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榆坐在一年级小朋友的位置上听两个孩子说话。
眼前这个戴着蝴蝶结发卡的小女孩就是乔明雪。
江子敏告诉乔明雪自己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姨姨——就是她。
在江子敏的描述里，天是她顶起来的，跟盘古似的。
要是没有作业再让她们唠下去，这地球都得是她秋白榆搓圆的。
秋白榆听完之后表情很平静，甚至很坦然地接受了江子敏的赞赏。
小孩子会吹嘘家里的大人很了不起，正常。
而且是她说的天塌下会帮她顶着，那这天可不就是她顶起来的？
小孩子的理解方式更天马行空罢了。
最重要的是，她们聊得很开心。
建立友谊的第一步：有共同话题。
她们已经做到了。
秋白榆转头看向乔明雪。
孩子长得很白净，脸上肉肉的，五官很端正，眼睛明亮，看着又漂亮又有福气。
“那你要在这里等你爸妈到什么时候？”
乔明雪摇摇头：“不知道，可能要再慢点。”
秋白榆又问：“你家离学校远吗？”
乔明雪道：“得开车。”
这就是她爸爸妈妈跟她解释路程远近的用词。
秋白榆看了眼江子敏，又看向乔明雪，问了一句：“你家里有人吗？”
“有，我奶奶在家里。”
“奶奶不可以来接你吗？”
“我奶奶不会开车啊。”
“没事，”秋白榆忽然说，“阿姨会开。”
乔明雪眨了眨眼。
江子敏也跟着眨了眨眼。
两张小脸满是懵逼。
“不介意的话就让我送你回去吧，这样你爸爸妈妈就不用再赶着过来了，你们老师也可以早点下班。”
秋白榆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很温和。
“这就当作是谢谢你之前保护我们家小敏。”
江子敏眼睛微微明亮。
…
乔明雪和妈妈通了电话，然后秋白榆跟对方家长说的话。
乔明雪妈妈在手表电话里十分感激秋白榆：“谢谢你子敏妈妈，真是麻烦你了！”
秋白榆表示不客气，和班主任打过招呼后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出了校门，江子敏特别大方地说道：“我请你们吃淀粉肠！”
秋白榆没拒绝，但先看了乔明雪一眼：“你可以吃吗，爸爸妈妈介意吗？”
乔明雪摇了摇头：“不介意，只要我不天天吃就行。”
她指着秋白榆和江子敏经常光顾的那一家烤肠小摊道：“而且我爸爸妈妈自己都会吃他们家的呢。”
秋白榆扬眉。
淀粉肠果然是各个年龄段都难以拒绝之佳物。
“那你也吃一根，垫垫肚子。”
乔明雪点了一下头，说了声谢谢，想起是江子敏说的请客，她便对江子敏说：“下次换我请你吃。”
还有下次。
非常公平。
江子敏笑得弯起眼睛：“好呀。”
车后座，两个小朋友一人拿着一根挤满酱料的淀粉肠，满脸笑意地说着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主要是江子敏在给乔明雪说她缺课期间的事情。
她虽然不一定参与其中，但她一直都有在关注班上的同学们，所以她可以把自己看见的每一样趣事都告诉乔明雪。
乔明雪听完就跟着乐呵。
她性格好，跟谁都能说得上话，玩得来。
这一会她就像个捧哏似的接住江子敏的每一个话头，有来有回，气氛非常融洽。
很快，乔明雪家的小区到了。
为了防止孩子路上出什么意外不好交代，秋白榆特地下车把人送到家门口。
“真是太谢谢你了。”
乔奶奶牵着乔明雪的手，神情十分慈爱。
“您太客气了，”秋白榆说，“也要谢谢您家明雪经常在学校帮我家孩子。
“好了，既然把她平安送到家了，我们也该走了。”
“留下来喝口水吧？”
“没事不用，走了，再见。”
“好好好，那你们路上小心点。”
“好。”
秋白榆牵着江子敏的手转身离开。
江子敏冲乔明雪挥了挥手：“明天见～”
乔明雪也笑着冲她挥挥手：“明天见！”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乔明雪奶奶这才关上门，然后摸摸乔明雪的脑袋：“我们小雪在学校里帮助了其他同学啊，我们小雪真是这个！”
说着冲她竖起大拇指，神情欣慰骄傲。
乔明雪乐呵呵地也竖起大拇指：“奶奶也是这个！”
走出电梯后，江子敏牵着秋白榆的手一路蹦蹦跳跳的，肉眼可见的开心。
秋白榆看见她头顶突然浮现黑化进度条，进度条显示又往后退了1%，现在只剩7%了。
秋白榆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前方，唇角轻扬。
看来有个小朋友已经成功地交到朋友了。
“真好。”
她忽然发出这样的慨叹。
很平和，很欣慰，又好像隐隐带着一丝难过。
她也想她的朋友们了。
可她们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已经遥不可及的世界。
来到这边之后，她不想爹也不想妈，只偶尔会想去世的外婆和最好的朋友们。
那曾经是她的支柱，撑着她走过一段又一段或黑暗或明亮的日子。
但人死不能复生，她也没办法跟她们说一声不要担心，自己现在在另一个世界过得还可以……
殊不料江子敏听出她话里浅浅的怅然了。
“姨姨，你不开心吗？”她也不蹦蹦跳跳了，而是担心地看着她。
