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安筠从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 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以前最不理解的人。
总是看手机等消息,换作从前她只会想:直接给对方打电话不就好了吗?
虞谷更像是给她报备行程,早晨出门到医院说一句, 等诊疗室开门说一句, 例行检查说几句。
苍城最好的医院无论哪天人都很多,最近据说有全国知名的专家坐诊, 进医院都挤。虞谷也没抱怨, 微信的文字平铺直叙, 偶尔不打字的语音明显是腾不开手,郦安筠都能听到她背景的导医提示音。
郦安筠也不知道怎么回复, 她和孙盎然站在一起, 在同事需要她的时候还是能第一时间回应的。
工作方面郦安筠依然游刃有余, 却不知道怎么谈恋爱。
中午的时候大家一起吃饭聊到最近的流感, 孙盎然说:“沈总也病倒了,她原定下周过来的, 应该要再推迟一周。”
郦安筠点头,“我知道。”
她想到沈愿微信联系她的话, 原本以为这周还能休息两天, 发现自己还要赶场馆,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
“那结束之后我去场馆看看,”郦安筠点了点手机日程,“你联系边……边老板?”
一桌吃饭的人只知道场馆的装修队伍确定了,这方面的流程都是孙盎然走的。郦安筠之前完全没想过自己还能和边亿共事,她为了避免吵架, 宁愿躲着。
孙盎然倒是没觉得边亿难搞, 对方似乎和郦安筠一起才一副「你拱我家白菜」的找茬,在工作上待人接物特别圆滑, 特别是她手下的装修队伍大部分是女人,孙盎然更好奇了。
后辈好奇地问:“小郦姐,边老板没结婚,有谈恋爱吗?”
她们在这个村子白天走访,饭也都是在民宿里面吃的。
早晨云雾缭绕,中午风景也绝佳,就是郦安筠一向嘴挑和没胃口,给虞谷发照片还要抱怨几句。
郦安筠嗯了一声:“你有意思啊?”
孙盎然摇头,“现在施工方案都是沈总亲自和边老板沟通的,我就跑跑腿。”
郦安筠不知道沈愿公司具体的项目合作的工程承包,问了句:“她要回来说明那边项目做好了,那装修工程队伍呢?”
“公司最近好几个项目一起做,队伍不是沈总带去内蒙吗,正好广西那边的排期跟上,带着材料一起去了。”
熟练工能省不少时间,对赶工期的项目来说特别重要,郦安筠点头,“我说呢,不然为什么非得是边亿。”
这句话听上去意见挺大的,孙盎然一副很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郦安筠解释了一句:“我就是发句牢骚,我和她在一个场馆她肯定没少调侃我。”
“既然沈愿要来视察,那我不去也没关系。”
孙盎然点点头:“我们明天就结束外出了,我晚上回一趟苍城,去公司把展馆的内容和排版再跟一遍,周末动工赶回来。”
“郦姐,之前就拜托你了。”
郦安筠说了句好,她手指点了点屏幕,这个点虞谷应该开车回来扬草了。
以她那睡不醒的体质,搞不好回家倒头就睡,肯定得明天她干完活才能见到了。
三天都快把郦安筠点成三年没见的寡妇,还是忍不住给虞谷发消息——
叔叔怎么样了?
你回去了吗?
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苍城到扬草的距离开车高速都要四个小时,做了一轮检查下来在车上的虞磊早就睡着了。
之前出门副驾驶都有鸡毛陪着,虞谷还挺不习惯的,城市广播从主持人聊天到播放广告,虞谷的微信也有很多消息,开到一半她才想到还没回复郦安筠。
中间虞谷去了趟服务区,先接了赵金凤的电话。工作上也有好几个电话,明天村子老人婚宴还要她开席,虽然不用像宴请那么夸张,仍然要水果雕花。
这还是政府活动的单子,村委会找了好几个流水席师傅,可能是摆菜更接近形式,好几个师傅都拒绝了。
原则上虞谷太年轻原本不是第一选择,这单最后还是落到了她手上。
她晚上回去还要练练,预想的休息还是不能实现,她揉了揉眼睛和赵金凤说:“还有一个小时,爸还在车上睡觉呢,没恶化,就是他总觉得自己……”
虞谷斟酌了用词,“爸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医的,他比其他人还是好,起码能走,还不愿意走。”
她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倦,赵金凤叹了口气,语气难掩生气:“他就是这个德性,真的告诉他快死了指不定疯狂吃药呢。”
虞谷嗯了一声:“妈你想想办法吧,我回去开车了,晚上还有事要忙呢。”
赵金凤很心疼女儿,嗯了一声,“注意安全啊。”
服务区也挺多人的,这都过了中午饭点了,医院出来的时候虞谷和父亲都吃了点心也没必要专门吃,她给郦安筠回了电话,那边的人迅速接了。
郦安筠还在外面,今天天气很好,日头很大,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郦安筠上一秒还在和摄像说话,下一秒转身态度大变。站在侧边的孙盎然看了个正着,心想说出去都要吓死,圈子里知道郦安筠的都知道她不沾恋爱,没想到恋爱谁谈都堪比僵尸复活。
“你到家了?”
郦安筠问,虞谷笑着说:“还没有,在服务区,不过很快了。”
她和赵金凤说话撑着说没事,实际上现在已经很累了,虞磊因为生病情绪没以前稳定,家里人能理解,但偶尔也吃不消他突然的作。
这些虞谷是没地方说的。
她有朋友也有来往的亲人,赵金凤也对她很好,但她仍然是个责任源泉。必须成为不会坍圮的古塔,很多时候虞谷远眺,全是夕阳昏黄,像是她人生也很早西沉,要重新开始都需要一场轰炸。
郦安筠想想都累,“你医院回来应该再睡一会儿的,一个人开这么久肯定很累。”
虞谷站在车外面,停车场经常有大巴车开门,下来一群旅游的,她扫了一眼,又低了低头,说:“明天还有事,不能耽误。”
郦安筠很想抱抱她,她想了想说:“哪天,哪天和我出国玩几天怎么样?”
