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单薄的肩膀缩了缩。
他尽量忽略掉“伺候”这样的词, 就当是对方在表示好感。
“家里人不给我谈恋爱的。”想到周宴铭是自己接受任务后第一个对他表达善意的人，宋郁又加了句，“而且我做了很多坏事, 你会找到一个更好的。”
周宴铭搂住他，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我做了更多坏事。”
“我衣柜里那些衣服你看到了吧。”
宋郁咬住下唇。
男生的声音低哑, 像是在忏悔, 语气里却毫无悔改之意：“对不起，小郁。”
“你是不是还喜欢谢之衍, 那让我追一段时间怎么样？好不好？”
宿舍里一时陷入安静。
过了几分钟。
身后人抱得越来越紧, 宋郁被挤得胸腔都快喘不上气，发出短促的气声：“我暂时不打算谈恋爱的。周宴铭, 快下去……明天还要去球队。”
虽然能料到自己会被拒绝，周宴铭还是固执地不肯离开：“我床太硬了，而且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我怕你又像之前那样消失。”
“一条消息都不回我，我再也找不到你。”
周宴铭这样开朗自信的一个人, 在感情里变得患得患失。
怕其他两个室友被吵醒，连解释都不好解释, 少年只好压低声音, 可怜巴巴地哀求：“我喘不上气了。”
宋郁一撒娇, 体育生就不敢强势了。但他怕人第二天直接消失，于是往床边挪了些距离：“不挤你, 睡吧。”
周宴铭是侧躺着的, 只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剩下肩膀紧紧挨着他。宋郁也没再说什么, 在对方有些紊乱的呼吸声里睡着了。
*
为了剧情顺利进行，宋郁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 和周宴铭一起去了训练场。
篮球队那群人几乎都是体育专业，考试少，离封校还有段时间，就约好一起训练。
天气冷，宋郁被周宴铭用帽子围巾捂得严严实实才出门，但他并不觉得冷，反而因为紧张后背出了层细汗。
原剧情里，这段时间他伪装和周宴铭关系好来接近谢之衍，却不小心将那些偷拍照片丢在了更衣室里。第二天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发现，而陆醒和谢之衍也在场，他将会被当众揭穿骚扰的事实，最后被大家一起举报到校长那里。
宋郁还没被这么多人一起斥责过，有些不安。
周宴铭看出少年表情不自然：“不舒服吗？是不是冷？”
宋郁摇头，试探道：“大家都来了吗？”
“差不多，还有一两个吧，都先去换球服了。”
宋郁没再说话，低头顺着走廊朝前走。离更衣室还有两三米时，他就听到了从门缝里传来的喧闹声——
“谁拍的啊，这是？”
“我记得宋郁吧，他不是之前拍过老周？”
“可我看很多张照片都没老周啊。”
周宴铭听到自己名字，推门而入。大家正围着公共更衣室，手上都拿着一两张照片。
紧随其后的宋郁看了眼，陆醒在，但没有谢之衍。
宋郁：【009，谢之衍不在。】
009安抚道：【宿主，先看看他们怎么说。】
其中一个男生看到宋郁，惊讶：“宋郁，你终于回来了！大家都很想你！”
说完，原来还围在一起的人纷纷放下照片，围住宋郁。
“你好像又变白了。”
“帽子好可爱。”
“最近在家怎么样？”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宋郁面上一句一句回复着，但心里也逐渐焦急起来。
怎么都不关心照片的事情了……
这剧情好像又要偏了。
幸好周宴铭臭着张脸将人都赶走，话题又重新转回来：“什么照片？”
“好像是给咱球队拍的照片，不过怎么都没我。”副队开口，朝宋郁看了眼，“这是你拍的吗？”
终于回归了剧情。按照人设宋郁是不能主动承认的，而且会因为脸色不对劲被主角们看出什么。
他此时的心情难以形容，一面为即将到来的斥责不安，一面又怕剧情偏离。
于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绷着小脸，都不用演了。
周宴铭看到宋郁脸上的神情，想起昨晚的事，猜测可能是少年昨晚被自己亲得晕乎不小心将照片丢在这里了。
“别弄坏了，我的写真集很贵的。”
众人：“？？？”
副队忍不住吐槽：“我刚刚看完这些照片了，含你量不是很高。”
这是旁边有队员附和：“是啊，我看拍谢之衍更多一些。”
周宴铭轻嗤了声，从众人手上拿过照片：“嫉妒我有室友给我拍照就直说，还非要——”
说到一半，他变了脸色。
十几张照片里，只有三张有他，还都不在最中间。
