时会自动变换成屏幕，此时屏幕熄灭，看起来像一张普通的合金板。
佘小空的双手冰凉，掌心却蒙着细细密密的一层汗，她指腹扣在金属课桌的边缘，那里就多出来几个印着她指纹的汗渍的印迹。
佘小空注意到那汗渍，慌张扯着校服袖口，仔仔细细地将课桌边缘自己留下的印迹擦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些，她隔着校服袖口，捏住课桌边缘，往上抬。
咔一声。
课桌被打开了。
佘小空唇角轻轻勾起来，幸好他没有锁课桌的习惯，否则自己的卡片被迫要放在桌面上的话，她可能就要放弃这次行动了。
打开课桌，她将金属卡片丢进去，然后又慌张盖上，之后头也不回地往门口冲去。
刚冲了一步，佘小空定住。
此时，莉莉正站在门口，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佘小空慌慌张张地问了一句。
“刚过来，”莉莉笑意更深了些，“我怕你待会去操场找不到我，就跟上来了。”
见佘小空站在原地不动，莉莉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往外拖，“快走吧，新生入学仪式马上开始了，再不去要迟到了。”
“我刚才……”
佘小空任由莉莉拉着她往外走，路上小声说了句。
“刚才什么？”
莉莉随口问了句，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没、没什么。”
佘小空慌张止住了这个话题。
两人赶到星园操场的时候，那里已经以班级为单位聚满了学生，都是来参加新生入学仪式的。
在操场的主席台中央，放着一个猫爬架，猫爬架上，躺着一支机械猫，机械猫有根蓬松的长尾巴，由无数细小的银色细丝组成，毛绒绒的尾巴从架子上伸出来，随意地来回晃荡着。
K校规模很小，全部在校师生加起来只有一千多人，每年有春季和秋季两次招新，一次只招五十人左右。
不同班级和年级的学生相互都或多或少有些了解的。
所以，按照学校的传统，入学的新生，要在主席台上先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由机械猫对学生做一轮检测，确定学生最合适的专业，再由该专业的分管副校长分发校牌和学习资料。
章守长和其他新生一起，此时正坐在主席台边上的新生席位上，等着轮到自己上台做自我介绍，然后抱上机械猫做检测。
K校一共四个专业：机甲驾驶、机甲制造与维修、机甲师身体护理与精神力疏导、机甲燃料及新型材料研发。
作为一个高中肄业的挖掘机司机，章守长最想被分到哪个专业，显而易见。
新生不多，很快轮到章守长。
实际上每个新生的资料早就在入学前就录入了教研系统，对所有在校师生开放访问权限。
所以这个所谓的自我介绍，就变成了简单走流程的环节。
每个学生都非常公式化地讲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尽快走到机械猫身边完成专业分配。
见主持人看向自己，章守长从座位上站起来，迈开长腿，走到演讲台前。
与大部分上台新生的紧张和胆怯姿态不同，章守长看起来……有点过于放松了。
那走路的姿态，看起来好像他就住在演讲台上似的。
这样的反差引得原本三五成群聚在台下聊天的学生们都忍不住往演讲台多看了两眼。
章守长脸上挂着笑，一手插兜，一手扶住话筒，微微弯下腰，凑近话筒，“喂”了两声，然后清了清喉咙：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叫章章。”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被讲出来的那一刻，奇迹般让整个操场瞬间安静下来。
足足十秒钟的时间，所有师生都屏住呼吸，直直盯着演讲台上那个高大帅气的少年。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笑声和吵嚷声轰然爆发。
“就是你小子买了我们学校所有的教学楼？！”
“牛逼啊！”
“混蛋！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