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里被洛骁打扫得很干净。
沈不逊走时凌乱的床铺，和乱丢了一地的垃圾都被洛骁收拾好了。
看着干干净净的卧室，沈不逊想不到，几个小时前他们还躺在一起，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
沈不逊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让他一点防备也没有，当时他站在资料室外，只靠着匆匆一瞥就认出了洛骁，心里来不及慌乱，甚至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只能被动地接受着发生的一切。
直到现在，他才找回了几分“惊慌失措”。
露馅了。
不知什么时候就在洛骁面前暴露身份了。
是他自以为是地多番打听首都星派发的任务时，还是早在卡凡洛蒂斯的那一夜，洛骁就认出了他？
当时洛骁说什么来着。
沈不逊坐在沙发上眯起眼睛，回忆着那晚，洛骁裹着一身寒气抱住他，口口声声地说他不想当警官了。
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沈不逊倚着沙发背，抱着膝盖蜷缩成不起眼的一团，试图让洛骁忽略自己的存在。
他想得天真。
洛骁脱掉厚重的外套，坐在他身边，扶上他的膝盖，强硬地把腿分开，跻身压过去，把沈不逊禁锢在身下，一丝逃窜的机会都不留给他。温热的吐息落在颈侧，不消片刻，密集的亲吻落下去，从脖颈到颌骨，覆盖在他的唇瓣上，柔软，缠绵，余生也吻不殆的。
一如既往淡漠的眼神却像盘丝洞里的蛛丝一样，把他紧紧地缠绕。
沈不逊被逼到角落，眯着眼闷哼几声，抬起手腕把闪着光的电子手铐举到洛骁的眼前。
洛骁轻轻地压下去，对他说：“在离开多洛莉丝之前，我不会给你解开的。”
还想继续亲上去，被沈不逊偏头躲开。
沈不逊躺在沙发上，没做多余的小动作，语气却冷淡得可怜：“离开？我们能去哪呢？”
“你想去哪？我们先回蔚蓝卫好不好？你也曾在那里生活过，我们回去看看，小住一段时间，反正那里也有房子……”
“洛骁，你别在这里自欺欺人了。”
他们俩都清楚，只要离开了多洛莉丝，就会受到多方面的通缉，不只是首都星警局的，还有[公司]的，甚至还有些不清不楚的组织会暗地里找上他们。
沈不逊的身份本来就是一颗雷，原本在[公司]里好好地放着，这颗雷不会炸不会伤到任何人，但是沈不逊一旦选择跟洛骁离开，那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更何况，沈不逊现在走不了，不仅仅是因为[公司]的存在，他还想知道那几分份文件背后藏着的秘密，那个关切到他的存在和智体人存在的秘密。
从柙驿卫的那颗宝石开始，他已经迈入了无名的漩涡当中。
以前是[公司]的所有人算计着他往前走，把他一步步地推到所谓的真相面前，但是现在，他要自己向前走，在漩涡里挣扎，为他看不到的未来找一条完美的出路。
所以，他没办法跟洛骁一走了之。
洛骁抚摸着他脸侧的几缕红棕色发丝，耐心问着：“为什么是自欺欺人呢？你说过的，我们要一起逃走，我不想继续待在警局，你也不想继续当赏金猎手，我们为什么不能离开？”
沈不逊低下头，沉默着不愿说话。
“你说过的，如果只有自己走了的话，那就是懦夫，你会和我一起去流浪的。”洛骁反复重复着这几句话，声音逐渐哽咽，直到最后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到沙发上，他也依旧不停，“你要丢下我了吗？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或是扔回首都星吗？”
沈不逊把头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说出最诛心的话：“是，你回去吧，我们从一开始就不适合在一起，唐歆说得没错，我们本就是对立的，想要打破我们之间的界限几乎是不可能……”
“谁说不可能？唐歆？”洛骁突然掐住他的胳膊，像是被惹毛了一样，从里到外都透着愤怒，“她说得话是圣旨吗？需要你记得这么清楚！”
“你冷静点……”沈不逊费劲地抽出手臂，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巴掌扇懵的不只是洛骁，连他自己也愣了。
他只是想挣脱失去理智的洛骁，从来都没想过要打他。
沈不逊捧着他的脸，无力地解释：“我不是有意的，洛骁，我……对不起。”
洛骁低着头沉默片刻，灯光投落形成大片的阴影，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良久的无言后，洛骁失魂落魄地起身：“我去冲个澡，之后再慢慢商量吧。”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一晚，最多一天一夜，首都星那边就会察觉出异样，可经管如此，他们也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最大程度地规划好未来。
沈不逊盯着洛骁慌慌张张地进入浴室，他则是重新躺回沙发上。
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手腕上的电子手铐依旧响个不停，沈不逊连砸烂它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手腕搭载沙发背上，离得耳朵越远越好。
“滴——”
“滴——”
超出三米的距离，手铐每两秒响一次。