可每一张都有谢之衍。
周宴铭心底一沉，而从刚才开始就没开口的陆醒适时给了当头一棒：“后面有日期，都是上学期开学拍的，那时候你还没跟宋郁说过话吧。”
高大的篮球队长脸色臭得不行，抿着唇线将照片翻到了背面。
上面是宋郁的字迹。
—你穿7号球服很好看。
—原来你有肌肉，好厉害。
—打篮球的动作好帅。
……
最后是宋郁的署名和日期。
少年的字很好认，带着笔锋的工整，有点像印刷体。
很明显，这些照片是给谢之衍拍的。
无疑的事实。
但周宴铭很快就从打击中恢复情绪，这都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谢之衍干了那么多垃圾事，已经不配喜欢宋郁了。
宋郁微攥住手指，紧张等着大家发现他骚扰的事实。
结果众人互相传递完照片——
“笑死了，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谢之衍的肌肉好看。”
“这个逼在我们队里都排不上前三吧。”
“怪我那时候脱太少。”
“操，就这？这动作也叫帅？”
“是这逼在耍帅吧。”
“哥不是开玩笑，哥闭眼都比他打得帅。”
“他这么长时间没来队里，身上还有个屁的肌肉。”
“小郁什么都好，就是眼光有点低。”
……
宋郁：“……”
他一脸懵地看着众人，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原本对他的讨伐变成了对谢之衍身材的批判大会。
怎么回事啊。
009：【别担心宿主，剧情线暂时没后退。】
宋郁继续等着，终于等到有人发现了不对劲：“不过怎么都拍的谢之衍啊，不会是……”
原本剧情发展到这里，是谢之衍开始怀疑他就是那个骚扰者，但此时对方不在，宋郁只好指望陆醒。
结果抬眼时正好跟对方撞上视线。
陆醒冷淡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7号球衣是那我借给他的，平时都是我在穿。”
言下之意很明显——我穿起来比他更帅。
宋郁：“……”
他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可疑的话，好让大家怀疑他，却突然被周宴铭揽住肩膀：“小郁给咱们球队都拍了，还分了类，这些正好是谢之衍的。”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我就说谢之衍这个小白脸有啥拍的。”
“也难为宋郁在后面夸了这么多好话。”
宋郁愣愣仰脸朝周宴铭看去，对方此时正将那些照片理好，塞进他书包：“别再弄丢了。”
虽然很贴心，但完全偏离了剧情，宋郁张了张嘴，脑内OOC的提醒立刻想起。他无奈，只好“嗯”了声，等着有人起疑心。
结果整整一天，这群人都没怀疑过那些照片，反正都开始在打球的时候脱掉上衣，还问宋郁有没有拍到。
被一群花孔雀围住还要被迫拿起手机拍照的宋郁：“……”
这样下去进度条是不会涨的。宋郁和009商量了几个小时后，决定主动匿名在论坛上发帖。
发帖内容都是宋郁给谢之衍发过的性骚扰短信，和尾随照片。
照片里给谢之衍打了马赛克，倒是他的脸很高清。
这个方法一阵见血，考试周也阻碍不了吃瓜群众。
由于照片里宋郁的脸很清晰，大家很快就扒出了宋郁的信息。
【1L：卧槽！要不是在后面，我都以为他是被尾随的。】
【2L：不过这些照片也不能证明什么吧。】
【3L：这是尾随？这么明显的尾随？】
【4L：而且这些短信看起来也不像性骚扰啊，最多就是表白。而且也只是发了一半，也没看到对方发的什么。】
当然，也有直接骂宋郁的。
【1L：这都不叫尾随？】
【2L：用其他手机号发消息，又是尾随又是偷拍，嗯……怎么不叫骚扰呢？】
【3L：别看到人家长得好就忽略骚扰事实。】
……
瓜出现的很突然，证据又少，持两种观点的人吵了一路，楼中楼骂了几千层，直接给帖子顶到了最上面，标题后面一个红色的“热”。
很快，宋郁就看见进度条达到了98%。
终于，还剩下最后一点点了。
009：【最后一点是主角受的事业线，我们只需要等待就好，大概还有大半个个月。】
宋郁点点头。
长时间盯着屏幕有些累，他没再看手机，直接一觉睡到了天黑。
醒来后那个帖子更热了，但风向……似乎变了。
009：【谢之衍实名，在帖子下面发了和你的聊天记录，说这些都是你们恋爱期间发的。】
什、什么？
宋郁愣住。
他顺着往下滑，很快，便翻到了谢之衍那楼。
几张照片都是谢之衍回复他的消息，只是照片都被蒙了一层马赛克。
点开，里面已经几千层楼。
【1L：啊啊啊啊！为什么要在我考试期间发这些！！！】
【2L：感情是小两口的情趣，嘿嘿嘿，我愿意当你们play的一环。】
【3L：带上我，我只需要待在床底就行！】
