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学习室内设计与雕塑原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两个旁支课程,若非要将两者之间掰扯出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大约就是都需要过硬的绘画技术。

  在宿舍之外的方寸地间,也大约只有绘画教室能让顾子书好好地守株待兔。

  但他也不能确保每一次招惹都可以顺利碰触到那个增加寿命的机关。

  那个点实在难以揣摩,少一点韩夺会以冷漠掩饰过去,多一些则会引发对方的提防与反感。

  他跟韩夺是耗不起的,绘画课也是耗不起的。

  只会越来越少。

  韩夺难攻。

  与之前对付那些个花花草草莺莺燕燕的好不一样。

  顾少爷不知从何时起,习惯很早到素描室占领最后两个画架,即使懒觉不睡也得早起十分钟。

  只是情况并非总如顾少爷构思般顺利,韩夺有时候分明看见人朝自己招手,却故意忽略不见,与熟悉的同学一并越过顾少爷,径自坐在最前面看不见某人的位置,仿佛空气刚才再用热切的目光发射光波。

  在顾少爷前十九年招蜂引蝶的狂狼生活中,可以用简单的话来概括正是“无往不利”。

  人人都被他的魅力所征服,即使刚开始有几个试图挣扎的,最后还是会心甘情愿拜倒在他的校服裤下。

  韩夺例外的原因,顾子书分析不外乎有两点。

  第一是韩夺比他以前追求的花季少年们要高要硬,看起来跟顾少爷的型号十分相近,或者直接是个钢铁直男。

  第二是顾子书的狗头军师郝觅晨没有帮忙出谋划策。

  顾子书的感情经历郝觅晨几乎全部参与,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帮忙出两三个金点子,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但是现在顾子书单方面跟郝哥哥绝交了,顾少爷不可能让郝哥哥对他有缝可钻。

  起码在真少爷回家之前,暂时不能跟郝觅晨撕破脸。

  第二条路不能选择,顾子书只好从第一条路上披荆斩棘。

  顾子书学美术十几载,深知色彩学对于人的心理暗示有多么重要且隐晦。

  为此,顾子书特意查阅了紫色的涵义,在现代色彩领域,紫色的色调处于冷暖之间,又因明度较低,不自觉给人带来浪漫、梦幻的心理暗示,这种影响是其他色彩所没有的,可以解释为满满的神秘诱惑。

  韩夺赋予他的寿命值正处于紫色阶段,说明对方对自己充满好奇的向往与探究,态度徘徊在理智与感性之间,更偏向冷静。

  是时候改变一下外在条件。

  顾子书发质偏软,为了伪装成早熟男生的类型,早晨起床都要稍微打点发蜡,让每根发丝像迅哥的精神一般不屈不挠屹立不倒。

  大学的生活忙碌起来,再加上睡觉不安稳老实,每天打理鸡窝头的难度日益提高,索性做了个简单造型,染成金棕色。

  身上的衣服也不能再穿休闲西装,清一水换成淡色卫衣毛衫修身裤。

  只是在选择粉色还是奶白色时,顾子书抱着粉毛衣快在厕所呕吐半小时。

  不行!

  猛男对粉红色永不言败!

  老子只求多活两天,不能先搞得自己肠胃衰竭。

  顾子书最终选择奶白色高领绒毛衣配简单牛仔裤,往阿X尼VIP总店照衣镜前一站。

  镜面映衬出导购小姐无比惊艳的面孔。

  顾子书同时从内心发散出一阵极端的抵触,恶寒遍体。

  我草!!小仙男上身了!!不准说好看!!老子要飙粗了!!

  韩夺与同学们在下午3:00准时踏入绘画教室的公共课堂。

  第一个进屋的男生见鬼般大叫,“卧槽,仙女下凡了!什么时候河边洗澡组团偷裙子哪!!”

