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翁果然早已回到房间。在我关上房门后, 她趴在床上，双目放光，用期待着什么好戏一般的笑靥迎接了我。
“怎么样怎么样？”她迫不及待开口就问。
“什么怎么样？”我本趴在关闭的房门后, 一边转头向妮翁反问。
妮翁因为我的不识抬举而瞪了我一眼：“我当然是在问你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啦。”她端坐在床上，又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你刚刚把酷拉皮卡怎么样了？”
“说的我像什么似的。我能把他怎么样？”我也瞪了回去。
……门外没有回音。不可否认, 我的确在脑中期待了一秒酷拉皮卡君在门外破口大骂或者破防后猛敲房门的样子。但这样的场景果然也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之中。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我关上门后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但既然门外始终没有响动, 我猜测, 酷拉皮卡君应该是直接扭头回去了吧。
我才坐到妮翁房间里柔软的沙发上。
随手捞了一本漫画书，一边看着，听妮翁回答道：“什么嘛。看你如临大敌躲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酷拉皮卡正在追杀你, 因为你没能控制住自己, 一不小心就对他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呢。”
我忍不住看了妮翁一眼，确认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没想到妮翁竟然是认真的这么说的。
“你们心中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啊……”
乐子人妮翁表示了十二万分的遗憾：“我听旋律说酷拉皮卡他也……”
但这句话的后续莫名其妙的被妮翁含糊过去了，她自顾自的叽里咕噜说完, 又变得大声起来：“说不定呢？万一呢？就算你给酷拉皮卡一个庐山升龙霸，酷拉皮卡还甘之如饴的接受了，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啊！”
我说道：“我怎么可能去做那样的事情？更何况你脑子里的酷拉皮卡君的形象也OOC了，他不是抖M属性。”
妮翁哼了一声, 又躺倒再她的床上。
“真的不是揍了他一拳所以你才被他追杀了吗？”
“谢谢你看得起我。但就算我使出全力一拳, 也不一定能破他的防。”
妮翁发出了鄙夷的嘘声。
我安静的看起漫画, 她也不再出声。
静谧没能维持太久。妮翁又一次主动开口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哦……”
不知不觉间，我已仰面躺在柔软的沙发中。举着漫画书翻过一页的时候，妮翁刚好说道：“你真的喜欢他吗？”
我的手指留顿在书页前, 视线在已经看过的对白框中停留了很久。
我才有意问询道：
“你是说谁？”
妮翁呈大字躺在床上。听见我的反问后翻了个身, 抱住枕头趴在床上看我。
“你今天装傻很多次哦。”
她带着些鼻音，又一次直白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就是酷拉皮卡呀。”
我又将漫画翻过了一页，却根本没有看其中的内容。好不容易看了一眼文字，发现错过了太多，又只得将这一页翻了回去。
说出真话总比撒谎要困难。但我想着，毕竟不是在本人面前，偶尔坦白一下也没有关系吧。
我也想学着变得直率，而不总是以别扭的反话来伪装自己。
从做出心理准备，再到说出来。这个回答仍花费了我一些时间。
我慢吞吞的，尽管只答复了一个字，也花费了我莫大的勇气：
“……是。”
但仍是习惯于掩饰，几乎是习惯性的，我多加了一个字：“吧。”
妮翁忽略了我的后一个字，一骨碌从床上了坐起来。她盘起腿，右手托腮，严肃而庄重的看向了我，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个外星人。
我被她看的有些毛骨悚然。本来就心虚，反应也就大了一些：“干、干什么嘛？”
“你想要得到他吗？”妮翁突然问道。
“什、什么？”
我不解的看向了她。
