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多洛莉丝上正在跟当地星舰通行管理局交涉的唐歆，看着个人终端冒出来的异地登录提示，不禁蹙起了眉头。
异地登录？
唐歆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最近忙得出现幻觉了。
她喊停了诉苦的局长，重新登录账号。
靠！！！有人把她密码给改了！
她的文件！还有她的聊天记录！
沈不逊！一定是这孙子。
唐歆咬着牙对着局长狰狞一笑：“我现在有些私事要去处理，对于您的遭遇，我深表同情，晚上我一定会转告给狄伯莱克先生，同时我也希望您不要把此事张扬出去，改日一定带狄伯莱克先生的养子登门道歉。”
“呃，不用了不用了……”局长被她吓得词都忘了。
“怎么不用呢？”唐歆在脑子里把惹事的那位吊起来抽了一顿，跟局长握手的时候都忍不住用力，“他是一定要来登门道歉的，他不来，我提着他男朋友的脑袋来。”
局长双腿发软，压根没留意唐歆说的到底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只顾着手上疼得厉害，险些就要被握得跪地求饶了。
唐歆咬牙切齿地说完，出门时狠狠地踹了一脚石墩。
洛骁和沈不逊，这俩祸害，就知道给她惹事！
一天天的，擦不完的屁股！
她看了眼屏幕上不断弹出来的错误提醒，立刻联系玛扎娜，让星舰尽快降落。而在星舰上翻着记录的沈不逊，浑然不觉危险正在慢慢靠近。
登录唐歆账号的第一时间，沈不逊就换掉了密码，就简单粗暴地把群聊里的聊天记录保存到新的个人终端上。
他慢慢翻着记录才发现，唐歆加入[公司]的时间比他早了不止一天两天。
几乎是[公司]的群聊刚建立，唐歆就加入了，甚至更有可能这个群聊只是他们线上联系的工具，唐歆说不定早几年就成为了一名赏金猎手，并且跟组织真正的建立者有着密切的联系。
沈不逊为了验证猜想，特意去通讯录里查找唐歆跟狄伯莱克的聊天记录。
很不巧的是，无论搜索狄伯莱克还是[老板]，聊天记录都被删得干干净净，像是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似的，根本没留下任何能印证狄伯莱克就是[老板]的信息。
不过沈不逊并没有因此就打消疑虑。
删得干净才有鬼，不然不可能丝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沈不逊切回了群聊的画面，翻找着他加入[公司]之前的所有记录，一直追溯到前年的二月份。
那时候就已经确定了[公司]的存在，但是前期发布的所有文件没有一项是跟任务有关的，反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名统计。
沈不逊简单地翻看了两眼，一时也摸不到头绪，但如果现在洛骁跟在他的身边，一眼就能为他指出这是联邦政府内部一些高官的名单……
他晃晃脑袋，继续翻找着，留意着伯里斯和玛扎娜加入[公司]的时间，不过这些仍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他们俩的加入并没有带来多少新鲜的事情。
直到一份名为[流程安排]的文件吸引了他的注意。
点进去，沈不逊发现这并不是什么会议流程，而是从他加入公司开始之后每一个任务的详细部署，精细到每一天他们在面对他时，需要做什么样的事情，说什么样的话。
沈不逊的眼睛慢慢瞪大，[流程安排]里的句子眼熟到让他心神颤动。
[用高额佣金就能吸引他的注意。]
[所以在成功联系到他之后，应该第一时间对他说：“我们急需像沈先生这样的人，如果沈先生愿意加入我们的话，我会向老板请示更高的待遇。”]
[……管理员作为我们当中最可靠的人，我推荐她去担任舰长。]
[提前给他安排调酒师的身份怎么样？我调查过他的背景，他曾在酒吧里打过零工，应该有这方面的经验，而我身为舰长，以招聘调酒师为由将他带上星舰。]
[界时，见到他的第一面，我会说：“欢迎加入长枢号旅游星舰，我是舰长唐歆。”]
“欢迎加入长枢号旅游星舰，我是舰长唐歆。”
的确是他在进入星舰时，唐歆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这一切，都是预先设计好的。
文件里聊天式的特殊标记，讨论着该如何应对沈不逊加入[公司]之后的事情。
并非每一句都完美地对应着他的记忆，但正是因为如此，文件中那些被标红的片段，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疑问，经过反复推敲和修改，最后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些人就像是在筹谋一部拍摄在即的电影，除他之外都是演员，而他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道具
沈不逊的手微微发颤，还是难以相信从加入公司的那一刻开始就进入别人的剧本当中。
从他签下[公司]的合同，到他踏上星舰开始第一个任务。
