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我喜欢的, 是你。
我的世界一片绚烂,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也轻飘飘的宛如落入云端。
听见这句承认的时候,在我眼前就像是有烟花炸开来。
简单两个字, 带来的却是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我反而为酷拉皮卡反常的直白而感到畏惧。
我连话都说不太清楚, 结巴着问道:“我、我?
“是我……?真的是我?”
“是的。”
我听见他说:“是你,也只有你。”
那之后, 像是某种默契, 我们各自不言,保持了数十来秒的沉默。
酷拉皮卡才以叹息的语调说道:“那么……就这样吧。”
“我不会阻碍你做决定。”他的声音里好像带着某种决绝的温情:“但是,希望你不要做傻事。……也不要做出没有意义的决定。”
他仍在劝慰着我。
这时候, 一半是喜, 一半是乐,还有一小半才是悲。我感觉我的注意力又飘飘然离散了,思维一直飞向了我也不知道的彼端。
听见酷拉皮卡再开口, 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嗯,我知道。”
好不容易狠下心来的酷拉皮卡又恢复了一点以前婆婆妈妈的模样,更多的嘱咐起没有必要的问题:“你最好能够规律日常作息。不要熬夜。适量运动,记得吃三餐。如果遇到危险就赶紧离开, 不要淌浑水, 然后赶紧求助身边信得过的猎人。实在不行的话, 也记得和奇犽他们报备……”一口气说了许多。
这好像就是他全部想说的话了。但或许他也没有说完。
我也没有听。
“……总之,”他好像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或者是因为他的世界真已不多。他只是又说了一遍曾经说过的话:“希望你好自为之。”
“我知道, 我知道。”我忙不迭地回答。
……大概是因为我得寸进尺、不懂得读空气, 还又开始走神的臭毛病发作之后,酷拉皮卡已经机敏的察觉到了吧。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听见他只是在电话那边细细的叹了口气:“那么,就到这里吧。”
他对我说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与你通话了。”
“再见。”
我听着他的声音,向他回答道:“再见,酷拉皮卡。”
“但是……”
即将挂断电话之前,我才对他说道。
他好像已经打算按下挂断键,听见我的声音才猝不及防的“嗯?”了一声。
“我之前说过的,……我曾经向你许诺了。你还记得吗?”
“我和你说——
“你会成功的。”
“我说,「只要你想,你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所有心愿。」”
我告诉他:“你忘了吗?”
“「有梦成真」,这是你给予我的名字。”
这一次道别的时候我没有不舍。我几乎能想象酷拉皮卡在那头的神情——但是,正如我所说的。
「我已不是小孩子,我有自主判断的能力。」
——我早已做出选择。
笔尖落下,我写完了笔记本上的最后一行字。
这是我曾经酝酿了许久,又迟迟得不到发泄的本愿。
我想,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我才坚持一直写完了这一份日记。
坐在书桌前,我望着房间,望着窗外。
我回忆了往昔,也想象过未来。
我坐在椅中,难得放下了总是写不尽的文稿,全然是无所事事的对着一无所有的空洞房屋发了整个下午的呆。
我又习惯性的想在房间里走走。习惯性地走到了还留在原来位置的傻小子的窝旁。
它的碗还留着,玩具也还留着。窝还留着,从来没用过的猫爬架也还留着。
只是猫已不在了。
我才意识到,不管怎样在屋中乱晃,我都不可能在这间屋子里再找到它的踪迹了。
就像我曾经花费许久,在镇中寻找那位老太太的痕迹一样。
我想,或许也是时候向他们道别了。
……
然后,我又晃荡到了书柜前。一本一本的拿起其中的书,大部分是我已阅读多遍的。
但我最喜爱的那本童话,它本就老旧,唯独它,我不敢翻阅多遍。
这一次,我郑重的、从头至尾又一次阅读了一遍早已铭记于心的那个童话。
就像大部分童话故事的结尾那般,它也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小兔子被鲨鱼剥去了皮毛,经历教训之后又得神明拯救。
小兔子最终恢复了它一身雪白的皮毛,无拘无束的生活在了它希望的土地上。
……我想,我也能迎来这样美好的结局吗?
隐瞒了本性、在关键时刻露出真面目、善于却又不善于撒谎的兔子……
在被剥下雪白的皮毛之后,真的还能恢复如初吗?
——这只是一个童话。
而我,理应是创造童话的人。
……
不知何时,月亮已悄然回归夜空。安静的端坐在那里,平等而又温柔的将月光撒向每一个人。
酷拉皮卡也看得见这月亮吗?
