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乌丸莲耶扣锅,这是剧本之初赤江那月就想好的事情，为了达成目的，他早不知道多久就布置好了这个舞台，给乌丸莲耶下了一环又一环的套,这才会出现现在这幅百口莫辩的世界名画。
在波本看不到的角度,设定里遗忘了怎么做表情的A对着乌丸莲耶扯开了一个恶劣至极的笑容,惊得乌丸莲耶瞬间明白这家伙从头到尾都在装傻,立马就打算揭穿A的‘真面目’。
A比他熟练多了，在乌丸莲耶看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抓住波本的手往后挪了挪，神情隐忍无辜好不可怜。
要不是A的设定是三无正太，赤江那月都打算把好久没用过的柔弱三件套使出来了。
对面的乌丸莲耶果然一副被他气到升天的表情，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赤江那月心无波澜地看着老头差点心肌梗死的场景，甚至有点想助力一把，帮他快点死掉。
但是这样也太便宜这家伙了吧？
所以赤江那月操控着最后之作跃到乌丸莲耶的床上，一把捞过被他藏在被子下的警报器，然后在回到A身边时随手丢在地上踩一脚，再转头朝乌丸莲耶抬了抬眉毛。
“不好意思哦。”最后之作不忘纯良地补刀，“朗姆已经化成灰啦，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了。”
乌丸莲耶瞪得眼睛快掉下来了，胸口快速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一旁的波本嘴角一抽,总觉得这话听上去好像立场对调,他们才是那个无故暴打百旬老人的坏蛋。
波本转念一想这个百旬老人是组织BOSS，瞬间觉得这种事情还可以多来几次。
按照赤江那月的想法，乌丸莲耶是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地一遍死掉的，他会像自己说的一样让老头在睡梦中体验疼痛百分百还原的一万零五百七十二次死亡——多出来的那两次一个是最后之作，一个是真正的A——而剩下的部分,与赤江那月无关。
要知道，被这个乌丸莲耶害死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早早死掉的小A。
救世主大人才不管什么一万多次只是他自己写的剧本呢，他的剧本能成真，也是要世界意识判定可行的啊。
这也就说明，世界意识认为如果条件允许，乌丸莲耶真的会这么做，还会做得比这个剧本更离谱。
反正赤江那月是准备好了，等小A复活，立马就能获得一个优秀的生活环境，老头这个仇人也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那时小A想杀了老头还是怎么做就都交给他自己决定了。
再说了，让被公安收押的乌丸莲耶在梦境中死去活来，这不是更能威慑上头那些有可能对A动手的不吸取教训也不知死活的老东西么？
A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沿，膝盖陷入柔软的被褥之中，他在柔和的灯光中靠近了那个人。
“神爱世人啊，乌丸莲耶。”A第一次念出了对方的名字，不再使用那个束缚着他二十年的称谓，从波本的角度乍一看还带着点悲天悯人的意味，下一秒就消失了，“但是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不会有神注视你的。”
乌丸莲耶渴望逆转时间，为此自比上帝与撒旦，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成为真正的神，没有人能够毫无代价地玩弄时间。
A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无人看见他的眼睛在微微发亮，蛊惑着乌丸莲耶的神智，他说的话像是有着魔力，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后者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祝你长梦不醒。”
—
“你是说，就这么一句话后乌丸莲耶就真的昏迷了？”苏格兰揉着额角，表情古怪，“确定不是装的？”
“我也觉得像啊，但就是真的。”波本头痛，“这下好了，要遮掩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就说是你打晕的吧。”靠在墙上的莱伊悠悠道。
波本瞪了他一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FBI！”
三人之间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苏格兰先开口了：“爆炸区域在挖掘了，但，我们暂时只找到了朗姆的尸体。”
没有本该和朗姆同归于尽了的番外个体。
莱伊叼着的烟没点燃，在空气中一颤一颤，他望了会儿天花板，声音受到影响略有些含糊不清：“啊，这也是他们的秘密之一吧。”
他们这类人相处的最大麻烦就在于，彼此之间无论是多么亲近的同盟关系，都永远会有各自的秘密，是永远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那种秘密。
