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林鹤有过些许怀疑,她知道那些鬼以为她发了疯,会编胡话来戏弄她。

  可刚才林鹤说起晏浮生的名字时,众鬼笑倒一片,可见他们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也许知道些什么

  上次在湖边见面,晏浮生说过还会来找林鹤,林鹤以为只消等个十天半个月,晏浮生一定还会出现的。可她清明节都没来,明日就是中元节鬼门大开的日子,林鹤害怕晏浮生仍然出不来,她再也等不及,心中有强烈的预感告诉她,晏浮生一定是在冥界遇到了麻烦。

  以晏浮生的性子,若出得来,她冒死也要出来见林鹤。

  既然这么长时间没出来,那定是被诸如冥王之类的人物给绊住了。

  林鹤又气又恼,飞身踩上花轿,掀开帘子一看,是个不认得的女子,两人对视一眼,林鹤转身要走,那花轿女子忽然哭道: “仙君!救我!”

  林鹤嘴角抽了抽, “我如何救你”

  “仙君,求你带我离开氓城,”女子双手伸往空中,胡乱扑腾, “去其他城郭也好,去熔炉也好,只要能离开这里!”

  林鹤这才发现,原来这新娘是个眼盲之人——怪不得她称呼自己为“仙君”。

  “行。”林鹤一把捋起女子,飞身离开花轿,往城墙方向飞去。

  女人紧紧抓着林鹤的腰,睁大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

  氓城的喧嚣声已经落在身后,众鬼的咆哮变成无能的愤怒,此刻这眼盲女子才确信自己已经脱险,心有余悸,落地之后,咽了咽口水说: “仙君,可否告知大名”

  “我来冥界寻我妻子晏浮生,”林鹤说, “你如果知道她的消息,还请您务必告诉我。”

  盲女点头,露出柔和的笑容,她落下膝盖,语气温和: “原来是林仙长,久仰大名。”

  林鹤有些意外,忙扶盲女起身,盲女不肯起身,温声道: “我的确听说过女帝在冥界的一些传闻,也许能帮你找到女帝陛下,作为代价,仙长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林鹤仍扶着她: “但说无妨。”

  盲女眼中泪水滴落,仍挤出一个笑容,字字清楚地: “林仙长,若我帮你找到女帝陛下,仙长您可否送我前往熔炉,我幼时被养父刺瞎了眼,如今仍旧看不到半点光,几次欲前往熔炉投胎,都误入歧途,被拐入城中做苦役,我唯一心愿便是来世能有一双能看见光的眼睛,林仙长,我的要求是不是有些麻烦”

  林鹤扶她起身,温声说: “一点也不麻烦,我带你前往熔炉,现在就走”

  盲女执意道: “不,我有言在先,必须先帮您找到女帝陛下。”

  林鹤说: “也好,我对这里半点不熟悉,还请您为我带路。”

  盲女低下身行了个宫廷礼。

  林鹤借此时机仔细看了她一眼。除去眼盲这一点,她容貌和身段都算出挑,行为举止中透露出良好的教养,可见家世不会太差。林鹤问她: “姑娘,我该如何称呼你”

  盲女笑道: “身处此地,姓名来历,不值一提,何况我很快就要去往来生,红尘往事,不足记挂。”

  林鹤: “姑娘旷达通透,在下佩服。”

  盲女摇头一笑, “哪有什么通透不通透,已死之人,大都这般。”

  接着又说: “林仙长,我们刚刚逃出来的地方是氓城,此处不分东南西北,唯有一条笔直的阳关道指引方向,往前则有佞城,蠃城,城,郾城等等四十九城郭……我听人说过,女帝陛下一开始被发配至匣城,后来和冥王大闹了一场,如今应该是被冥王关押了。”

  林鹤呼吸一紧,说: “既然如此,那我先去匣城了解情况,再找冥王要人。”

  盲女道: “你为生者,她为死者,前世姻缘早已断灭,即便你去求冥王,她也不会答应你的。”

  “如若那样,那我只能去抢。”

  盲女不置可否,说: “先去匣城吧。”

  匣城位置偏僻,人烟稀少,城门口只有一个打盹的守卫,见到一个叫花子带着瞎子进城,也不觉得稀奇,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后继续打盹。

  与氓城那些醉生梦死,夜夜笙歌的鬼魂不同,匣城的鬼浑身散发着低迷,颓丧,生无可恋的气质,甚至有的落魄鬼魂走着走着突然躺倒在地,等林鹤凑过去一看,那鬼已经进入梦乡。

  城中建筑大多低矮破败,唯有一座尚能入眼的重楼,牌匾上大笔挥毫写着“阴阳司”三个字,想必这就是晏浮生初到冥界时的公所了。

  如晏浮生那般矜贵的人,就连看一眼这穷酸地方都算是脏了眼睛,林鹤简直无法想象,她初来乍到时究竟如何才能接受这般落差

  林鹤推开阴阳司的门,里头坐着一个呆头呆脑的白脸书生,仰着下巴傻乎乎地看向林鹤和她身后之人,迟钝地开口: “二位……是有何贵干吗”

  林鹤打量他,开口说: “你是方诩”

  方诩满脸惊喜,站起来说: “连你这样的惨死鬼都认得小生,看样子小生在冥界威望有加,真是可喜可贺!”