妮翁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应该是臭味相投的同类人。”
我犹豫了一秒是否应该纠正一下她的用词。……什么叫做“臭味相投”？
用词不当的妮翁毫不在意的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是我喜欢的东西，不管用出什么手段，我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得到它。”
我拿着漫画的手放了下来，默然看向了妮翁。
“你是指，就像取得一件物品那样……就像你从拍卖会中买得火红眼、或者入手其他收藏品一样，这个意义上的‘得到’？”
“是啊。”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对象换作是人也是一样的。
“如果我喜欢它，那么不管用出什么手段，我都会确保自己最终能够得到它。……哦，我是说人。”
妮翁看向了我，表情甚是天真，犹如不懂世事的孩童，语句中却带着一针见血的残酷：“……你应该也是一样啊。”
“先不提它是否犯法，反正你们都已经是黑/手/党了。但人口贩卖是一条不归路啊，妮翁。”我用心规劝道。
妮翁哈哈笑了出来：“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既然想要的话，就应该用尽手段，去收买，去贿赂……”
我合上漫画将其放到一边，也认真的回望向了妮翁：“不。这样不对。”
“人是不一样的。”
妮翁只是以无辜的眼神望着我：“有什么不一样？”
“人并非物品，他们有着自己的意志。我们并不能勉强他们违背本心，去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
我将这句话说完，妮翁刻意等待了一秒，好像还在期待我的下文。
见我不打算再开口，妮翁才说道：“不，就是一样的。”
“只要有足够的金钱，或者势力。不过金钱与权势本来就表里一体，这两者往往相辅相成。
“总而言之，我想说的是，钱能够买到的物品，当然同样也能够买到人心。只不过是代价的多少罢了。——这一点你应该是认同的吧？”
我竟哑口无言。
踌躇半晌，只吐出了一个毫无说服力的：“不……”
妮翁奇怪的看了我，补完了她未说完的观念：“如果我提出花一戒尼购买某个人的人身自由，大部分人都不会乐意。”
“但如果加价到一万戒尼，再加到一百万戒尼、一千万、一个亿呢？”
我抿紧了嘴唇。
“拒绝的无非是觉得对方‘出价不够’罢了。”
“只要能出价到足够的数额，将利益摆在他面前的时候，没有人不会动摇。他们一定会将我想要的东西让渡给我。其中当然也包括人心。”
“顺着这个思路的话，如果是我想要的‘人’，我觉得我应该会投其所好，以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贿赂来展开攻势，直到真正获得他。”
“然后‘他’也会成为你的藏品中的一员？”
“对。”妮翁笑着对我比了个拇指：“你真了解我！”
我有些困扰的看向了她。
妮翁继续说道：“所以我刚刚问你，你真的喜欢他吗？
“我以为你也会像我一样，至少会拿出点什么作为奉赠给予。……但我好像不见你有所行动，也没看出你对他过多的执念。”
“因为不一样。”这次我终于顺畅的说了出来：“有些人是不一样的。总有一些人不会为物质所屈服，他们不会甘于被收买。再至于执念……”
我正色说道：“因为我是一个内敛而含蓄而且懂得见好就收的人，所以你看不出来是正常的。”
不知是认同还是压根懒得理，妮翁直接无视了我的后半句话，只针对前半句说道：
“你是想说，酷拉皮卡是不一样的人吗？”
妮翁眨了眨眼睛：“他好像的确不太在意钱财。但是，其它的东西呢？他应该也有特别喜欢、特别在意的东西吧。只要有心的话，我想你应该很容易摸清楚他的喜好。”
“还是你想说，他这个人清正廉洁、没有任何目的，纯粹大公无私的加入了诺斯拉组？”
——不。
当然不是。
我知晓妮翁这道出题的答案。
正因为知道，我才没有办法反驳她。
妮翁给我留出了足够的空档也依旧不见我的反论，接着说道：“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没有任何私欲，不在乎任何东西。那这样的人，你又该怎么攻略他呢？
“你应该依靠什么，让他喜欢上你？”
“虽然我没那么了解他，但酷拉皮卡好歹也在这里工作了大半年，这点我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他根本就不像是会耽于恋爱的类型啊。你的攻略难度好高，很难想象你们在一起的未来。”
这简直就像一次普通的知心好友间的交谈。