秋白榆看了她一眼，诚实道：“姨姨就是想自己的朋友了。”
江子敏道：“那把他们约出来见面不就好了吗？”
秋白榆淡淡笑着，摇了摇头：“见不到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江子敏好似明白了点什么。
她想到了死亡。
她对“生死”已经有了一个概念，那象征着离别。
她也见不到她的妈妈，永远也见不到，所以姨姨说的见不到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
“姨姨你不要难过，”她笨拙地安慰着，“你还有我呀，我们也可以去交新的朋友……”
说着说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的模样，她登时眼睛一亮，期待地问道：“姨姨，你喜欢挽月姨姨吗？”
秋白榆愣了一下：“……？”
她顿感不解：“怎么突然提到她？”
江子敏说：“就是想到她了呀！”
除了秋白榆，她身边就伊挽月跟她亲近了。
她们都是她的姨姨，年纪应该差不多大吧，那不就可以做朋友吗？
“你喜欢挽月姨姨吗？”
她又重复了这个问题。
秋白榆摸不着头脑：“我喜不喜欢她很重要吗？”
江子敏撒娇道：“很重要啊，姨姨你说嘛，快点回答我的问题。”
秋白榆这便认真地想了一下。
伊挽月这个人目前看来确实很好。
脾气好，性格温柔，会尊重人，让人挑不出来错处。
尤其是她那一句“维系一份没有感情的婚姻，不是很疲倦的事情吗？”，简直让她耳目一新。
女主角能有此觉悟真是叫人惊喜。
“她人很不错，确实很招人喜欢。”秋白榆如此道。
“那你去试试。”江子敏忽然这么说。
“？”
“鼓起勇气，主动出击，机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好熟悉的对话。
秋白榆道：“这不是我昨天跟你说的话吗？”
她教她大胆地去交朋友，结果现在反过来被她教了？
真是活学活用啊。
江子敏笑嘻嘻的：“姨姨你去试试嘛，不行就不行，试过总比没试过好！
“反正我一直是你的朋友哦！”
秋白榆轻轻眨动眼睛，片刻后抬起手摸了摸江子敏的脑袋：“机灵鬼。”
可惜她就算想，伊挽月也不一定想。
交朋友也要看对方愿不愿意才行。
…
纤长的十指在黑白琴键间自由穿行，悠扬的旋律在耳际回荡，最后轻轻落在十指之间，一曲终了。
伊挽月练完琴，双臂抬起舒展身体，跟着拿起手机。
她回了未读消息，翻看好友列表时没来由地想起自己加了江子敏的联系方式。
江子敏加了她以后，偶尔会给她发个早上好、晚上好的信息，还会问她怎么挑选钢琴教材书。
孩子很好学，很上进，她也给了相关建议。
她很欣慰江子敏对钢琴感兴趣，但其实这些都不是她最想聊的。
她想跟她聊聊秋白榆。
准确来说，是她想问一些关于秋白榆的问题。
上次在江家被打断的对话，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之后一直找不到机会再问。
秋白榆究竟是怎么从眼里只有江慎变成现在这副完全不在乎江慎的样子呢？
是从爱情漩涡中挣扎脱身了吗？
可她又为什么将照顾江慎的孩子视为义务，还说他们离不掉？
太奇怪了……
伊挽月看着江子敏的联系方式低眸不语，就像是想通过她看见秋白榆。
秋白榆，十分神秘的一个人。
她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和她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最主要的是，她这个人还很有意思。
她喜欢有意思的人，可惜她们连朋友都不是。
伊挽月收回思绪，放下手机，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
这些话问孩子不合适，而且有点奇怪，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冲着秋白榆去的，连教江子敏钢琴都并非真心。
所以还是算了吧，不如等以后有机会了再亲自问问这位秋小姐本人。
从别人嘴里了解一个人不如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手机刚放下，信息提示音紧跟着响起。
伊挽月拿起看了一眼。
是江慎的消息：
［这周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伊挽月看着这句话，好半天过去才缓慢地回了一句：［什么意思？］
是单独邀约，还是别的意思？
可她分明告诉过他“不合适”——已婚男人和单身女人，不合适。
却见江慎发来一句：［是为了感谢你教小敏钢琴］
伊挽月扬眉，手指落在屏幕上。
［小敏也在场？］
［当然。］
［那小敏在场，秋小姐是不是也应该在场？］
江慎看着这句话，默然不语。
还不等他说话，伊挽月就发来一句：
［秋小姐不在的话，我就不去了。］
隔着屏幕似乎都能看见她脸上无害的笑容。
江慎：“……”
她到底是冲着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