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骁就在眼前，就在沈不逊掀起眼皮就能看到的地方，但他不敢睁开眼睛。
但凡他在洛骁面前泄露出一丝一毫的眼神，对方就能捕捉到他的逃避和遮掩。
沈不逊知道洛骁在焦急地等待答案，但还是先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慢慢开口：“你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
“是，是在问你。”
洛骁不太确定到底是在问谁。
“那是因为可怜而怜悯我呢，还是因为喜欢而怜惜我呢？”
只有一字之差，洛骁也不知道答案。
他清楚自己对沈不逊心意，是超出友情的，是想要拥有的喜欢。
但是“喜欢”只有零星几点。
就如同大树上蔓生出的枝丫，可以让整体看起来更加繁茂，缺少这一点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属于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氛围沉重，没有心意相通该有的欢愉，两人之间更是沉默。
谁都没有再开口，沈不逊直接挣开洛骁的手，飞快地转身离开，徒留洛骁待在原地，守着空荡荡的卧房和余温未散的心。
沈不逊熬了一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幸运的是，他并没有维持低落的情绪，而是在半夜开始折磨伯里斯。
每当伯里斯快要睡着的时候，沈不逊就会上去踹两脚，恶劣地把人叫醒不说，还会重复几条关于纵火案嫌犯的判决处罚。
惹得伯里斯对他动手，成功地让沈不逊见识到了电子镣铐的威力。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在房间里郁闷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的洛骁出来了。
沈不逊面色如常地跟他打招呼，这更让洛骁想不通，以为自己的喜欢是单向的，以为沈不逊对他没有任何超越友情的感情。
如果沈不逊现在哭，或者是没理由的愤怒，洛骁都觉得对方也有几丝越界的感情。
可他现在平平淡淡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洛骁告别，面对他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尴尬。
这让洛骁觉得从始至终的暧昧都只是他自己的臆想，就好像他为沈不逊编织了一处牢笼，可到最后关进里面的是他自己。
“星舰停靠的基地太远，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回到首都星之后记得给我发消息。”
洛骁拖着行李停在房间门口，看向沈不逊的眼神疑惑又复杂。
“走不走？不走把镣铐打开，我走。”
伯里斯看他俩的腻歪劲就犯恶心，恨不得跑去刑场自己崩了自己。
看看沈不逊别扭的表情，明明想挽留却要偏偏狠着心，伯里斯便开始说风凉话：“赶紧抱一个吧，再不抱，他就要彻底离开你咯，再也不回来咯。”
“你烦不烦？”沈不逊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可惜没踹着，于是尴尬地挠着头发，对洛骁说，“路上看紧他，至于拥抱，就算了吧……有空常联系。”
洛骁攥紧了拳：“有空常联系。”
跟无数以朋友之名暧昧的男男女女一样，说着俗套的台词，表面上是常联系，实际上是再也不联系。
目送着洛骁离开，回到房间，关了门，房间里空落落的只剩沈不逊一人，可他的心里却堵得难受。
乱七八糟的情绪一股脑地泛上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躲也来不及躲，更没地方消化。
他们算是主动扯断了线的风筝，一个向天空自由地飞，另一个认为给了风筝自由。
可是再往后想想，风筝很快就掉落，扯断线的那位也失去了原本的快乐。
不过沈不逊还是觉得，伯里斯说得很对，他跟洛骁在一起就是痴心妄想，除非白天的日头颠倒从西边升起来，否则这件事不可能实现。
他也该快刀斩乱麻，迅速地清理掉那些微不足道的喜欢。
是喜欢吗？
应该是，他动过心。
不过只有片刻罢了。
不知时间，不知地点，不知原因的心动，早就应该被抹杀。
他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年轻人啊。
这点感情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与其纠结感情的归属，不如想想该怎么应付[公司]的那些人。
自从沈不逊开始策划抓伯里斯之后，他就没再关注过[公司]的消息，这段时间群里也是异常安静，像是一群躲在暗处的野狼，用狩猎的目光等待着沈不逊。
等待他会不会反悔，会不会主动认错。
沈不逊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他自然不可能认错，但是他会害怕。
