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但我不能没有原则。”
梦里的洛骁说着沈不逊预演过无数次的台词，他甚至想过会跟洛骁拳脚相向，打到两败俱伤，洛骁虽然心痛却又不得不把他押送回首都星。
现实中的洛骁根本没有那么做。
他低估了洛骁对他的感情，也低估了自己对洛骁的重要性。
沈不逊睁开眼，脑海中浮现梦里的枪口，一扭头还是熟悉的脸。
他抬手覆上洛骁的脸颊，似乎在思考到底哪一个洛骁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但以他所处的角度，根本无法评价。
梦里的洛骁坚守着原本的正义，并不会因为他做出任何改变，他的对错无可非议。
现实中的洛骁……
所有人都可以说他错了，说他徇私枉法，说他不配为联邦警官。
但沈不逊不行，只有他没这个资格。
无论这场闹剧到最后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但至少在表面上，他是唯一的受益者。
全过程，是寂静的平稳的，没有伴着电闪雷鸣的争吵，就像是多洛莉丝的雪花一样默默落下，可当寒风吹起，却跟刀刃似的划过心间，一刀又一刀。
生锈的刃，割起来格外地疼。
沈不逊抬了抬泛酸的肩膀，从锁骨蔓延到肩头的一排牙印看起来相当可笑。
他整个人被洛骁抱在怀里，腰上环着的手也紧紧锁着他，不知道醒没醒，总之那双手勒得他动弹不得。
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了。
身后的洛骁突然沉沉地开口：“沈不逊，我又后悔了，不想把你送到老师那里。”
“你不是跟狄伯莱克先生约定好了吗？”
洛骁不说话，把头埋进沈不逊的颈间，呼吸着对方身上的气味。
昨夜他已经后悔了一整夜，乱七八糟的想法随着他的动作疯狂涌出，一股脑地全发泄在沈不逊身上，片刻就要变个想法，沈不逊听烦了，制止了他荒唐的举动，卷着被子独自昏睡过去。
没想到今天刚醒，还是后悔。
以前那个行事果断的洛骁不复存在了，现在抱着他的只是一个犹豫不决的普通人，一个极度焦虑、面对困境无法自救的洛骁。
沈不逊也很清楚，这一切的改变都是由他引起的，他给予了洛骁爱，同时又让他感到不安，由此变得患得患失，抗拒分别。被爱的时候无所察觉，等到这种时刻才能体现出来，洛骁已经在荷尔蒙的掌控下，成为被感情驱使的胆小鬼。
“我收到了首都星的文件，老师也在上午给了我答复，”洛骁盯着对方后颈上的一抹深红，手指慢慢滑过，“他说，下午两点会有首都星的专员来接你，处理完相关手续，你就跟着他们离开。”
“那你呢？”
“我要等你离开后，负责收尾工作，递交相关文件，再回到首都星。”
说白了，要按流程走。
而流程中规定了，沈不逊这样境外通缉犯必须交付给特派专员押送。
况且洛骁本就是休假中，他无权陪同沈不逊返回。甚至这整件事，只能算洛骁在休假旅行过程中的“见义勇为”，回到首都星后最多得到一封嘉奖信。
沈不逊推开了洛骁压过去的脑袋，语气淡淡的：“那就赶紧准备吧，时间不多了。”
“对不起。”洛骁凝视着沈不逊没有丝毫犹豫的背影，从心底生出一股无所是从的孤独感，甚至还有几分悔不当初。
“所有的警官抓捕罪犯都要说声对不起吗？”沈不逊拿衣服的手一顿，晃了晃手腕上的电子镣铐，提醒着洛骁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没什么值得抱歉的，你是警官，我是赏金猎手，就算遇到的不是你，我也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沈不逊觉得自己道德感薄弱，从来都没什么底线，加入[公司]之前所做的许多事也总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不过比起洛骁的想法，他倒是比这位警官更加“正直”。
“你后悔遇到我吗？”
打开房门，客厅里亮了整夜的光投进卧室，沈不逊刚要出去，却停在房门前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的神情淡然，眼神不悲不喜，说这话时只在心里有几分绞痛。
“洛骁，你不用对我抱有任何歉意，因为你本来就应该这么做的，必要的时候，你还要向我开枪——”
“沈不逊！对不起，那晚我……我……”
“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怪你。”沈不逊看着慌张跑到面前的洛骁，一板一眼地说道，“必要的时候，你不仅要向我开枪，甚至还要向你最敬重的人开枪。”
最敬重的人……
是指他的老师狄伯莱克？
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骁不解地看着沈不逊的眼睛，试图从其中寻找到答案：“你是不相信老师会照顾你？”
