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晨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可苏尾根本不想给他再教育自己的机会，不等杨晨讲话，她已经先拔腿走进了校园。
杨晨站在校门外，他胸口都还带着氾水中学的校牌，职校的门卫当然不允许他进去。他只好在外面看着苏尾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小而后消失，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
杨晨还记得自己从前小时候分明是嫉妒自己的表妹的，苏尾爸爸早些年经商下海，还在农民进城务工的浪潮的年代，就已经自己开了公司。是他们氾水城里都鼎鼎有名的人物，只不过这人物鲜少回到氾水来，时间久了，大家也就淡淡忘了。但是他们家人当然没有忘记，每年苏尾还是会回到老家来过年。
杨晨还记得初一那一年，因为自己跟苏尾都是一个年级，期末考试是全省统考，奶奶在饭桌上问她们的成绩。
杨晨以为总分三百自己考了二百六已经很厉害了，但当他听见自己平常不怎么讲话的小表妹很淡然开口说了一句“加三十”后，他有点愣住了。
苏尾见饭桌上的人似乎不明白，不得不停下来吃饭的筷子，抬头说：“哦，他总分加三十，我的。”
那么平静，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最自然不过的理所当然的事。
那瞬间的感受，杨晨到现在都还能记得。
嫉妒。
少年的心里，只有浓浓的嫉妒和羡慕。
苏尾就像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到他需要仰头奋力攀爬的高度，太轻而易举，以至于她似乎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不觉得这是多么值得人骄傲的结果。
杨晨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在后面默默看着苏尾的光芒笼罩着自己前行的路，让他注定默默无光。可谁都没想到，一夕间也能发生巨变。
如果说这事儿放在六七年前，那时候自己肯定会由衷高兴。这一次，苏尾的堕落，可不就是让大家将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吗？可现在不是六七年前，他也不再是仅仅会在背后嫉妒的小孩。看着苏尾，杨晨只有担心和惋惜。
苏尾这样的人，根本不应该过这般生活。
他有心规劝，但对方明显比他棋高一着。
杨晨看不见苏尾的身影后，这才转身离去。
钟暖课间的时候就听杨晨说了许山月的事，她心里一跳，赶紧下楼去找许山月。
许山月被叫出去的时候，还趴在桌上打瞌睡。
当钟暖见到头上缠着纱布的小姑娘时，惊呼一声，“老天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模样！还痛吗？”
难得见到钟暖这么吃惊的表情，许山月的瞌睡也像是瞬间飞走了，看着对方，她笑着摇头：“早就痛过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钟暖面上稍露迟疑，“我朋友也有看见，特意过来告诉我。”
许山月笑容好似一滞，她今天没有见到杨晨，但钟暖的这个朋友，她直觉就是杨晨。所以，当时在礼堂里，跟苏尾一起来学校的人是杨晨？这想法，让许山月皱眉。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头晕？”钟暖看着她表情，赶紧开口问。
这时候正好上课铃也拉响了，许山月一边摇头一边将钟暖朝着楼梯口的方向推去：“我没事，你去上课吧！晚上我还要去之琪家里，别等我啦！”
快上课，钟暖也的确不能还在高二年级处逗留。
许山月回到位置上，她在课桌下偷偷开了手机，点出相册，将那天自己躲在树后偷拍的照片翻了出来，她心里有点烦。
要不要告诉钟暖？
但她又不想要做一个告状精。
许山月觉得杨晨有点讨厌，既然喜欢钟暖，干嘛还要去招惹苏尾？
今天苏尾又，又抱着她去了医务室，害得她在心里都不能讨厌对方了……
许山月觉得真纠结！
不是还没有长大吗？为什么她就这么多烦恼？
放学要去康之琪家当然是个谎话，许山月琢磨了一下午时间，决定最后一次再去跟踪苏尾。
如果……
她又看见杨晨和苏尾在一起的话，她就……
许山月这一次注定失望了。
她逃了最后一节自习课，跟康之琪约定好，如果班主任来查岗，就说她去医务室。许山月提前跑去了职校门口守株待兔。
大约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许山月明显比之前淡定很多。
所谓淡定便是坐在便利店门口四处张望，面对老板娘疑惑的眼神人泰然自若，俨然……好似老道模样。
面上装的还挺像，但可能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里是多紧张。
一杯珍珠奶茶被她心有旁骛喝的忘了嚼珍珠，直接顺着食道混合着奶茶喝了下去，后知后觉才捂着嗓子咳嗽。