群里的氛围实在古怪，以前就算没有人发任务，也是在嘻嘻哈哈地插科打诨，现在却什么都没有，氛围一反常态地凝着。
甚至沈不逊私下偷偷联系着关系最好的[管理员]，对方也没搭理他。
沈不逊想，要么是他们几个人都很忙，要么就是他们都知道了伯里斯的事情只等着他坦白认错。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办，顶多算违反合约，大不了就被[公司]的人带走呗。
沈不逊自暴自弃地扔了个人终端，躺在毛毯上放空自己，忽然他想起来了伯里斯之前说过的话。
[经理]就在他的身边。
他见过经理，对方是一位神秘莫测的成熟女性，在他身边根本没有这样类型的女人，就算有人刻意伪装过，也不应该一丝一毫的相似都没有。
伪装……
沈不逊想起舍塔利人就拥有可以改变外貌的能力，而他周围的唐歆又刚好是舍塔利人。
难道是唐歆？
想法一出，沈不逊自己就否认了。
当初伯里斯说的是，[经理]特意来找他，只这么一条就对不上。
在长枢号开始航行之前，是他通过[公司]的信息主动地联系上唐歆，才混上了星舰，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唐歆对他多有照顾，从各方面提点过他不少，但更多的时候也都是他主动去找唐歆的。
更别说其他的细节了。
如果不是唐歆的话，总是出现在他身边的女性朋友，那就只有孟禾云了。
孟禾云那作天作地的性格，似乎跟沈不逊印象里成熟的[经理]对不上号，不过有一点，两人爱折腾人的脾气还挺像。
但仅凭这一点，就确定孟禾云是[经理]的话，未免也有些太冤枉她了。
沈不逊摇摇头，联想着最近这些天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他突然想起来，到达蓟花原野之前，在星舰上出现的袭击他的“黑哨”成员。
不过，后来抓到真正的黑哨成员后，却发现袭击他的人并非是黑哨的人。
到此为止这条线索就突然断了，无论是后来入住酒店，进行任务，抓捕伯里斯，都再也没发现那天袭击他的那个人。
那人绝对是抱有目的来的，也绝不会在一次袭击不成后就放弃。
沈不逊抽过几张纸，在[经理]和袭击之间画上了问号，他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但是发生的时间过于巧妙，袭击者出现的时间莫名其妙地符合伯里斯说的情况。
“假如他是[经理]派来的人……”
沈不逊在笔记上乱写乱画，想起也是在那之后才见到孟禾云的。
他把孟禾云的名字着重标出来，找回个人终端，打开了跟唐歆的对话框。
[有孟大小姐的票务信息吗？]
[唐歆：有，但是你要这个做什么？]
沈不逊知道这唐歆碍于孟家的权势，对待孟禾云就跟舔狗似的，本来想找个借口随便搪塞过去，转念一想如果孟禾云真的有问题，那唐歆说不定也会遇到麻烦，便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猜想全发了过去。
最终总结成一句：[我感觉孟禾云不太对劲，你不是也一直担心星舰上会混进奇怪的人吗，对她还是小心点吧！]
唐歆那边沉默了很久，半个小时后才把关于孟禾云的信息发了过来。
沈不逊仔细浏览着孟禾云的票务信息，上面显示着孟禾云是在柙驿卫登上星舰的。
这样一来，他之前从没在星舰上见过孟禾云倒也能解释得通。
不过沈不逊又看了眼孟禾云的年龄，比他还要大上几岁，而现实中孟禾云停留在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就算在青春期外貌上没有太大变化，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十年前的模样不变。
这其中绝对有蹊跷！
沈不逊着重标出了年龄作为关键词，把舍塔利人写在了孟禾云的身边。
这么想是有些异想天开，但是如果孟禾云是舍塔利人的话，一切都可以很好地解释清楚了——孟禾云也是舍塔利人，她是[经理]，还是在星舰上袭击他的假黑哨成员。
如他所想这般顺利就好了……
沈不逊自暴自弃地扔掉了笔，把写满线索的纸揉成一团丢出去。
却刚好露出了之前洛骁留下的笔记。
要是洛骁在这……对方把细碎的线索串联在一起，从其中找到问题所在，而他只需要时不时地提出几个巧妙的想法，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一想到洛骁，沈不逊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怎么能想洛骁呢！
这点小事，就算是离开洛骁，他也完全可以做好。
沈不逊试着把注意力转回来，但是没几秒钟就会失败，满脑子都是洛骁抓着他手问他为什么难过。
当时回答的如果是难过，洛骁会很快回来吗，会说喜欢吗？
沈不逊已经开始后悔了。
伯里斯说他没那么喜欢，是真的。
可喜欢是真实存在的，并不会因为感情不深就可以随意割舍。
个人终端叮咚响了几声，水滴声是他特意给洛骁设置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