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敏跟着秋白榆回了房间。
秋白榆的房间里有个大飘窗，搭张小桌子，配着外头的月亮吃饭也是一种惬意。
秋白榆决定找点有意思的视频下饭。
她拿着平板挑选的时候，抬眸间不经意看见坐在对面的孩子又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有话想跟她说，又不敢直接说。
秋白榆垂下眼眸，声音平静：“有话就说，在我这里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江子敏微微怔然，这才开口好奇地问道：“姨姨你跟爸爸说了什么，他看起来很生气。”
秋白榆长指轻划：“我把他骂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诚实。
“哦，还有那个叔叔，我把他也骂了。”
江子敏眨了眨眼，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说：“他们笑你。”
秋白榆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皮子：“是的，因为他们嘲笑我，这也是一种攻击，我感到被冒犯了，所以我反击了。”
江子敏问：“他不是爸爸的朋友吗，为什么要嘲笑你？”
秋白榆道：“因为他没礼貌。”
江子敏又问：“爸爸为什么不制止他？他们不是朋友吗？”
秋白榆闻言心底忽然很感慨。
六岁小孩都看得懂的道理，江慎居然无动于衷，悲哀的男人。
但既然提到这事了，她不得不好好嘱咐几句了。
秋白榆放下平板，认真地看着女孩的眼睛：“因为他也没礼貌，他不懂得尊重我，他也不爱我。
“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舍得让你受到伤害的。”
“他不爱你？他怎么不爱你呢？你是他老婆啊。”
“这件事……大人的世界有点复杂，不是看着理所应当的事就一定会有。”
“那就像他不爱我一样吗？”
秋白榆被问得一怔。
江子敏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大人，眼神很迷茫。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爸爸不爱她，她在爸爸身上感觉不到爱，她很苦恼，想知道为什么。
小孩子不是生下来就能得到爸爸妈妈的爱吗？
就像刘建辉，他那么坏还有那么爱他的爸爸妈妈，那她为什么不能有呢？
她本以为这都是“理所应当的”、“每个人都有的”，直到今天，有一个处境似乎和她一样的大人出现了。
爸爸妈妈结婚，爸爸妈妈相爱，这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是白榆阿姨说，爸爸不爱她。
爸爸不爱她，也不爱她。
爸爸好奇怪。
秋白榆看着这样的她，像是在看小时候的自己。
小时候她也感受不到爸爸妈妈的爱。
她爸不是个好男人，她还没落地就跑了。
妈妈二十多岁年纪轻，不肯接受现实又不知道怎么养育一个孩子，于是她一出生就被丢给了外婆。
父爱母爱她都没有，一直都没有。
但是她还是长大了，变成了现在的秋白榆，内心足够强大，可以独当一面的秋白榆。
现在，她看着江子敏，也是在看着小时候的自己。
“没关系的，”她对眼前的孩子说，“没有爸爸妈妈的爱，你也可以变得很好，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真的？”江子敏半信半疑。
秋白榆笃定颔首，还搬出了例子。
“我呃……我认识一个朋友，她从小也没有爸爸妈妈陪着，爸爸妈妈不爱她，还跟你一样在读书的时候受过欺负，你这样优越的生活条件她就更没有了。
“但是她还是长大了，在外婆的保护下很健康地长大了。她长得很高，变得很独立，能赚钱养活自己，还交到了很多好朋友。
“她很喜欢这样的自己，真的。”
“所以，没关系的，”她目光温柔地望着眼前的孩子，“虽然生命中有一些爱缺席了会令人很难过，但它们的缺席并不能阻止我们去追寻其它的爱，也不能阻止我们追寻未来，不能阻止我们努力变得更好。”
在恶毒女配的剧本中，江子敏就是因为太过执着于父亲的爱和关注而崩溃、黑化，所以她想尽力开导她。
有当然好，没有就算了。
天大地大，爱无穷无尽，不是非一人不可。
江子敏认真地听她说话。
她听进去了，很多。
这是她遇见秋白榆以来，第一次和她说这么多的话。
这些话很温暖，像是两颗心贴在一起，离得很近，很真诚，可以交托所有的信任的真诚。
即使没有爸爸妈妈的爱也没关系吗，她也依旧可以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她认真低想了一会。
慢慢的表情缓和，似是正在一点点接受这个新的观念。
过了片刻，她又皱起眉头：“可是我没有爱我的外婆呀。”
姨姨的朋友还有一个保护她长大的外婆，她没有。
她的外婆外公也不爱她，他们只想通过她从爸爸兜里拿钱。
她这么努力地想讨好爸爸，也是为了不被送回到他们身边。
“我没有很爱我的外婆……”
她轻轻重复着这句话，落寞像一场雨兜头淋下。
她身边的爱很少很少。
“但你有我。”
她忽然听见秋白榆这么说，一下抬起脑袋。
她这个大人的眼中看见清晰的坚定。
“现在，你有我。”
她当年受了欺负，不敢告诉外婆，但外婆知道之后果断利落地站出来，像一个巨人一样站在她身前保护了她。
现在轮到她了。
她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她也可以保护这个孩子，拯救那个还没被外婆保护的小孩。
“小敏，我会留在这里陪着你，你只管去长大，去做你喜欢的事，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天塌下来，白榆阿姨帮你顶着。”
有人欺负她，她会帮她出头；
系统迫害她，她也会帮她抵抗；
天塌下来她也会全力以赴帮她撑着——她是说到做到的大人。
坚定的诺言落在江子敏的耳朵里变成了星星，一点一点地点亮江子敏的眼眸，驱散她心中的茫然。
孩子的唇角向上扬起，越来越高越来越开心，最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嗯！”
秋白榆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跟着，她看见她起身往自己这边来，而后主动伸手抱住了她。
“谢谢你姨姨……”
她靠在秋白榆的怀里，神情柔和，就像闻到了妈妈身上的味道。
她忍不住轻轻蹭了两下，有一个称呼忽然涌到她的唇边。
“姨姨。”
“嗯？”
“我可不可以喊你妈妈？”
她期待地抬起小脑袋，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秋白榆。
却见秋白榆忽地一脸正色：“不可以。”
她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