可是从出题开始，对话就已经完全偏离了“恋爱”主题。……好好的恋爱话题，为什么会重复出现“贿赂”、“收买”、“利益”之类的词汇啊！
妮翁撑着脸颊说道：“不过你仅抱着消遣的心态的话，倒也无所谓啦……”
我亦是摇头否认了她的话语：“并非消遣，我一直很认真。”
“既然如此，我建议你投其所好。他好像很喜欢火红眼的样子，因为是你我才会帮你的哦——只要更多的购入火红眼赠送他，他应该会对你好感度大增的吧？
“如果你的钱不够，我可以资助你一些。你想想，这样不就容易攻略了许多？”
“他会被物品贿赂，也会因物品而屈服。如果他真的特别看中这些东西的话，你甚至可以以此为要挟……”
——都是什么邪道意见啊，妮翁你平时都在想些什么！
如果真按你说的去做，攻略游戏里BE一百次恐怕都不够，就更别提现实中了好吗！！
妮翁还露出一个志骄意满的笑容，并向我伸出了手：“需要我帮你么？”
“不要。”
妮翁鼓起腮帮子，我坚持了方才的回答：“我并不想利用这种方式来获得人心。而且我也知道，用这种方式是获得不了真心的。”
“我不会帮他收集火红眼，更不打算用这种东西换取酷拉皮卡君的好感。
“既然他想要火红眼，那就让他去收集好了。这是他的目标，他可以自己完成。”
能够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亦是因为我曾问过他“是否需要帮助”。他说不需要，那就是真的不需要吧。
我摇头说道：
“我不想横插一脚，以此来彰显自己莫须有的‘能力’。而且还有一点需要强调：
“我是真的无法接受那些人体器官，绝对不想多看哪怕一眼！反正我是不会入手这些东西的！”
“你真笨！有什么好矜持的呢。”
妮翁反倒嫌弃起我来：“而且送人心仪的礼物，本身又不是多么肮脏的手段，他反而会感谢你的。好好的刷好感的机会不要。”
“……难道不是只要将人得到手就够了吗，为什么还要追求真心？人心是不可控的。”
她不满的嘟了嘟嘴：“你奢求太多，又讲究过程，会显得你的目标很不切实际。”
“那你就当我是理想主义者好了。”我说：
“你可以当我是一个总觉得会事事顺遂，最终迎来Happy Endding的、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
“可是，现实往往比理想要残酷。”
妮翁精准的抓住了我没明说的台词：“你是说，你希望酷拉皮卡会自然而然的喜欢上你？披荆斩棘战胜重重困难，最后获得幸福美满的结局？”
“这也太理想化了，现实不会那么友善的。”妮翁表情带着担忧。
“我正是清楚这一点。”
我挠了挠脑袋，偏移了话题：“我有和你说过我过去的事情吗？”
“之前你问我，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是因为什么诞生出这份能力，我当时没有回答嘛。”
“是没有。那你说说看？”
我先对她讲述了过去之事。
我缓慢的、不太有条理的回忆了很多。
妮翁安静的聆听着，偶尔会插入一两句疑问。
待我说完，我才对她说出了本来想说的话。
“我想要改变残酷的现实，使只存在于童话中的结局逆转为真实。
“因为吻而苏醒的公主也好，被王子找到的灰姑娘也好，生活在无忧国的王子也好……写给孩子们看的故事最终都是幸福而圆满的，不是么？”
妮翁一时沉默。
“我的梦想是由她给予的。如果没有她，我不会喜欢上书本和阅读，也不会打算成为作家。”
我说道：“亦是因为她，我才获得了能力。我亦想过，如何才能够回报于她。……或许也只能通过作品了吧。”
“当我第一次拿到稿费、作品登上杂志的时候，我那时候最强烈的愿望，我第一想到的是：‘我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我希望她能够知道。”
“所以，如果问起我的心愿，问我的能力是因何而诞生。我那时最想要的应该是——……”
这是我第一次向他人提起我的本愿。
……
说完，妮翁安静了许久。
沉寂过后，她才终于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并又一次睁大眼睛。
惊愕自她脸上消散后，妮翁以天真的表情说出了直白的评判：“我明白了，你并非是毫无执念。正相反……”
她歪了歪脑袋，似乎再想不出接续的后文。便干脆放弃完成未尽的句子，转而说道：“但我们果然是同类人。”
我不予反驳。
此时，恋爱话题已经完全歪到了全不相及的另一个方向。
妮翁定定的看着我，又缓缓露出了笑容：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嗯……只能说这根本不叫作‘理想主义’。
“而是叫作——”
“‘贪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