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立难安这四个字多指心情紧张到难以承受, 顾子书此刻尤其艰难地在将这四个字内部消化,然后转移成脸上的风平浪静。
好歹也是甩了五十几个前任的惯犯了,有什么大场面不能应付?
不去研究韩夺的冷笑包涵什么, 顾子书自然而然地坐在罗翔与王梓中间。
两位之前对于韩顾二人的小奸情毫无觉察,现在也处于懵逼的状态, 对于顾子书的朴素装扮感更是闭口不谈。
在两人的认知里, 只以为顾子书跟韩夺闹绝交了, 两个天天腻在一起的人, 如今见面比仇人还咬牙切齿,他们两个外人实在不好劝和。
罗翔毕业后继续留在天城发展, 与几个老乡投资开了家运动中心, 专门掏出电子名片, 让顾子书扫码进会员群。
用手捏了捏顾子书的细胳膊细腿,由衷关怀道,“顾少,你这身体素质看起来不怎么健康啊, 有空来哥哥的运动中心玩, 哥保证给你找个漂亮小姐姐, 专门针对你的上三盘与下三盘进行专业的力量训练。”
时隔三年, 能再次听到室友随时随地开黄腔,顾子书还是蛮开心的, 起码这次临别之旅有了更加重要的意义。
笑意含在嘴边,轻声说, “小姐姐就不要了, 有没有胸肌夹笔的小哥哥, 我好久没摸手感对称的肌肉了。”
一旁米唐朝韩夺撒娇道,“小夺, 我想跟你情歌对唱。”
韩夺似乎应了声,“我不会唱歌。”两人靠得挺近,因为米唐手里拿着的麦克风,没有关闭的扩音器使得两人的甜言蜜语显得格外清晰。
顾子书的指尖泛起一阵阵的凉意,分明是夏天的尾巴,却如寒风习习钻入骨髓。
坐在另一边的王梓清晰感受到顾子书在颤抖,问了一嘴,“是空调开得太大了?”抬手拿起遥控器,看了一眼温度显示十分正常,再高都要热死牛了,依旧把数值调高了两度。
韩夺的另外两个舍友是大三的学生,都在音乐系,唱歌这种大显身手的好机会,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两人默契地唱了首《今天你要嫁给我》,居然还能唱出男女混搭的既视感,不佩服都不行。
只要不看向包厢的另一边,顾子书的心情很快恢复正常,还能继续跟罗翔讨论健身项目里,哪种最适合他这种懒人。
两个音乐系才子很快被赶了下场,因为小仙男米唐强烈要求特别演唱一首,他选择了妖娆系数最高的《Sex Me Slow 》。
米唐无愧是戏剧社的积极分子,捏细了嗓音地唱腔充满一种难以描述的妩媚风情,不断扭动自己纤细的腰肢,引得在场的家伙都疯狂起哄。
其实米唐的身段很妖,搭配他那张人畜无害的漂亮小脸,很容易混淆性别,若不是他穿着修身细牛仔裤与夸大露肩的时尚半袖,很容易在昏暗的环境下,错以为是个勾人的妖精。
米唐故意烘托了气氛后,软绵绵的唱腔变得风骚无比,整个人如同扭动的蛇,站在韩夺面前对他独舞。
米唐曾经在宿舍大声宣告过,他要做韩夺的老婆,罗翔与王梓都记得这一茬,含笑不再多说。
两个音乐生则惊呆了,谁说世界上只有风骚的女人,男人要是骚起来简直没有女人什么事了。
米唐对着韩夺一阵热辣独舞,举手投足之间全部在表达着疯狂的爱慕与诱惑。
韩夺安静地看着他,两人的目光交流短浅且密集,仿佛这间屋子里再无他人,形同干柴与烈火都在彼此试探对方的底线。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
刺激。
顾子书连输了五拳,心不在焉,拳臭仍旧要再来两把。
五杯啤酒下肚,苍白的脸逐渐铺满红晕,打着啤酒嗝跟罗翔说,“有没有白的,或者来点伏特加那种烈酒,光喝这种玩意儿跟喝水似的,好没意思。”
罗翔也算是社会人了,看对方露出的锁骨都红了,更别提眼睛里冒出灼红的血丝,一副惨遭抛弃的买醉姿态,不由换个话题。
“顾少啊,我记得你以前根本不喝啤酒,只喝果汁的?”
“人总是会变的。”顾子书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只能强行固定自己的视线,再不要去打扰小情侣的幸福生活,举杯又喝了满满一瓶啤酒。
罗翔吓得拦都拦不住。
顾子书真的喝不下了,快死之后,他的肚子跟鸟肚子一样小,吃多了还会吐。
顾子书起身摇摇晃晃,拒绝了王梓的搀扶,走到韩夺的新室友身边,趴在其中一个男生肩膀上讲,“小弟弟,帮哥点一个《比我幸福》,哥哥一会儿回来给你们大显身手一把。”
音乐系的小帅哥顿时面热心跳。
说起来,顾子书的眼睛委实太灵气了,水雾雾得笼罩着一层烟霭,被酒水浸润过的嘴唇红的鲜艳,开合间充满引人犯罪的迷乱感,病态美中自带扰人心智的凌乱感,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感又是自小重金养成的。
心底不由突突狂跳,结巴着说马上好,心里反复嘀咕感慨,108宿舍曾经都住了什么神仙?
顾子书半扶着墙,走到距离包厢最近的卫生间,解开裤子放水,结果裤子太廉价拉链卡壳了。
顾少爷常年未犯的娇惯病又死灰复燃,骂骂咧咧说,“连你也敢给我不痛快!”