[宝石作为重要道具，一定要确保拿到它，同时也要检验他的能力，就把“窃取达芙蒂尔的眼泪”这一项作为首个任务吧。到时候我可要作为第一位登场的同事，来会会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这语气，没猜错的话是玛扎娜。
[不用你试，已经敲定人选了。]
[谁啊？]
[联邦首都星警局的警官，洛骁。真搞不懂，为什么要挑一个没情商的冰块脸作为特派警官。]
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名，沈不逊没时间去猜敲下那行字的人是谁，紧接着就看到旁边标注出来的两句无厘头的话。
[他认识吗？]
[他不认识。]
对话标注里的“他”，沈不逊没有心思去猜到底是指谁了。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和洛骁的相遇也是被人为设计好的。
甚至是，从一年前开始，就有人预判好了现在发生的一切。
庞大的工作，缜密的算计，无数的可能，却只是为了沈不逊。
他值得被费尽心机地筹谋吗？
沈不逊倚着床角，脸上在笑着，眼角却滑下两行泪，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万一，他喜欢上洛骁怎么办？]
[不愧是你啊，艺术家的角度就是与众不同，不如就派你去勾搭他吧。]
[假设成立，那就让他明白，感情是最脆弱也最没用的东西，割舍感情才能避免不必要的苦难。]
就连这一步也计算好了。
现实按照伯里斯的随便设想上演，他们也按照计划阻挠了感情的发展。
什么伪装黑哨组织成员，什么玛扎娜早已在卡凡洛蒂斯扎根却无法摆脱警方的追捕，还有特制合金面具和……唐歆明知道档案局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却依旧拖延时间。
除此之外，他们还准备了很多让沈不逊在洛骁面前身份暴露的方法。
就连他们也觉得，一旦沈不逊的身份瞒不住了，洛骁就会毫不犹豫地抓住他，两人的感情也一定会分崩离析，就此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认识到感情的脆弱，就能更好的融入到[公司]当中，彻底成为[老板]的棋子。
连感情都算计到了，真是完美的计划。
可惜了，又是一群低估真心的混蛋。
沈不逊身体发僵，四肢酸麻，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到脸上却成了一如既往的微笑，根本想象不到他刚刚看见规划着他命运走向的[流程安排]。
这是他的命运吗？
不，这不是，这是别人的剧本。
他抵着身后的床板，抬头看向天花板。
[流程安排]里关于“感情”的分支只进行到多洛莉丝，不知道是觉得这条线路设想没什么必要，还是笃定了在多洛莉丝之前他就一定会跟洛骁分开。
不确定，沈不逊摇了摇头。
如果他当初不顾后果地跟洛骁离开这里，去到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或许就已经打破了规划，在既定的路上彻底偏航。
但是机会错过了，他现在没办法找到洛骁跟他说离开的事情。
沈不逊不敢像[流程安排]里那样设想洛骁的处境，他害怕自己脑海中的想法也被人无时无刻地监控着，也害怕自己根本就是人为制造的一台机器，经历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在测试性能。
太可怕了。
他有什么值得别人如此精心算计的呢！
他不过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罢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他本该平淡的生活轨迹带到完全不属于他的另一条轨道上，甚至连他的感情，他的想法也要干涉……
眼睛瞪得干涩胀痛，猛得一拳锤在地毯上，声音沉闷，手指却疼得发抖，但也仅有如此，沈不逊才能勉强获得几分“计划之外”的自主感。
“沈不逊呢？”
几秒钟后，沈不逊蜷动手指扔掉个人终端，听到了门外的对话。
“在他房间里，被伯里斯狠揍了一顿，现在估计躲在被子里哭呢。”玛扎娜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唐歆语气犹豫：“没有……我只是，来看看他。”
拿到个人终端里的信息，是个人都会第一时间翻开，更何况是沈不逊。
他向来聪明，灵活又敏感，发现了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舞台剧”，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唐歆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转动了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