  第二个进屋的女生继续尖叫,“老公走错屋子了吧?!!不对!老婆~~”

  一群学艺术的天生浪漫多情,混熟了之后更是互相叫亲亲,能接受的上限和下限都扩大许多。

  韩夺狐疑地最后走入教室,原本他的同学正在试图与校草攀谈,视线落定的一刹那,仿佛失聪一般,全世界安静到容不下一根针的噪音。

  后窗台与画架之间,恬静地趴着一位熟睡的少年,散落的阳光普照,把他皎若月色的面颊铺满金粉。

  整个教室里沸腾极了,始终无法吵醒梦乡中的少年,阳光装点了人们的画架,少年装点了梦。

  有人提议,“吵成这样都醒不来,是不是需要亲一个?”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韩夺脸上,寻思你这早晨也不叫人起床,晚上也不让人睡觉,没一个伸舌头的亲亲大概这关是过不去了的。

  韩夺态度淡然,比蒸馏水蒸发还快道,“时间差不多了,都开始找地方画画吧。”掷地有声,砸得每个人脚丫子疼。

  “你跟顾子书不是同宿舍的吗?”有女孩子露出姨母笑,“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要不然你送他去趟医务室呗。”

  就在前一秒,她还是韩夺的铁杆粉丝,从后一秒起,女生彻底准备做个夺书cp的唯粉。

  搞男人,哪有看男人搞香。

  韩夺仿佛失去听觉,照旧坐到最前排。

  徐老头刚好进来,及时摁住了聒噪的麻雀与乌鸦,看一眼就明白了,言明谁再敢围着睡美人讲个没完,今晚画五张头部素描。

  鸦雀无声。

  老头子毕竟老谋深算,搓着下巴对韩夺说,“你看起来长相最帅,去把那个睡美人抬到静物桌上摆好姿势,免费的模特不用白不用。”

  同学们立刻明白徐老头头秃不是没有原因的。

  韩夺的体力超好,臂力也棒极了,常年勤工俭学使得他的各方面都趋于成熟稳重。

  韩夺试图叫了顾子书两声,没有得到对方的应答,直接以公主抱的姿势,双臂搂起小少爷,大步流星走在闲置的沙发前,将人小心翼翼放在上面。

  动作一气呵成,引得当场女生尖叫连连。

  好有爱!!有没有??男友力!!有没有??

  徐老头照样端起保温茶杯,用杯盖撇开浮在表面的茶叶,“抓紧着时间早点画,等人醒了还画个毛线?一群穷画画的准备缴费哪?”

  顾子书一觉好眠,自从头顶意外显示了生命倒计时器后,没有一天夜里能睡安稳觉的,可能韩夺的存在,多少安抚了他隐藏在内心的惶恐。

  他可以活的更远一点点。

  只要他能掌控韩夺。

  ……

  终究,非长远之计。

  顾子书缓慢睁开眼睛,夕阳西下晚霞无边,挺直的后脊在他身前晃动,据说后心窝的距离直达心脏,最能感受心跳的温度。

  顾子书偏是不信,迷迷糊糊凑着脸往韩夺的后背上贴。

  韩夺感到睡着的人与没睡着的区别,轻声淡语,“醒了就下来,怪沉的。”

  顾子书揉揉眼睛,“我眼镜呢?”

  韩夺把人放在街道旁,转身从口袋掏出金丝眼镜框递过去。

  顾子书终于清醒起来,“谢谢......这是哪里?我不是应该在绘画教室里上课吗?哦,我好像睡着了,阳光正好照在新买的毛衣上,暖暖洋洋怪舒服的......我应该买个这种品质的毛毯,宿舍里的床太硬了,被子也好凉,要不然把我家那块乳胶床垫裁一块带过来,再弄两床鸭绒被。”

  短短一分钟,顾少爷苏醒的思维已经扩展至生活琐事。

  韩夺不得不打断他:“你被扣学分了,在上课时明目张胆地睡觉,下课了还霸占教室不肯离开。”

  “......”

  “啊!!”

  顾子书的三魂六魄全体归位,“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就是逃了这节课,也不至于扣我的学分啊啊~”

  韩夺笑,“那只会扣得更多好吗?”