  总觉得……这冥界的官吏脑子不好使的样子。林鹤凑近,正想说几句话,方诩却嫌她落魄潦倒穷酸德行,连忙退步,捏着袖子遮掩口鼻,皱着眉头说: “你这惨死鬼……别离小生太近,晦气得很!”

  “阴间的人,还怕晦气”林鹤好笑道, “还是说你做了缺德事,怕遭报应”

  方诩瞪大眼睛: “小生我我……我怕遭什么报应”

  林鹤: “我听说你为晏浮生办事,最近才升了主簿一职,你一定是使计害惨了女帝,才得了这份差事。”

  “冤枉死了!”方诩急忙解释, “晏主簿那事与小生没有任何关系,小生瞧你二鬼落魄至此,不忍驱逐,你二位万不可含血喷鬼!”

  林鹤摇头, “你若不是做贼心虚,怎么这么着急辩解我看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掩人耳目罢了。”

  方诩可急坏了,颤抖的手指指着林鹤说: “哪有你这样凭空污人清白的小生与晏主簿主仆一场,从未有过害她之心,是她执意去挑衅冥王,小生劝过她许多次,可晏主簿根本不把小生放在眼里,小生无能为力,劝不动她啊!”

  林鹤只是胡言乱语说了几句,这方诩却急得说了一大通,不像扯谎。

  尤其是那句“小生劝过她许多次,可晏主簿根本不把小生放在眼里”,林鹤几乎能想到晏浮生平日里和这小白脸书生的主仆相处模式,简直太真实了。

  此人尚且能在晏浮生犯错时劝说几句,可见其心不坏。

  思忖间,听见盲女开口说: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林鹤的好奇心回到盲女身上,问她: “你如何得知”

  盲女目“视”前方,平静地说: “我初来冥界时,屡屡受骗,久而久之便习得了一样本领——能分辨真话和谎言,方诩所言,并无谎话。”

  林鹤深觉这项本领的确得,仔细一想更是这个道理。

  怪不得当时林鹤只是撩起花轿看了一眼,此人便认定林鹤能救她。她虽然看不见光,但心底似乎有一双独到的慧眼,能识人真伪。

  盲女的话给了方诩莫大的底气,连腰杆子都挺直了,他长吁一口气,两眼发光,朝盲女说: “世人浮躁盲目,常常以恶意揣测他人,妄加指责,鲜有人能静下心来,明辨是非,姑娘之才,小生佩服。”

  被人如此赏识,盲女险些乱了阵脚,局促道: “主簿谬赞,我只是凭直觉分辨,没什么才能。”

  方诩说: “能以真心待人,便是难得之才,姑娘切不可妄自菲薄。”

  盲女往林鹤的方向挪了一小步,她被方诩这套近乎弄得不自在了。相反,她还是习惯当个被人无视的瞎子。

  林鹤失笑,轻轻扶了下盲女的肩,使她稍稍定下心神,旋即跟方诩说: “是我低看你了,没想到你倒是个君子,既然如此,我也跟你坦白,我其实是为晏浮生而来。”

  方诩微微发怔,林鹤拿出那张写有生辰八字的符给他看,解释说: “此乃障眼法,我就是靠这张符进入冥界。”

  “你你……你是活人”方诩吓得结结巴巴,指着林鹤说, “你……你与我们主簿多大仇多大怨,竟……竟追到这种地方,是要赶尽杀绝吗”

  林鹤哭笑不得: “我像是这么凶神恶煞的人吗”

  方诩在冥界兢兢业业,已有数百年没见过活人了,这会突然见到一个闯入冥界的大活人,已然是吓得不轻,抱头鼠窜,还是被林鹤一把抓了回来。

  “饶命啊,”方诩喊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鹤捏诀,生成一道结界,隔绝他嘶喊的声音,同时好声好气地说: “你识相点,告诉我晏浮生的下落。”

  方诩瑟瑟发抖,盲女开口说: “仙君希望你能帮她找到女帝,并无害你之意。”

  “可……可小生并不知道晏主簿的下落,”方诩撇着嘴哭丧道, “冥界共四十九城八十一座熔炉,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刀山,火海,极寒之地,小生若是找得到晏主簿的下落,早就找到了啊!”