两只手使劲扯东扯西,恨不能徒手撕破这条该死的休闲裤。
适时有人走了进来。
竟是韩夺,他也来卫生间解手,确实很凑巧。
顾子书的膀胱要是能憋得住,一定会大大方方走出去。
可他是个快死的人,毛细血管薄弱得比玻璃还脆,憋久了真的会原地爆尿的。
索性调转了一个方向,视某人如空气,继续与廉价拉链做输死拼搏。
韩夺已经顺利放水了。
他放水的姿势很沉稳,冷淡,连水声的持续都能保持在一分钟以上。
这是什么品种的膀胱?
顾子书的耳朵又像不大象耳朵,能耷拉下来遮住耳道,避免听那些不该惊讶的声音。
他现在只想关心顾小象会不会要爆废了!!
“我给你看看。”
韩夺清冷的声音蓦地从他身后传来,这是重逢之后,韩夺对他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顾子书讲,不要。
不要碰我。
韩夺的手已经从腰后伸到前面,顾子书太瘦弱了,堪堪的一把腰被某人半抱着,像一条白练轻飘飘,软乎乎的。
顾子书好tm想叫他放手!!
韩夺灵巧的手指如同神助,轻松解开了难缠的裤子拉链。
顾子书刻意挖苦,“还是你这种穿惯了廉价货的人,最知道廉价货的机关……”
唔。
顾子书说不出话了,韩夺被羞辱后仿佛没长耳朵,继续帮他完成了接下来的步骤。
拉开——掏出——帮扶。
一气呵成。
我擦!
头好晕,血好热,主要是酒意弄人天旋地转。
顾子书的两条手臂充分得到自由,趴在瓷砖铺满的墙壁间寻找平衡点。
韩夺帮他颠了颠。
老子谢你啊。
顾子书从双臂的缝隙间挤出一句,“妈的,你自己完事的时候还会挤啊?!”可惜酒精使他的语言功能被麻痹,说话的气势稍微逊色了三成。
韩夺送佛送到西,帮他收拢并拉好拉锁,随后走到洗手池认真地清洗手指,平静中带着随手之劳的从容。
顾子书只能继续趴在瓷砖墙,面壁思过着。
老子刚才尿了一分半,老子赢了。
厕所毕竟味道不佳,顾子书才不会对谁讲谢谢,酒精冲脑正好掩盖了血液逆流的燥热,也歪歪扭扭走到韩夺身旁,最大程度打开水笼头的冷水阀,整张发烫的脸埋在水流中,疯狂冲刷着这段记忆的屈辱。
好想淹死自己。
我为什么还不死呢!!
顾子书将冰镇过的表情从凉水里抬起来,洗漱池的牛眼灯直射着镜面,映衬着他的脸色十分不好,苍白的像毫无生命的雕塑。
镜子的余角,韩夺淡然站在身旁,开口问他第二句话,“退学办好了,准备什么时间离开?”
这句话真的是随口问的,从他毫无在意的语态中,依稀可以推断对方只是在对一个曾经熟悉的人表示毫无意义的问候。
顾子书抽张纸,擦拭脸部的水渍,“10月9日。”
他真正“走”了的日子。
挺好。
韩夺再不说话了,似乎还要有离开的意思。
顾子书眨眨眼睛,鼻孔一热,用手里沾湿的纸巾一擦。
血!又流血了。
韩夺也发现了这一点,而且他也发现顾子书似乎被血液不停地滴淌蛊惑,低头双手捧着,大滴大滴的血花砸在掌心,极快汇成一汪血泉。
韩夺冰封的表情终于有一丝裂缝,一把卡在顾子书的后颈,用足了力气将人摁在水池里,另一只手再次打开凉水笼头。
“傻站着干什么!”愠怒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躁,“从没流过鼻血吗?不赶紧止血,你究竟在做什么!”
顾子书被摁住头冲了半天凉水。
韩夺叫他立刻仰起头,用手掠过水流,往顾子书的额头上拍凉水,“身体往前倾一点。”用手指捏住鼻梁位置,严肃叮嘱,“用嘴呼吸。”
顾子书也不是不会处理流鼻血的问题,三天一大流,五天一小流,早习惯了的。
只不过在韩夺面前,他总不想暴露出任何虚弱的表现,他总是想坚强,却在韩夺恼怒的声音中倍受委屈。
你可以不要管我。
你可以不要再管我!
顾子书的手,控制不住往韩夺胸口粗鲁一推,嘶声力竭喊道,“我自己会处理,流鼻血而已,又不是要死了,你喊什么喊!”
韩夺被推的朝后趔趄一步,险些没站稳。
顾子书知道自己此刻一半是血,一半是水的状况肯定极其狼狈。
那又怎样!
回手从抽纸篮里发疯揪出来十几张纸,一起捂在冒血的鼻腔前,忍住慌张的心悸与莫名的恼火。
“快去找米唐吧,他等你估计等急了,我这沾的一身血也不好看,就先走了。”
甩下一句话,顾子书完全不再看韩夺,埋头要往外逃。
结果眩晕症,又或者是酒精作用,没跑几步,耳朵里一阵嗡鸣过后,顾子书浑身的力量被彻底抽个干净,喉咙堵了一团尘埃,连呼吸也难以保持顺畅,眼睛一闭毫无征兆朝后栽倒。
不要不要不要!
昏死前,顾子书心底不断祈求不要。
他绝对绝对不要韩夺知道他的大限将至!!
仿佛他的死去会变成一件活该的事情!因为他罪有应得,因为他理所当然!!
昏迷前,顾子书伸出单手,打算抓住卫生间的门把手稍微支撑一下身体撞在地面的重量,手指又软又滑,从金属间无力的垂落下去。
眼帘内昏黑一片,群星乱舞。
直到有人眼疾手快地从背后抱住了他。
仿佛还急迫地喊了一声。
“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