他的语气也带有几分不确定，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对方的想法。
“我不知道。”沈不逊摇摇头，眉宇间凝着的忧郁气质，“我也不敢确定，怕伤害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我只相信你。”
听到洛骁这么直白，沈不逊转着门把手，迟迟没有动作。
他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故意像试探玛扎娜和唐歆那样试探洛骁，可洛骁的一记直球却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洛骁进一步扣住他的手：“老师是我敬重的人，我感恩他的资助，但我只相信你说的话。”
沈不逊依旧背对着洛骁，长长地舒了口气，把自己那些无根无惧的猜测一股脑地说出来：“我之前一直疑惑[公司]和警局之间存在一位双向的内鬼，也可以称呼他为双面间谍。”
这件事他跟洛骁提起过，如今再重复一遍，多余的解释一句也没说，而是直奔主题。
“我先前怀疑那个人是伯里斯，私底下也怀疑过唐歆，现在我倒是觉得那个人可能是你的老师。”
“不，等等，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猜到的？”
沈不逊的想法很灵活，一般人跟不上他的思路，就连洛骁也听得一头雾水。
从[公司]到警局的跨度太大，更别提狄伯莱克会跟赏金猎手扯上联系。
虽然狄伯莱克对赏金猎手的态度确实奇怪……
“虽然我猜测[公司]是个庞大的组织，但我接触到的只有五个人。”沈不逊转过身面对着洛骁，不辜负他的信任，将所有的事情讲出来，“我，伯里斯，玛扎娜和唐歆，你也或多或少地了解过我们，但是在此之外还有一位[老板]，你没听说过，我也没有见过。”
“他很神秘，我跟他所有的联系都是线上的，对他的了解也大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譬如有人曾说过他是个爱心泛滥的人，热衷于各种慈善事业。”
沈不逊说出“慈善事业”四个字的时候，洛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一个赏金猎手的领袖怎么会热衷于慈善事业呢。
除非那个人在公众视野中还有别的身份，需要以慈善来维持人设。
沈不逊继续说：“起初，我并没有把[老板]跟你的老师联系起来，毕竟他们俩在我心中的形象完全不同，直到我昨天在你的笔记里看到了[舒意]这两个字。”
“你是说，老师曾经的爱人？”
“是，那位学者——舒意。”沈不逊一步步地摆出自己的线索，引导着洛骁沿自己的思维进行思考，“我并非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第一次见到是在昨天，我在任务途所经手的所有文件都是由这位学者编写的。”
过于巧合了。
“在进行任务的时候我就很疑惑，表面上是窃取文件，可文件是需要我一张张扫描的，我想如果只是窃取文件的话直接带走就好了，完全没必要让我这个底层的赏金猎手看到文件内容。”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一锤定音。
沈不逊的脑子转得很快，心思也细致，洛骁在这一点上比他还要厉害。
他很快就想明白，舒意所写的文件是有人故意要让沈不逊看到的。
舒意自从跟狄伯莱克分手后，短短几年便销声匿迹，后来再也听不到关于她的消息。
有些人猜测这位天资卓越的女性学者已经死了。
人是否还活着，洛骁不清楚，也从没想过去寻找，但他知道在狄伯莱克那里舒意留下的文献浩如烟海，其中还有很多事未曾公开发表过的。
如果说有谁对舒意的文献了如指掌，洛骁也只能想到他的老师。
洛骁仔细推敲着其中细节，说道：“我明白了，老师与[老板]之间存在着诸多巧合，特别是在舒意阿姨这一点上，所以你认为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
“没错，而且他的身份刚好能充当双面间谍的身份，也刚好能够操控监狱释放伯里斯。”
“你说什么？”洛骁瞬间蹙起了眉头。
沈不逊叹了口气，想起这一茬并没有跟洛骁提起过：“伯里斯出狱了，或者被人救了，这就是我为什么前几天总是在询问监狱情况的原因。”
得知这个消息，洛骁的心里更不淡定了。
本就没想好要不要让沈不逊离开，这下算是彻底后悔了。
洛骁急不可耐地劝说：“你不能去首都星。”
“不，我要去——”
沈不逊不假思索地开口，“我不仅要去，还要听从他们的安排，乖乖地当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