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钟,白亦然在琴房练钢琴。
路过此处的周易寒,侧耳倾听了会儿。
沉思片刻后,他敲门而入,笑道,“你的音乐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是有什么烦恼吗?”
屋里窗户没开,空气闷热,周易寒直接将门大开着通通风。
白亦然的手指从琴键上收回,愁眉不展地拿起钢琴上的一张可折叠的白色卡片。
上面印有一串歌词,字里行间满是对爱情的渴望与克制。
这是一首爱情曲,但这些歌词并没有搭配好特定的曲调,它并不完整。
等周易寒从他身后走近,白亦然回答道,“这是高中毕业的前一天,我们班音乐教师送给我的离别礼物。她是一位很有名的作词家,也很看重我的才华跟天赋,所以希望由我来替她完成这个创作。”
“可是我这些天试了好多遍,写了很多曲谱,都不是很满意,总觉得差了点味道。”
对于年龄18岁刚刚成年的他来讲,爱情这样错综复杂的东西,太虚无缥缈了。
他没有过类似的体会,也不懂得爱是什么。
当然,也无法用自己的音乐真正诠释出“爱”的真谛。
也许是因为他这十年来终日活在陆震的监管下,极少与外界的人事物接触,缺乏了许多情感领悟。
在舒适圈里待得久了,他甚至都分不清身边人的真情和假意。
周易寒目光一转,看到了旁边垃圾桶里一堆被揉成块的纸团,地上还零星散落了几个。
他弯腰从白亦然眼前拿过那张卡片,仔细端详了半晌。
“确实是一位很有实力的作词家,对爱情有很多细腻独到的见解呢。”
大半年没有创作,周易寒一时间手痒。
他礼貌地问,“我可以坐在你旁边试一下吗?”
白亦然往左边挪了点位置,周易寒随即坐下。
歌词只看一遍就记住了,周易寒习惯性按响七个高低调的琴键,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演奏了一小段。
觉得某两个音不太稳,又试弹了两遍,重新调整调子。
开头的基调确定好后,周易寒的眼神变得格外专注。
他的表情始终淡漠,视线停留在自己的指尖。
有那么某个瞬间,他甚至感觉不到白亦然的存在,只有大脑和听觉还在活跃。
白亦然一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让他来,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周易寒的手指吸引了。
男人的十指葱白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很完美的天生用来弹钢琴的手。
沉浸式的体验很容易牵动到听者的情绪,尾音结束后,反而心里空落落的。
白亦然安静地看向周易寒的脸,周易寒也扭过头来看他。
可能是还没从音乐中回过神,又或者是被白亦然的美貌诱惑到,周易寒忽然有种很想吻他的冲动。
抬起的手刚要去捞少年的脖子,下一秒却像是猛然从梦中清醒一样,动作紧急卡顿了。
“啊……抱歉。”
周易寒收回来的手顺势放到嘴边,脑门流汗,借口说道,“你身上太香了,总是忍不住想要碰你。”
白亦然抓起衣领闻了闻自己,“我还没洗澡啊,头发还是前天洗的。”
周易寒无奈笑了。
他委婉地解释,“也许是你身上散发的费洛蒙,比较合我的胃口。”
此刻周易寒只想着赶紧转移话题,问他,“你觉得刚才的调子怎么样?”
“很棒。”
白亦然不吝夸赞,“说实话,你比我拜访过的老师都厉害,如果你能继续学音乐就好了。”
周易寒虽然惋惜自己的才华就此埋没,但并不后悔。
“谁让我是周家独子呢,我有必须肩负的责任,梦想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说着说着他定睛凝望少年的脸,深情的眸子,如夜色般漆黑浓稠。
“就像你一样,明明坐的离我那么近,却碰不到摸不着。哪怕抱进怀里了,也总想着溜走。”
周易寒似乎有点分辨不清,自己对白亦然的这份执着,究竟有几分是因为嫉妒陆震,亦或是想要透过对方的灵魂,寻找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
“对不起啊然然,之前我的骚扰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吧。”
不犯病的时候,周易寒还是很讨喜的。
他仪表堂堂,才华横溢,从小承受着父母的高压教育,身上自带一种忧郁气质。
出身书香世家,他也算是饱读诗书,一肚子墨水。
“然然,我会试着把你当成朋友的。不管你将来选择什么样的路,爱上什么样的人,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周易寒直勾勾盯着白亦然的眉眼,“真心的祝愿你,白少爷。”
无论是你渴望的自由,还是万事顺遂的完美人生,你想要的都会拥有。
清爽的晚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明明触感微凉,不留痕迹,却在这一刻将周易寒的耳朵烧得滚烫。
爱这个字,是歌词里从未出现过的。
但它又字字句句都在疯狂诉说着,我爱你。
周易寒自然垂下了视线,五指紧握,极力地克制隐忍。
紧接着白亦然主动凑近,在他颊边印上一吻。
“谢谢你的祝福,你也是。”
少年纯真可爱的笑容通过房间的针孔摄像头,传输到陆震的电脑里。
握在手心里盛了半杯威士忌的玻璃酒杯,被狠狠地用力一握,炸个粉碎。
裂开的碎片割伤了男人的手掌,部分碎渣嵌进了肉里面,艳红的鲜血汩汩地垂直往下滴落。
陆震瞳孔颤抖,连着心脏都在刺痛。
“为什么你的眼神总要看向别的男人……明明答应过我,会保持距离。”
“然然啊,我尽心尽力抚养你十年,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认识没多久的陌生男人吗?”
随着手指松开,玻璃渣坠落到地上,发出闷响。
陆震咬牙切齿地发抖,用干净的那只手捂住面部,钻起了牛角尖。
“你想要的自由我都已经给你了,为什么还要跟别人纠缠不清呢。然然,你怎么可以背叛我?我对你那么好,那么爱你!”
“你实在是……太不乖巧了。”
指缝间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布满猩红的血丝。
当天夜里,黑猫mo mo从白亦然的枕边苏醒,自己扒拉开房门蹿了出去。
傅成渊没开空调,盖着薄毯在床上侧睡。
他做了个噩梦,梦中回忆到年幼时母亲惨死那一天。
关押人质的地下室,女人被捆缚住双手躺在地上,流淌出来的血浆浓稠发暗,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身子早已僵硬冰凉。
“嗬呃……”无意识中抓紧床单,男人沙哑的声线一遍遍呢喃着“妈妈”。
夜间阴凉的冷空气,他热得大汗淋漓。
猫咪一跃而上,窝在傅成渊枕边摆出一个舒服的睡姿,尾巴扫了扫傅成渊的脸。
跟白亦然待得久了,猫咪身上沾有少年独特的体香。
渐渐地,男人眉心舒展,紧抓着床单的攥得发白的手,也随之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