  林鹤看一眼盲女,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不待林鹤提问,便回答道: “他没说谎。”

  “小生从不说谎,从来都不,”方诩一边说,一边举起四根手指,慷慨激昂道, “小生可以发誓,晏主簿虽然性格古怪了些,为人也不是那么好相处,可像她那样的绝世美人,小生在冥界数百年都不曾见过,小生只想为她肝脑涂地,大展宏图,哪想得后来出了这样的事……”

  林鹤打断他: “出了什么事”

  方诩便将晏浮生到任匣城之后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略去前因后果,简单来说就是晏浮生因为擅自离开冥界被责罚,之后更是不服管教与冥王闹僵,再后来她就失踪了。

  “其实小生已经找过很多次了,”方诩垂着头说, “匣城就这么个破大点的地方,翻来覆去底朝天了,其他城郭的人也问过了,连冥王那里小生都去问了。”

  林鹤眉间一股愁绪: “冥王怎么说”

  方诩小心地看一眼林鹤的脸色,摸了摸鼻子,小声说: “……冥王也不知道。”

  盲女清亮的声音说: “你说谎。”

  方诩顿时难堪,又羞又悔,硬着头皮说: “冥王说, ‘冥界有八十一座熔炉,前往转世投胎者数不胜数,甚至有人闭着眼睛走两步就会掉进熔炉,还有人醉酒掉进熔炉,古往今来不胜枚举,晏主簿又不是神,既然不是神,就会有弱点,走在路上掉进坑里都是可能的情况,她若不出现,你取而代之,替她管理匣城便是。’”

  他声音越说越低,头也埋到了脖子里,末了小声补充道: “小生知道,冥王这话虚伪至极,是他害了主簿,可小生也没有办法为晏主簿主持公道……”

  林鹤脸上血色褪去,苍白如纸,桃花般的眼睛失去光亮,双瞳漆黑如墨,眼神仿佛结了冰霜,一层一层侵入肺腑,教人生生地抽了口冷气,僵得动弹不得。

  “那冥王的意思是……”林鹤几乎屏住了呼吸,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生生已经前往转世了”

  方诩莫名地紧张,咽了下口水, “小生觉得,她话里话外应该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有公之于众。”

  林鹤脑海一片空白,就连站稳都需要极大的力气,袖子下面双手捏成拳,骨节处青筋暴露。

  “冥王骗你,”盲女的声音仿佛金钟敲响,余音环绕,予人一片清明,她说, “冥王知道女帝何在,她说那话是故意让你以为她遇害了。”

  三人陷入一阵寂静,良久,林鹤才回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说: “他欺人太甚!”

  “小生再去问他!”方诩急道, “必要问出晏主簿的下落!”

  林鹤拦住他: “你问他也没用,若生生被他看押,凭你口舌之力,根本不能劝说他放人。”

  方诩奇怪地看了眼林鹤, “生生”

  林鹤说: “晏浮生是我妻子。”

  方诩长长地“哦”一声, “所以你是林鹤”

  林鹤点头: “正是在下。”

  “你是林鹤的话,事情更麻烦了,”方诩摇头晃脑,咋舌道, “你为了晏主簿孤身闯入冥界,这事要是被冥王知道,她绝不会放过你们。”

  林鹤冷笑: “我与妻子阴阳相隔,即便是清明节,我为她准备了招魂幡,也不能等到她来见我一面,冥王害我们夫妻不能相见,我没找冥王麻烦,他为何还要找我们麻烦”

  方诩看一眼林鹤,叹了口气,又看一眼林鹤,复又叹息,手背拍在手心上,喟然道: “你不一样,林鹤,你和千千万万的众生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

  林鹤: “”

  “你是千挑万选的人,”方诩格外深意地看了林鹤一眼, “你别忘了,你是死过一次的人,回魂人界,是蒙受了冥王的大恩。”

  “我倒觉得,应该是生生求他救了我,”林鹤说, “即便他有意救我,也会以此胁迫生生做出牺牲,与其说我蒙受他的大恩,不如说他居心不良,滥用生杀大权。”

  方诩眼睛发亮,双手笨拙地悬在空中,出神地听着林鹤的话,半晌才说: “你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林鹤目光坚毅,取出三道符纸,用浸了神龙血的朱砂绘制符文,一面专心画着古树,龙纹,一面分出心神跟方诩说: “我需要你带我去见冥王一面,尽快找到生生被关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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