威士忌三人倒是从格兰蒂们那里得知过他们的打算……
“最后之作呢？”苏格兰忽地问道。
他们不久前在休息室外汇合，上面的庄园里所有人也基本一个不落地被控制住了，国外的组织基地是什么情况倒是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波本看莱伊这幅淡定的模样就知道反正肯定不差。
到这个时候，针对组织的毁灭行动其实就差不多该落幕了。
波本总觉得有些轻松了，主要是最危险最关键的事情（比如乌丸莲耶朗姆和各地基地）都被格兰蒂们干了，这种成功就让他很没有实感，想必另外两人也是这么想的。
波本顿了顿，脸色一变。
“最后之作。他刚才说要去取很重要的东西，A陪他一起去了。”他喃喃道，“对啊，A和我们合作的目的达成了，但是最后之作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是从乌丸莲耶手里拿到能救A的道具。”
问题来了，那究竟是什么道具？
三人之前一直以为格兰蒂们指的是乌丸莲耶手中有能给A的机械心脏续航的方法，可是那种东西不应该放在研究所里吗？怎么会需要最后之作和A单独去拿……！
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往通向上方庄园的通道跑去。
另一边，一对像是双生子的男孩正手牵手行走在庄园二楼的走廊上。
这里的人才被控制住，公安那边为了不意外销毁什么藏在犄角旮旯的重要证据，并没有留大部队在各层搜查，而是驻守着外面所有门不让人进入，打算等彻底结束后再来场大搜查。
这就便宜了可以直接从地下实验室溜进来的两只小土豆。
一时之间，走廊里只有衣料摩擦的声音，脚步声都被厚厚的地毯吞没，几近于无。
先开口的是A，他语气平静：“果然，你们在上传的记忆里做过修改吧。”
A从没从记忆里看到过格兰蒂们有什么要寻找的东西，然而刚刚最后之作和波本随口一提自己要上来的事情，波本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明显是知道最后之作要上来找什么。
连才认识几个小时的波本都知道，就显然不是最后之作一个人做的事情了，其中肯定有其他格兰蒂参与，而即便如此A到现在也不知道，就证明格兰蒂们在故意瞒着他，瞒到连记忆都删减过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要找的是什么东西了吗？”A侧过脸，看着自己目前唯一剩下的弟弟，直白道，“我不喜欢这样。”
格兰蒂们都知道A讨厌被欺骗，最后之作也不例外。
最后之作讨好地晃了晃和A牵着的右手：“马上哥哥大人就会知道了嘛，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惊喜哦！”
也是他们所有人一起给哥哥大人准备的道别礼物。
最后之作脚步轻快：当然，这个他是不会告诉哥哥大人的。
两人目标明确地走进了乌丸莲耶的书房，一路上都完全没有避开监控，这也方便了威士忌组循着监控找上来。
奇怪的是，后者赶过来却扑了个空，书房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搜了半天，最后把目标放在了唯一的落地镜上。
“后面有东西。”莱伊敲敲镜面，冷静说道，“是双面镜。”
波本转身迅速拉上了书房里的窗帘，苏格兰关上了门，这里一下就暗了下去，他们也得以能隐约看见镜子后的情况了。
那里居然是一间灯光明亮的密室。
“不行，这个镜子是特制的。”三人尝试撞碎失败后，波本皱起了眉，“你们带枪了吗？”
苏格兰沉默几秒，苦笑道：“本来是带了的。”
但是不久前最后之作和A一起离开时表示担心遇到意外，向他们要走了他们的配枪，三人想着实验室里都控制住了，也就没有犹豫地把枪给了他们。
没想到，最后之作为的是把他们挡在外面。
三人的视线透过镜面担忧地投向了里面的两人——现在只能静观其变，顺便继续再想办法进去。
波本看到A身上披着的他的外套，猛地想起来自己的口袋里应该是还揣着窃听器的。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听见里面两人在说什么了！
时间往前移一点，在三人赶来之前——
最后之作进入书房后就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两人牵着的手，小跑到乌丸莲耶的书桌后翻找了片刻，然后高高举起一个A十分眼熟的木盒子。
“塔哒~就是这个！”最后之作扒拉着书桌，踮脚露出半个脑袋，朝A眨眼，“说起来，哥哥大人好像还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吧？”
最后之作往后退了一步，A得以看见他熟练撬开盒子的动作。
而后，最后之作从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书页。
“这个，是很神奇的东西哦，就像游戏里的万能许愿机一样。”最后之作说，“我们发现，它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这种荒诞且完全不科学的东西从最后之作的口中认真地说出来之后，可信度高了不止一点——格兰蒂们是不会骗他的，A深信不疑。
