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谷也没提醒郦安筠, 等郦安筠反应过来才发现车窗外还有村里的小孩在看,她吓了一跳迅速退开,还不忘把虞谷狠狠推出去。
刚才锁喉亲吻的人推人也力大无穷, 虞谷一个趔趄, 好不容易站稳,看了眼飞速开走的豪车, 笑着骂了句傻瓜, 又给郦安筠发微信语音:“我衣服还在车上, 你偷我衣服啊?”
等虞谷去厨房给虞小杞煮肉燕的时候郦安筠才回复:“偷什么偷!会不会说话啊!”
郦安筠开车回了家,田兰月正在家里吃披萨, 她爸今天回老家探亲了, 没人做饭田兰月就想吃点的好的。
桌上三个披萨顶得聚餐的量, 郦安筠抽了抽嘴角, 有点冤枉,别人都说自己像妈, 她也不至于像亲妈这样放纵。
她的肥猫坐在柜子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餐桌前的女人看她慌张回来, 问:“什么情况, 后面有人追你?”
郦安筠和虞谷是吃完酒店的早餐回来的,这两天过得完全算醉生梦死,结果跑得太快,忘了车后座还有不少的给虞小杞的东西。
“我……”
郦安筠没心情感慨亲妈点三个大披萨的过量行为,又不知道怎么说自己的事,她和虞谷……实在难以启齿。
她坐在一边, 脸上的红晕比化妆的腮红还夸张, 整个人的精神由内而外,田兰月问:“和虞谷玩得怎么样?”
她还不忘把最爱的脆芝士边披萨从郦安筠眼前拿开, 郦安筠抢走了最后一块,穿着大红睡衣的田兰月叹了口气:“一点都不孝顺。”
郦安筠:“我和虞谷谈恋爱了,妈妈。”
比起朋友沈愿出柜家里的鸡飞狗跳,郦安筠完全没有这个过程,她甚至不知道田兰月为什么接受得如此之快,现在只是点点头,咬了一口气披萨烤肠,问:“然后呢?接下来什么打算。”
这都是一般人会问的,郦安筠却无法回答。
她嘴唇还有刚才亲吻的触感,早晨醒来又和虞谷狠狠腻歪了一番,身体也有暧昧的痕迹,她们彼此探索,似乎要把青春期错过的悸动都补回来,只是。
只是虞谷要从前,不要以后。
郦安筠摇头:“不知道,先谈着吧。”
田兰月看她不太高兴,还以为是她没想好:“不是我说你啊红红,我知道你事业心重,这是好事没错,但不代表你非要选一个。”
换作之前郦安筠可能爆发了,田兰月这话摆明了笃定女人要事业不要感情。郦安筠拿了一块披萨没下嘴,自我审视了一番问亲妈:“我看上去是那种会因为一个工作机会不要对象的人吗?”
田兰月毫不犹豫:“是啊。”
郦安筠皱眉,田兰月还给她举例:“你从小就这样,不单单是对象啊,就像妈妈和你约好了周末要去放风筝,你会因为手抄报没做好要重新做一份不和我去。”
她家的亲子关系纯粹是颠倒的,田兰月也不知道郦安筠像谁。她们家就没事业心这么强的人,如果换个年代生活,搞不好还能成为领头的类型。
郦安筠记性很好,不认为这是小时候的她不想和田兰月去,她说:“是你说天气好的话就去,那天天气本来就不好,那我重做手抄报没问题吧?”
退休在家的老妈叹了口气,“可妈妈很期待和你去放风筝啊,你觉得得到手抄报的第一更重要。”
小学生郦安筠可能还不懂,现在郦安筠懂了。手抄报第一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和妈妈相处的,难得的周末。
以前田兰月为了工作也不是每周末都有时间的。
但郦安筠天生喜欢鲜花和掌声,虚名会膨胀她的欲望,也会让她卯足了劲往前走。
可是虚名也会让她忽略身边人的眼神。
田兰月看她默不作声,“反正我现在时间多得很,你不会今天还要工作吧?”
郦安筠:“没有。”
田兰月又问:“那要和虞谷约会去吗?”