就在许山月咳嗽的时候，她看见了刚走出校门口的苏尾。
苏尾周围还是跟着一群人，隔得有点远，许山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看清楚，苏尾脸上没什么笑意。
那么多人围着她，也不觉得开心吗？
许山月脑子里又蹦出来昨天晚上在路灯下自己看见的那道清冷的身影。
她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苏尾真的是很矛盾奇怪的人。
看着明明就是最受欢迎的人，却又给人其妙的融不进去的感觉。
苏尾她们这是朝着酒吧那条街走去，许山月咬了咬牙跟上去。
当真到了酒吧门口的时候，许山月犹豫了。
她并不是习惯了泡吧的女生，完全就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
不过犹豫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许山月很快就抬脚迈了进去。
万万没想到是，在进门的时候，许山月还是被揽住了。
她怎么看都是未成年的模样，一头柔顺的直长发披散在脑后，左右两边梳了小小的辫子隐匿其中，蓝白的大翻领的水手服，蔚蓝的百褶裙，稚气未脱。
许山月很不满意：“她们也进去了！”
她伸手一指，直直地朝着苏尾那群人所在的方向。
服务生好脾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去，很认真诚恳建议：“他们中间有成年人。”
许山月：“……我跟她们是一路的！”她忍住砰砰直跳的心脏，开口说。
服务生明显不太相信，不论怎么看，许山月这样子看着也不像是跟苏尾那群人是一路人。但现在既然许山月都这样讲，他当然要前去核实一下。“那您跟着我这边走……”
许山月只以为是自己蒙混过关，就这么傻乎乎地跟了上去。
结果在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拦住之后的亿亿没想到自己被带到了苏尾那群人跟前！
服务生还是保持着脸上从容的笑：“各位，打扰。这位小姑娘说是跟你们一块儿的，是吗？如果是的话，我就把人给放这里了……”
苏尾那群人这时候被打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穿着马甲背后的许山月身上，兴味挑眉。
“妹妹看着眼生啊！”
“啧！这校牌不是氾水中学的吗？好学生？怎么认识我们的？”
“哈哈哈，张哥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带这么个小姑娘来我们这儿？”
“不会走错了路吧？”
……
服务生知道就是许山月在撒谎了，既然这样，他也没生气，反正未成年心里的好奇总是别成年人多一点。“既然这样，那打扰了……”
说着，服务生就要将许山月带走。
开始被一众人注视着的许山月是有点慌乱的，可慌乱之后，许山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又不是没有受到过这么多人的瞩目，虽不是同一个意思的注目……她发誓自己是看见苏尾刚才抬头的，只不过对方只是在自己身上淡淡扫了一眼，既然这样，她还害羞担心什么？最不想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那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苏尾！”
就在许山月要被带走之前，她忽然从服务生背后站出来，朝着坐在沙发最里面的那个女子大喊了一声：“你不认识我？”
就在大家都震惊于忽然忽然出声的许山月时，她冷不丁又隔空朝着苏尾喊了一句话，气氛顿时就变了。
原本是觉得好笑，毕竟这方圆十几里的人，可能没多少不认识苏尾，但敢对着苏尾喊出后面这话的人，还真是没几个。
“哦哦哦哦！是来找尾姐的！”
“嗷嗷嗷！有故事！”
“苏尾，你到底是说句话啊！到底认不认识这妹妹啊！”
“这是什么情况？哈哈哈，没想到今天就来喝个酒，还要看这么一出戏？”
“这算不算被迫给我们尾姐加戏？”
“妹妹，你这是追着苏尾来这里？哟，氾水的，不容易啊！”
“妹妹你们老师等会儿就要来了哦！”
……
周围的调侃声，声声入耳，都传进了许山月的心底。
她其实也有点害怕，见过了苏尾的不留情，也见过了她的冷清，她还真担心苏尾这时候说一句不认识。
那，那可真就是丢大发了！
因为许山月离开之前蓦然开口的这话，点名道姓直接cue到了苏尾头上，坐在角落里的女子终于再次抬头，目光带着几分探究，朝着许山月射去。
被那束目光笼罩的人却没一点心慌，在许山月看来，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怕的？
可笑的是她现在脑袋上都还缠着一圈圈的白绷带，还一副大义凛然，似乎下一刻就要准备慷慨就义的模样，苏尾盯了对方片刻，在读出来许山月眼里有点可爱的固执后，她嘴角蓦地勾起一抹笑，然后徐徐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