虞谷笑了:“哪天?”
郦安筠:“明年三四月,正好春暖花开。”
虞谷看过扬草的春暖花开,她觉得不同的是人,但明年三四月,可能有事时过境迁,她说算了。
“明年又有新的事。”
郦安筠不太高兴:“你做得完吗,放两天怎么了!”
她又不是没看过虞谷的日程本,也知道虞谷都是农历新年前后才排新一年的单子,声音大了几分:“如果是那些人给得太多了,我也可以给你啊,腾出一个星期很难吗?”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了一边的树下。
村道不宽阔,隔壁一幢房子门口还有老人在晒草药,孙盎然的同事也听到了郦安筠放大的声音,她以为郦安筠在教训排版的同事:“是我要被郦姐吓死了,做她下属我会像以前厌学一样厌班。”
孙盎然反驳得很快:“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听说是你自告奋勇出差的?”
对方撩了撩头发:“公费出差,全部报销我当然来了。要是知道大名鼎鼎的郦安筠也在,那我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孙盎然懒得和她辩论,心想不知道谁刚才还说被美女骂爽死了。
虞谷也没被郦安筠突然地提高音量吓到,她还笑了一声:“这么凶干什么。”
她连名带姓叫郦安筠,反而把郦安筠的气焰扑灭了几分,“干什么。”
“红红啊,”虞谷手指握着车门吧,“明年的三四月还长着呢,你已经回苍城上班了,还有我什么事。”
“出国旅游我没考虑过,你再有钱能一星期给我四五万吗?”
她的反问还带着嗤笑,无论她们睡过几次,相处、磨合得多自然。虞谷在这方面固执无比,认定她只要片刻的沉沦,也不要重蹈覆辙渐行渐远。
本来应该和她吵的郦安筠却没火力全开,她在自己爆发之前闭了闭眼,说了句等你回来再说,在虞谷开口之前迅速补了一句开车注意安全就要把电话挂了。
郦安筠没想多久,或者没敢想太久,她手机扔进包里走向工作,看上去毫无破绽。
实际上她心里慌乱异常,本该天不怕地不怕往前冲的人开始担心这一次虞谷亲自斩断的缘分。
上次全面沦陷的是虞谷,这次被发酵十多年的感情冲昏头脑的是郦安筠。
不甘心。
她不想要虞谷分手,更不希望虞谷之后的人生和自己分得干干净净。
也不要侵吞自己瞬间眼神蛊惑的虞谷被别人看到。
虞谷,是我的虞谷。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或是未来。
晚上郦安筠给病中的沈愿打了个电话,客套地慰问了对方的身体状况后问:“你之前去国外参加婚礼,什么流程?”
沈愿本来就咳嗽,这会更是咳嗽得惊天动地:“你帮朋友问还是问你自己啊?”
郦安筠:“我自己。”
都是工作狂,不会委屈自己的沈愿病中也在远程监控各个项目进度,郦安筠把关的合作展素材远比其他外包素材的展来得厚重。沈愿原本晚上要联系郦安筠谈工作的,现在看是谈不了了。
她又幸灾乐祸,忍不住涮郦安筠几句:“你不是说在国外结婚太形式主义了吗,不是说结婚是一种无聊的制度吗?早知道我录音了。”
郦安筠也不窘迫:“结婚和喜欢的人结本来就是锦上添花,但都互相喜欢了,还要再办一次不是很无聊吗?”
沈愿懒得搭理她死要面子的辩解,问:“受什么刺激了,我记得以前有人说你是不婚主义啊,给不婚主义道歉吧你!”
郦安筠:“结婚制度也能捆住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
她坐在民宿的书桌前,落地窗外是深山的夜晚,月亮挂在山头,还能看到对面山上的村庄灯光。
盘山公路一圈一圈,郦安筠收回目光,桌上的电脑散发微光,手边的资料贴满更改便利贴。
她不是旅客却更像是扬草的游客,真正的归人此刻刚睡醒,去厨房水果雕花去了。
沈愿听出了她平静语气里的疯狂,虽然意外郦安筠居然也有得不到的人,但又好奇那位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惜她原定的行程推翻,两周后才去扬草。
隔了一会沈愿问:“你不是吧,对方不想和你长久你居然有这种想法。”
她说话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符合流感的特征,听得郦安筠都嗓子痒了。她像是黔驴技穷,之前还试图用身体留住虞谷,希望到结束那天之前虞谷能回心转意,显然虞谷早就把她们的答案选好了。
郦安筠撑着脸看着虞谷某软件的更新视频,昨天视频里的老板娘还在下面回复,带了不少粉丝。
她们不算大网红,粉丝加起来都没老板娘的模特女朋友多,不妨碍现在网友闲着没事什么都说。
之前还被认证过的郦安筠作为女朋友毫无存在感。
她恨不得虞谷昭告天下。
郦安筠叹了口气:“那不然呢?看她和别人在一起?我不要。”
这话更像小孩赌气,沈愿和郦安筠认识很多年,知道她和稚气五官,女大学生时期就写满成熟。
现在明显是狼狈状态,沈愿笑了一声:“那你挽留啊,告诉她你以后要和她怎么过。”
“郦安筠你不是最能写策划案了,”沈愿明显在这方面和郦安筠有私人恩怨,之前郦安筠公司的竞标就把她打下去了,“你的未来计划,给她一份,人家鸟搭伙过日子都要有房呢,你的诚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