郦安筠摇头:“她还有事,要带她妈医院复查。”
在车上虞谷就和她说了,还有找个保姆,接下来的日程包括开车带父亲去苍城的医院看病,回来又要马不停蹄奔赴下一场宴会。
田兰月:“那你陪陪她呗,你的工作也带到她那边做好了,反正你在家也成天盯着电脑。”
妈妈还是挺爱开玩笑,“至少余光都是喜欢的人吧。”
郦安筠都被田兰月的形容激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问:“妈你不觉得你接受得太快了吗?”
她吃片披萨都没退休的亲妈速度快,田兰月又分了她几块,再给郦安筠倒了一杯玉米汁,“那是怎样,我还要打断你的腿意思意思?”
郦安筠撑着脸,“那也太可怕了,我喜欢女的又不是犯法。”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自己生的小孩不正常之类的。”
田兰月的头发和郦安筠一起烫的,但一样的发型也会因为年龄和皮肤状态呈现出不一样的效果。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也遮不住,再保养也难以抵挡自然衰老带来的方方面面,她看着郦安筠,眼里都是骄傲和欣赏:“我的小孩哪里不正常,不正常的是这么想的人。”
郦安筠八岁的时候想要快点十八岁,变成曼妙的漂亮女孩,十八岁又想变成大都市年薪很高的白领,她从来没有和梦想背道而驰,一直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父母也全力支持她。人生最大的挫折可能始于她十六岁那年冬夜的睁眼,她做了个愚蠢但并不会影响她未来事业,却让她现在困扰烦闷的决定。
还没五十八岁的田兰月看得出郦安筠在纠结,她笑着说:“别人都说你太有出息我很有福气,都不知道我知道你一个人做手术担心得要死。”
“当时我想,你还不如在我身边,起码妈妈可以每天看到你。”
她列举的都是同小区的例子,前段时间结婚的女孩和郦安筠同岁,就在扬草上班。
郦安筠和她还是初中校友,对方成绩普通相貌平平,但身体健康,和父母住在一起每天在楼下打羽毛球。
“得了吧,我做不到,”郦安筠这个时候也不忘反驳,“我现在就……”
田兰月哦了一声:“腻了啊,我就知道你想走的。”
郦安筠又不说话了,她想到虞谷笃定的那句你会走,心里更难过了。
她从小到大就心硬,一般小孩的武器是眼泪,郦安筠的武器就是一张会说话就点满嘲讽的破嘴,一般没人能伤得了她,田兰月看她抽噎,也很惊讶:“你哭啦?”
她一边笑一边抽纸巾,郦安筠看了她一眼:“哪有女儿哭妈妈还大笑的啊!”
田兰月:“这不是很新鲜吗,我能拍照吗?”
如果不是亲妈,郦安筠可能想骂人了。
郦安筠捧着脸抱怨:“可是我是真心的,她怎么就觉得……我……”
田兰月问:“你俩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了?”
郦安筠不愿意说,田兰月:“你以为我很想听?”
她的披萨又被食欲不佳的郦安筠掰走一块芝士边,田兰月头都大了:“你还是快走吧,反正虞谷今天休息,你去她家,带上你的电脑走。”
郦安筠都被亲妈的翻脸震惊到了:“怎么这样,刚才还说要和我出门的。”
田兰月:“我和你一起就来气,你只要平安活着开心就好了,剩下的还是让虞谷看着你吧。”
她一副恨不得早点脱手的样子,郦安筠想起边亿的指责,“可是虞谷也很辛苦。”
她低着头,刷过的睫毛根根分明,虞谷和她睡一起没事老爱拨弄郦安筠的睫毛,指尖划过眼皮,让要睡觉的人烦得要死,郦安筠抓虞谷的手还被反手握住,长发缠在一起,比睡在一起的两个人还要亲密得多。
郦安筠吸了吸鼻子:“谈恋爱总不能是奔着让别人照顾我才谈的吧。”
田兰月唉了一声:“你突然这样妈妈好不习惯。”
郦安筠:“哪样?”