所以，A于是也认真地点点头：“那么，你们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比如变成人，或者活得更久一点什么的？”
最后之作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我们真的会觉得哥哥大人在装傻呢。”他看向A，轻声说道，“哥哥大人快要死了，对吧？”
A浑身一僵，抿着唇不愿和最后之作对视，顾左右而言他：“我已经活得比所有格兰蒂都长了。”
“这不一样。”最后之作走过来干脆地重新拉住A，往落地镜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们都知道哦，哥哥大人的心脏很早以前就出了问题……但是现在不用担心了，我们不会让哥哥大人死掉的。”
A的胸中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情绪，他无法形容自己听见这句话是什么感受，一直到最后之作把他拉进落地镜后的密室，A方如梦初醒。
“这个东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吧。”他笃定地说道，“否则，你们不可能瞒着我到现在，乌丸莲耶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实现他的愿望。”
最后之作已经拿着书页走到了密室中央，和A拉开了些许距离，闻言，他转身看了过来，爽快承认了：“确实，那种大愿望的代价是乌丸莲耶付不起的，他只能用许愿机实现那些小愿望。”
假的。
其实是因为乌丸莲耶手里这张是【真正的书】的残页，放在异能力者的世界里的确是可以以某种方式实现他人愿望，但放在这个与异能不兼容的世界里，就只能当当削弱版哆啦○梦了。
A定定地看着最后之作。
“大家把我藏起来，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做准备的。”最后之作说，“不能让哥哥大人事先知道，因为——”
“因为我不会同意你们这么做，是吗？”A的嗓音很干涩，“已经够了，最后之作，我已经很满足了，不要……”
“但是我们不满足。”最后之作松开手，那张重要的书页飘到了地上。
“我们不满足啊，哥哥。”他重复到，“我们不会让哥哥大人死掉的。”
说着，最后之作用手指推着自己两边的嘴角，尝试着扬起一个微笑。
即便之后他把手挪开了，嘴角的弧度也没有降下去，反而变得越来越自然，那双弯起的眼眸里满是孩童的纯真，专注地看着A。
后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怔愣在原地。
——这是属于整整一万零五百七十一个格兰蒂的第一个微笑。
这怎么可能呢？A自己是在二十年的时间里忘记了如何微笑，但格兰蒂们明明是天生缺少表情模块啊。
他们的喜怒哀乐只会被A牵动，就连这样都做不到自由地做出任何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由他人艰难地对情绪进行揣测。
他们比A还要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这是格兰蒂的，也是这群克隆人们的天性。
天性，是有可能违背的吗？
“哥哥大人总说我们是活在不幸中的幸福的人，能够拥有被镣铐束缚的自由。其实，哥哥大人是在自责和愧疚吧。”最后之作摩挲着指节，语气轻松，“你觉得我们会活在不幸中，全都是你的错……我不这么认为哦。”
“能够作为哥哥大人的克隆人被创造出来，能够为了哥哥大人活下去或死亡，这就是最幸运的事情了。”他眉眼弯弯地说道。
“格兰蒂是活在幸运中的人，格兰蒂的一生是幸福的一生。”
最后之作忽然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笔尖对准自己的喉咙狠狠捅下！
A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那么惊慌的神色，那一刹那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往那个方向迈了一步，脱口而出：“停下！”
最后之作显然是听见了，他笑吟吟地把手腕一翻，变魔术一样展示出自己毫发无损的咽喉与指间转动的钢笔。
他压根没捅下去，平时绝对能发现的A却真的被这个小把戏骗过了。
和A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孩神色狡黠地冲他道：“这一局，是我赢啦~”
这时，已经跑到最后之作面前的A才从对方的语气中惊觉不对，而为时已晚。
地上被忽视的书页没有给他留下斡旋的机会，此时升到半空中，在两人的身旁腾地亮起雪白的灼目光芒，白光笼罩的范围内，A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被困在忽变粘稠的空气中动弹不得，反倒是最后之作的行动仍然自如。
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仰头看向了飘起来假装灯泡的万能许愿机。