  睡醒的顾子书没有戴眼镜,蓬松的发丝摩擦得带起了静电,毛乎乎的像一颗成熟的蒲公英绒球,灵气十足的眼睛里泄露出的愤怒,怎么也带不出厌烦的感觉,只会令人错觉他快哭出声了。

  “没有。”

  逗你的。

  韩夺突然不忍心教育假弟弟了。

  顾子书改头换面到了惊人的程度,即使跟这位货真价实的少爷住了起码大半个月。

  今天才真正地名副其实了。

  一朵养在温室的娇花。

  “什么没有!”顾子书的眼镜拎在手里,眼睛更圆了更灵了,“这真是糟糕,我可不能在大一就留级呀。”说着急了,一副准备去找老徐头理论的架势。

  韩夺却鲜少乐了。

  在韩夺眼中,或者在所有认识顾子书的人眼中。

  顾少爷什么都是抱持着玩玩的态度,对生活玩玩,对爱情玩玩,对学习也更应该是玩玩的。

  顾少爷居然也会有专心致志、有所追求的东西?

  韩夺拉住他,“这可不像你这个开学就迟到了半个月的人讲的话。”

  顾子书心灵反驳。

  你当然不懂,你们任何人都不会懂。

  我这样一个只能活两年的人,怎么可以重复读两个大学一年级?

  从内心的真实愿望来讲,顾子书希望度过所有不同的人生轨迹。

  不会死的人永远都不会懂。

  泄了气的顾子书把脖子往高领毛衣里一瑟缩,半张精致的面孔隐藏在奶白色中央,剩余的眉眼更似一朵枯萎的艳花,余韵楚楚。

  韩夺终于忍不住妥协了,伸手抚摸那颗诱人的头颅,轻声宽慰道,“我骗你的,徐老头没说扣学分的事情,大家画你画得开心极了,还不收费。”

  真的吗?

  顾子书居然没继续发作,而是愈发酥软了一点,睡过懒觉的人再被rua几把头顶的呆毛,就跟猫儿消除警惕性后容易露出腹部,快要靠在韩夺怀里。

  “再开这种玩笑可不饶你,”韩夺一句话神奇安抚了顾少爷的暴躁,尤其被心里排行榜第一的美手摸了头顶,顾少爷心情舒畅,突然孩子气起来。

  “给我看看你今天的作品。”

  伸出的手掌也半只隐藏在毛衣袖里,五根细长的手指玉笋般莹润极了。

  换成韩夺没来由的紧张。

  最终取出课堂作业,交给顾少爷鉴赏。

  韩夺最擅长细腻画风,不知道为什么,盯着顾子书作画的时候,他贫瘠的心底疯狂长草,手指抖得厉害,画了三张都被路过的徐老头批评。

  浮夸!

  浮夸!

  你画的这是人吗?人有这么长的睫毛吗?这是大毛刷子吧?

  还有这嘴,是不是比樱桃还小点!!!

  此刻,韩夺稍微低头,正看见顾子书的两扇大毛刷子扑簌簌地颤动,神情专注地盯着手里不成章法的糟糕作品,樱色唇肉微翘,却噙着甜人的微笑。

  你根本没画好吧

  有失水准了吧~

  顾子书明亮的眼睛在如此评判,但他不说,只是憋着笑。

  那笑好看得厉害,光晕一般柔软。

  韩夺差点脱口而出,“画的不太好,没有你好看的十分之一。”

  不是谦虚,他是真的失常发挥。

  顾子书头顶的计时器立刻提示【蓝......蓝色.....等级......寿命+......】

  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小书!!”

  彻底打断了两人之间难能可贵的靠近,韩夺立刻往侧挪了些距离。

  他今天在观察顾子书睡脸的时候消耗太多能量,现在库存空虚迟迟不能回血。

  顾子书则警铃大震,回头去看。

  许久不见的青梅竹马郝觅晨穿过校园街道,衣着楚楚地朝他招手,“给你发短信不回复,忙不忙?跟哥约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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