她没注意到亲妈手机藏在披萨盒下面,偶尔长按,她的声音都飞到了虞谷的微信。
田兰月:“这么体贴,之前劝你谈个恋爱你都说得没空,心疼别人干什么。”
妈妈声音揶揄,“原来人家小谷一开始就不是别人啊?”
郦安筠当然承认:“那不然呢,没别人和我这么好了。”
田兰月问:“柯渺呢?”
郦安筠分得清朋友和恋人,“我又没想和柯渺……一辈子在一起。”
其他人可能不明白郦安筠为什么这么干脆,田兰月倒是很清楚女儿的性格,她想要什么一旦决定就会得到。
虽然说感情强求不来,但也可以从火苗蹿成烈火,一般人很难抵挡这种烈火焚山的渴望。
田兰月:“那你为什么不和虞谷亲自说?”
郦安筠哼了一声:“她不信我啊。”
她也不是十几岁,考虑到虞谷的家庭,“我知道她什么意思,无非是她走不开,小杞是她的责任,爸爸生病,妈妈身体也没多好,她不想拖累我。”
一般人这么想了也不会想谈恋爱,还要义正言辞或者恶语伤人地拒绝。
但虞谷对郦安筠也有渴求,还要睡一睡。
郦安筠就是抓着虞谷最后一点对自己的索取,才想着改变。
田兰月:“是啊,换成其他人我也不乐意你谈恋爱。”
她和虞谷也不算很熟,但对方到底和郦安筠一起长大的,周绢花对这小孩赞不绝口,也清楚虞谷的秉性。
田兰月怕郦安筠死在工作路上,为梦想和野心奔波当然不算可怜,但对家人来说始终不放心。
人也不能只要工作,哪怕自己做老板也一样。
田兰月想要郦安筠工作之外的快乐,但她存放在了过去,和虞谷一起封存在扬草的夕阳下,水面波光粼粼,全是她昔年遗憾。
郦安筠咬着玉米汁的吸管,眯着眼说:“我也没想过和其他人谈,好没意思。”
田兰月笑问:“没谈就知道没意思了?”
郦安筠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虞小杞吃完了肉燕,虞谷顺便把中午爸妈吃饭的碗筷也丢到洗碗机去了。她在柜子里找材料准备炖药膳的时候收到了田兰月的消息,全是语音,一条条密密麻麻的。
虞谷一边洗食材,一边把录视频的设备摆好,田兰月的语音不只有她的声音,大部分是郦安筠的。
「我又没想和柯渺在一起一辈子。」
「她不信我啊。」
……
田兰月没说多余的话,更像转述。
虞家的厨房很大,全都是虞谷重新装过的,她赚来的钱可视化地均摊,看上去日薪很高,实际上均摊到每个人也没多少。
她也没什么烧钱的爱好,顶多喝几杯酒捣鼓旧磁带影碟,看电影,想一会记忆里的人。
虞谷听田兰月语音的时候赵金凤正好过来,王阿姨中午不在,赵金凤也不用随时看着,她拄着拐杖过来,等语音播完问:“小谷,你和小郦现在……”
虞谷的背影看上去很单薄,只是不同以往,围裙里是一件橙色的毛衣,刚才虞小杞还说她像橘子成精,说从没看过小姨穿过这么亮的颜色。
赵金凤也是第一次见,鲜亮的颜色的确能调动的人的心情,乡村午后的厨房,虞谷在洗手池边的砧板上切肉,赵金凤看她背影都看得出她心情很好。
虞谷嗯了一声:“在恋爱。”
赵金凤也不意外,那个亲吻足够大人反应过来了,隔壁的王阿姨还以为虞谷缺钱,刚才还和赵金凤说这孩子这样你不生气啊。
虞夏也和赵金凤隐晦提过,但赵金凤没意识到,她现在也只希望虞谷高兴。
家里担子很多,比苦是没有意义的,好好活下去才最重要,她问:“那之后呢?”
虞谷脑子里还是郦安筠那句不信,还可以反过来理解的:我想和虞谷在一起一辈子。
很没出息。
虞谷居然开始奢望未来了。
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笑意,把煮熟了的鸡胸肉扔给趴在地上的狗子:“顺其自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