格兰蒂们十分清楚自己的非人特征体现在什么地方，他们完全不会在意世俗的条条框框，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无所顾忌。
包括更改A的必死命运。
“人与非人的区别很大吗？科学与不科学的界限很清楚吗？不一定吧，哥哥大人就不在意这种事情。”最后之作收回视线，打破无言的空气，用愉悦的语气大声宣布道，“所以，我们最爱哥哥大人了！”
A完全听不进去最后之作在说什么，他受到脑内危机警报的催促，下意识扑上前，想要打断已经进行到尾声的仪式。
他只抱到了空气。最后之作在他动作的同时便轻飘飘地向后仰——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飘过来的最后之作的声音骤然虚弱了下去。
“啊，超lucky，我是唯一一个能够在你身边结束使命的格兰蒂吧。”
他仰躺在地上吃吃地笑着，手臂颤抖地朝上方伸展，将一个将死者的命脉毫无遮掩地暴露出去，目光迷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A。
随后，他撒娇般说道：“好冷啊，可以抱抱我吗？哥哥。”
A条件反射地想握住最后之作的手腕，却抓了个空。
咚，有什么东西失去力气掉在了地上。
A的手僵在半空，迟缓地垂下眼。
在地上那人的脸上，他找不到除了心满意足以外的情绪。
迷茫的气音从喉间溢出，A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呆呆站在那儿盯着尸体的样子还有些可怜。
发生了什么？A满脸空白地想。
他用力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布料，掌心清晰地感受到了久违的律动，一下一下地冲刷着他的理智。——那颗在二十年前就应当归于寂静的心脏，那颗理应早就被剖出来的心脏，此时正鲜活地跳动着。
像是要解答A的困惑，作为罪魁祸首的书页从半空中飘下来，落到了A的手掌心。
A低头，在纸上唯一干净的角落里看见了字迹稚嫩的一句话。
【我愿意把我的心脏献给我们最爱的哥哥大人。】
回过神时，A已经整个人都趴在了男孩的胸口，耳朵紧贴在最后之作留有余温的皮肤上，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抚摸最后之作上翘的嘴角和闭上后仍然弯弯的眼睛。
好奇怪啊，死亡这种痛苦且悲哀的事情，为什么要那么高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A一下卸掉了浑身的气力，以这个狼狈的姿势紧紧地抱住最后之作的身体。
他耷拉着脑袋，出人意料地如同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哭了出来。
“讨厌死了，最讨厌你们了……”不会说什么垃圾话的A只是反复地把这几个没杀伤力的词来回用哭腔咕哝，“绝对不会原谅的！”
A什么都明白了。
格兰蒂们是这样深刻而绝望地爱着他，他们想看到他自由，想看到他快乐，想看到他的生命长青。
所以他们违背自己的求生本能，飞蛾扑火般填满了他远行长路上的沟壑，好让他能踏在他们的心脏上，被他们托举着送往高处。
飞吧，他们说，飞吧，哥哥，飞到你想要的未来。
从此以后，他可以是风，是鸟，是一吹就飞走的蒲公草；他可以或爱，或恨，或接纳这个世界；他可以用眼，用手，用亲吻来感受一切。
因为他的愿望就是格兰蒂的愿望。
他从此自由。
A花了二十年时间渴望得到他人的偏信与认可，希冀被真正地爱着，期望作为人行走在人前，他从来没有回过一次头。
以后，也无法回头了。
哪怕是被禁锢在实验台上任人施为时，A都没有掉过一颗眼泪，现在他却抽动着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呢喃。
“……我又是被抛下的那一个吗？”
从最开始只流眼泪没有声音，到无法抑制的号啕大哭，A像要把二十年里格兰蒂们没有哭过的份一起发泄掉，完全控制不住眼泪的阀门，直到哭得精疲力尽。
当波本三人终于想办法打开了镜子门冲进来时，他们发现停止哭泣后似乎冷静下来了的A将空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手握一支钢笔正落在书页之上。
“这就是万能许愿机。”A语气很轻地自言自语。
“它可以把他们带回来。可以的吧？一定可以的吧，要什么代价都可以，我都能交换的，只要…只要……！”
他们仿佛脚下生根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没有人去打断这个状态的A。他们眼看着滚落的泪珠重新打湿书页，眼看着书页上满满的墨迹被晕染开，眼看着那只稚嫩的手不断地写，写到没有力气。
A满怀希望地落笔，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把我的弟弟……”那孩子呜咽着缩了起来，像是悲怆的候鸟哀鸣，“……还给我啊。”
但室内一片寂静，钢笔掉到了地上，压在一地纷乱的书页中央。
只有细微的“啪嗒”一声。
没有人说一句话。*
【END】
“我们将违背我们的天性，忤逆我们的本能，永远爱你。”
BadEnding【多利的自私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