酷拉皮卡他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我仰望着月亮,并非是为了寄托什么,只是徒劳的、想要留驻最后一点时间而已。
最后,我终于还是坐回到书桌前,重新拿起了那支笔。
「有梦成真」。
它是属于我的能力。
它是因为我的欲念而诞生。
它是因为,我发自内心的,想要在不经历离别。
它其实是为了「复活」某人而诞生出来的能力。
是因为我的傲慢,是因为我想带人逃离死亡的牢笼,……所以才诞生的能力。
笔尖徐徐落下。
很是缓慢的,写下这一行字的时候,或许是我的心理错觉,又或许是因为我给自己施加的无端的压力。我只觉得这支笔很沉,很重。每写下一个字,似乎都要耗费莫大的力气。
脑中的回忆就像走马灯一般。我曾经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我曾经看过的每一个风景、曾经阅读过的每一本书……断断续续地呈现在我面前。
我向来是没有什么力气的。
但只有在今天,只有在这时,我希望能够完成它,是我从来称不上坚定的意志让我写下了整个句子。
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我在心中一一向他们道别。
从我脸颊旁滑落的不知是泪滴,还是汗水。
我只知道,我要完成它。
——因为这是属于我的承诺。
……
……
睁开眼恢复意识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杂乱的房间。
不论是这间疑似用于工作的书房,还是客厅,乃至于卧室,东西都是随意而无规律的摆放着。
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也不记得自己刚才准备做什么。就像是毫无准备的突然落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除了不安,就只剩下迷茫。
……我应该做什么来着?
大脑中的混沌尚未除去,头痛也伴随着脑内的雾霭一起侵蚀着人的意识。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是谁,都会丧失相应的思考能力吧。
踉踉跄跄站起身,以探险的心理在这所住处中环绕了一圈后,姑且能够确定这里是有人在住的——仍然水电畅通,而且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后,能够发现,虽然有一部分东西已经过期,但大部分食物都尚且可以食用。
只是,之前在这间房子里乱逛的时候就已经很是明显了。等到打开冰箱,就更让人觉得有些震撼了。
冰箱里是有一些应急用的食物。可更多的、占据了绝大多数空间的,是各种酒品,什么种类都有。
其中最多的好像是啤酒。反而唯独在冰箱之中,它们一打一打的堆放得很是整齐,足以看出其主人对它们的重视程度。
但在喝完酒后,剩下的空酒瓶却没被扔进垃圾桶。……就是因为这些到处扔在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的空酒罐,整个房间才显得格外脏乱。
换做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容忍房间乱成这个德行的。
所以刚刚发觉自己处于这样的凌乱空间时,之后又探查了四周,确认屋主的“不拘小节”后,给人的震撼还是挺大的。
当然增加屋内不堪入目程度的也不仅是空酒瓶。除此之外,还有各个房间里多处存在的烟灰缸。
每一个烟灰缸中都积攒了为数众多的烟蒂。其主人也没有处理过不断增加的烟蒂,不过好歹比随意摆放的空酒瓶要好一些,至少它们大多还老老实实的呆在烟灰缸中。
客厅、卧室,甚至于厨房的各个房间中,抽屉、柜子、桌上都有一条一条的香烟。大部分已经被拆开了,显然这并非用于送人,而是房间的主人自己有着相当的烟瘾。
……看来是一个烟酒俱全的人啊。
唯独不存在烟灰缸、香烟的地方只有书房。
大概是因为书房那全是纸质文稿,烟头一不小心就会把文稿点燃。毕竟这个人好像还在喝酒,谁知道昏昏沉沉之下会不会不慎引发火灾?
这个是为了避免将整个房间付之一炬的可能性——又或者是为了保护这个房间内的文稿?其主人大概从不曾在书室里抽烟。
但取而代之的,空乱的酒瓶也就更多,多到让人怀疑:这个程度的饮酒数量,真的不会导致酒精中毒吗?
探索完了所有房间。兜兜转转,找了一圈证实最初的猜测之后,她才发现,结果自己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起点。
这个房间内好像再没有其他信息了。
能够让她深入调查的,就只剩下了这个房间内的文稿。
她并不喜欢探究别人的隐私,说不清为什么。所以一开始虽然看见了这份日记,但她完全没有过翻阅的心思,径自无视了它。
现在,也只剩下这个线索了。
日记就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桌面上,在凌乱的房间中显得格格不入。它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就像是专门等着有人将其打开一般。
如此恰到好处的提示……又或者,是准备好了这一切的人故意留在这里的线索?
我应该看吗?
似乎再难以找到其他选项。
于是,被迫接受了房间主人无声的怂恿。她翻开这本日记,一直看到了最后。
这份日记的作者也将她的名字写在了最后。
她看着那个名字,指腹在仿佛还未干涸的墨迹上摩挲而过,最终停留在了小花一般的泪迹前。
一朵,两朵,三朵……
写这份日记的时候,它的主人一直在哭。
是因为这个名字吗?
还是因为里面记载过的内容呢?
她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站在那儿,一直看了许久许久。
她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是食指与中指无意识的磨蹭了好几下,身体习惯性的想要去夹点什么东西。
烟瘾好像上来了。……可自己明明没有抽烟的习惯才对。
不。
不如说,她不记得自己有任何习惯。
她才发觉,在空荡荡的脑海之中,记忆怜悯了她,却只为她留下了一个名字。
「佩露露=普鲁德」。
她仅记得这个名字。
心脏收缩着,留下了细密的疼痛。
是因为看见了这些早已忘却的故事吗?
她凝视了这个名字许久。可无论再怎么回忆,脑内唯一剩下的,也只有这条信息。
佩露露=普鲁德。
这是属于她的名字。
眼泪落下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哭泣。
——原来,这是我自己写下的日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