像是永远不会为他们停下来的时针，催促着他们在不归路上做出截然不同的决断。
重复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盖过一切声响，衬得屋里的氛围更加压抑。
沈不逊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紧闭双眼像是没了生息，十几分钟后，伴着浴室玻璃碎掉的声音，他的胸口才重新有了起伏。
哗啦几声，应该是玻璃遭到重击后的碎片稀稀拉拉地掉到地面上。
沈不逊飞快地冲到浴室，一开门，满地的玻璃碎片，洛骁也满手是血的站在花洒下面，顺流而下的水冲刷着他的伤口，血液滴落到地板上，融着雪白的泡沫，一起汇聚在地漏边缘。
“你也想不到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吧。”
沈不逊回避着视线，侧身倚着洗手台，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来伤洛骁的心，但这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他抿着嘴唇，抓紧了身下的洗手台，“你回首都星吧，等这一切结束了，我会去找你的。”
“会来找我？”
洛骁的声音依旧平稳，活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工造物，但是脖颈上凸起的青筋血管暴露了他异常的情绪，他耐着性子最后问道，“你有确定的时间吗？三年，五年？还是让我毫无头绪地一直等下去，你这样做跟抛弃我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想过抛弃你！”
真想撬开洛骁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你有想过！沈不逊，你早就有想过这天会发生些什么，你肯定想过我会不顾往日的感情把你押回首都星，毕竟伯里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但是你跟他不一样，我爱你，沈不逊！我不会那么做的！”
他们俩之间界限分明，但是感情早就冲破了界限的封锁，做尽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走吧……”洛骁再一次劝着，额头抵着沈不逊的肩膀，委曲求全地哀求，“我手上的钱够我们过一阵了，我还可以变卖房产，拍卖首饰，我们走吧。”
说话时，洛骁压上了他的手背，鲜血顺着沈不逊的指尖滴下，他的心里也有几分动摇，但是口袋里的个人终端微微响动，彻底抹除了沈不逊所有的退路。
他什么都没说，只把个人终端打开递过去。
洛骁没有接：“我早就猜到了你的身份，玛扎娜的事情也多多少少能够想到，我不在意这些。”
就算是瞒了他这么久，只要沈不逊愿意和他离开，洛骁就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沈不逊看着洛骁脸，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他不想再跟洛骁说这些无意义的话，只说了一句：“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无法跟你离开的原因，你打开相册看看吧，里面或许有你想知道的。”
相册里是他在档案局拍的照片，近百张的文件内容，洛骁飞速地扫过，什么宝石，女王，一类的字眼挤入脑海当中，塞得满满当当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层出不穷，纷繁又复杂，连洛骁一时间都不能归纳成一个合适的框架。
最后，洛骁会想着卡凡洛蒂斯的那夜，问道：“你是智体后裔？”
“是，这件事，除了我的养母，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不知道公司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要做一件恐怖的事，恐怖到足以影响所有人的信仰。”
“他们？”
“[公司]，这只是一个代号，我最初以为[公司]只是一个猎手组织，现在想想，我所在的组织可能只是[公司]的千分之一。”
这仅是沈不逊从字里行间摸索到的一角，他有种很强烈的欲望，[公司]并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存在，也许包括联邦在内，都被渗透得无孔不入。
洛骁翻看照片的速度越来越快，仅是几份简单的文件并没有透露出太多的信息，可他也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正跟沈不逊站在一座庞然大物面前。
他和沈不逊，于整个[公司]来说，或许只是螳臂当车。
“真的没办法了吗？”洛骁揽住他的肩膀，抱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分别的爱人。
沈不逊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咽下所有不确定的话，他慢慢伸手勾住洛骁的腰，开口时嗓子已经哑了：“你回首都星吧。”
束缚住他们的，不只是互为对立面这么简单，应该是拥挤的人潮和无法逆转的趋势，他们顺应命运的安排，注定越走越远。
“不。”洛骁拒绝了他。
“我们做不了太多，也不能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