【4L：不过这位谢姓校草，你给你老婆发的什么？虽然打马赛克了我也能猜出来，是不是在秀肌肉啊！】
【5L：呜呜呜老婆别看这些骚东西！】
从这楼之后，众人对于宋郁的称呼一致改成了“老婆”，还有人更离谱，直接喊宝宝。
宋郁：“……”
他用羞红的指尖继续往下划着，结果后面更过分了——
【老婆是不是也发了照片啊。】
【可恶马赛克打得好厚，一点都没看出来。】
【我猜是那种照片嘿嘿嘿。】
【宝宝别发呜呜呜，或者发一份给我也行！】
【吃的真好，宝宝让我也吃吃……】
……
怎、怎么会这样？
明明要揭穿他性骚扰的人，怎么会……这些下去会退不了学的。宋郁不甘心，让009弄了几个小号，在帖子下面来回蹦跶，把他干过的坏事都扯出来。
结果很快遭到了众人的围攻，甚至被举报封号。
宋郁：“……”
可他说得都是事实啊。
头都要大了。
少年无措盯着帖子，结果下一秒，直接显示帖子被删，网络错误。
他以为是自己手机问题，来回退出几次，都没有再找到。
刚想问009怎么回事，手机屏幕就亮起了来电显示。
宋郁低头——
“宋叙”的名字亮起。
*
车后座里，身旁的男人明显散发着低气压。
宋郁朝他看了眼。大概是习惯了黑暗，宋叙能听到这些细小的动静，立刻投来视线。那双眼睛漆黑空洞，没有焦距地停在空中，更显冷冽深邃。
在生气吧。
在从009那里得知帖子是被宋叙删除后，宋郁就预感不妙——毕竟知道自己弟弟是这么一个性骚扰别人的坏孩子，一般家长都会失望的，甚至还免不了一顿家法伺候。
他能够理解宋叙此时的心情，但依旧下意识恐惧。
男人面无表情的样子比平时更可怕，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要是宋郁本人，可能这种时候就直接拽着胳膊撒娇主动道歉，说不定气会消一点。可这样并不符合人设。
他不仅不能撒娇，还要跟宋叙对着干。
太可怕了……
宋郁深深吐出一口气，硬着头皮，装出叛逆少年的模样：“我还有考试，带我回家做什么？快放我下车！”
他似乎做得很好。
于是宋叙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男人终于张了张嘴，宋郁不安咬住下唇，下一秒，就听见对方冷若冰霜的声音：“你没有去考试。”
宋郁怔了下，随后愠怒道：“你找人监视我？”
宋叙没说话，等于默认，宋郁这回是真的不高兴了：“你这样限制我的自由是不对的，虽然我是你弟弟——”
“不是弟弟。”宋叙突然打断他。
宋郁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们不是一家人，宋郁。”
已经失望到要跟他断绝关系的程度了吗？宋郁鼻子一酸，小脾气上来了，声音里都带着细微的哭腔：“随便你，反正我也不需要一个会监视我的哥哥。”
说完，他偏头朝车窗靠去，一副赌气不想理人的模样。
前排司机被这氛围弄得大气也不敢喘，专心开到别墅的地下车库后，就立刻按宋总一早的吩咐下了车，把这种窒息的空间留给两人。
应该不会直接打人吧，他们宋总并没有家暴倾向，最多把人骂哭。
可对方是家里人的话就不一定了。
想到高大的男人将叛逆漂亮的小少爷按在腿上打屁股，小少爷一边哭一边骂的场景，司机忍不住回了头。
还好，谁也没理谁。
这种豪门家务事轮不到外人来管，于是他立刻从车库里消失了。
宋郁恍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家了。他拿着书包，伸出右手开车门。
结果车门关得死死的。
宋郁又用力开了几次，手指都被磨得红红的，也没打开。
他咬牙，转身朝宋叙发小脾气：“为什么不开门？”
宋叙声线冷静：“我们需要聊聊。”
“不跟你聊，我们都不是一家人了。”宋郁其实很介意宋叙刚才那句话，听到的时候眼睛甚至是酸涩的。他耷着脸，也没搭理对方，直接起身，越过宋叙，伸手去开另一边车门。
男人一双腿占了很大空间，宋郁起得猛，撞到对方膝盖后一个不稳，直接被绊倒。
下一刻，腰间被用力一捞，宋郁朝宋叙看去，对方面色紧绷，无神的眼睛黑漆漆的。
不会要打他吧……
宋郁吓得立刻起身，然而下一刻却被直接按住肩膀。
宋叙微仰着脸：“小郁，我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你。”
就算看不见，宋叙也很清楚宋郁此时的表情，一定是像头受惊的小鹿那样，瞪着圆钝的眼睛，毫无防备地看过来。
少年平时也是对所有人这么不设防，没有任何警惕。
所以，那群野狗才会更加猖狂。
宋叙神色黯淡，一字一顿，很平淡的调子，却让人脊背发凉：“那些男人都欺负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