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谷笑了:“我又不会多想。”
她看上去没有任何被感动的痕迹, 却还要往郦安筠心里扎一根针:“我要是多想岂不是更难过,你这么多年都不回来。”
老汤牛肉冒出咕噜噜的热气,中西结合的酒店餐厅这个点陆续来了不少人, 虞谷说完给郦安筠捞了一把牛肉, 很自然地分了剩下的。
她从小就吃得多,很多同学对她的印象就是黑洞大胃王, 好不容易有个店举办大胃王比赛, 虞谷还能pk掉成年人一举拿下一等奖的无限续杯券。
当时就很多人羡慕郦安筠, 这个券起码能让她吃上一学期寿司,但众目睽睽之下的人还要矫情, 拒绝虞谷递过来的奖券, 高傲地说:“我才不吃寿司。”
柯渺说上学的时候郦安筠是一群女孩里最出挑的, 有人喜欢她也意味着有人讨厌她, 背地里骂她作的更是不少。虞谷本人也这么说,她经常因为附和郦安筠的坏话被当成那边的人, 晚上照样和郦安筠上下学,搞得说坏话的人心虚不已, 没想到当事人还能当面骂郦安筠矫情。
那张券最后全班均分, 虞谷没换郦安筠最喜欢的寿司,让老板做了一份全本数量的普通寿司,班上的人都很高兴,只有郦安筠闷闷不乐。
放学的时候郦安筠一句话没说,和她站在一起的人好像不知道她在难过一样,若无其事地说起最近的某歌手新发的歌。郦安筠完全不搭理她, 街灯一盏盏, 她们穿过马路,走到河边, 外婆家近在咫尺。
一般虞谷还会被郦安筠叫走写作业,这天郦安筠直接把门关上,徒留虞谷站在原地,她耸了耸肩,也没和郦安筠说话,转身回自己家去了。
郦安筠更生气了,又打开院门喊了声死鱼骨头。
背着书包的单眼皮女孩转头,学校的校服都很统一,大家会在秋季校服里穿各式各样的内搭显摆,虞谷一年到头都爱穿卫衣,校服没有帽子,卫衣的帽子可以翻出来。她本来人就细长瘦高,再戴着帽子转头,隔三差五有人说她像狗。
郦安筠想:狗都比虞谷可爱,起码会摇尾巴舔人手,虞谷会吗?
她看着虞谷又不说话了,咬着嘴唇执拗地像是非得等虞谷开口,虞谷大可不搭理她突如其来的无理取闹,但也知道郦安筠在生什么气,想了想说:“是你不要的。”
“我没说我不要,我只是说不吃寿司,”郦安筠晚上一口没吃,硬气的结果就是现在独自饿了,她还要装出我减肥不吃饭的气魄,“这个无限续杯又不是续寿司,明明可以吃拉面的。”
虞谷对日料没兴趣,觉得拉面还不如自己做拉条,起码有嚼劲,她听懂郦安筠的意思,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顺着对方,说:“那你为什么不说?”
郦安筠哼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也很无理取闹,谁不知道她们好得追郦安筠的男生都会先拉去和虞谷对比,长得没虞谷高的不要,没虞谷气质好的也不要,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偏好早在青春期就框死了,没有雏形,只有原型,只是当时距离太近,容易嗤之以鼻。
虞谷看着她说:“有啊,不是在看吗?”
当年外婆家门口的路还没修好,石子路不下雨还好,一下雨就坑坑洼洼,走路都要极其小心。周末郦安筠穿裙子总要提裙,最后打上虞谷的主意,让她试着背自己。
这话周绢花听着都害臊,虞谷当然不可能答应,她偶尔惯着郦安筠毫无底线,偶尔也能精准地骂对方几句。
大小姐脾气的人虽然生气也无法反驳,只能作罢。
郦安筠和虞谷在微弱的路灯光下对视,郦安筠还是鼓着脸,外面太冷,虞谷懒得和她磨叽,说:“你下次想要什么就直接说。”
但郦安筠的别扭刻入骨髓,要改难如登天,她居然还有脸指责虞谷:“你真凶。”
虞谷都被她逗笑了:“不就是想吃拉面吗,直接去吃就好了,什么包袱啊,非得在一群人最高兴的时候扫兴。”
她说话毫不客气,换作别人郦安筠可能炸了,觉得自己就是被骂,虞谷的骂人还带着笑意,郦安筠也没见过她真正生气的样子,习惯性蹬鼻子上脸,“我没扫兴,反正很多人不喜欢我。”
虞谷呵了一声:“喜欢你的男的可多了。”
她还觉得麻烦,郦安筠也烦:“这是我能控制的吗?”
这话别人听都是炫耀,虞谷不羡慕,顺嘴说:“郦小红魅力这么大,我真是目光短浅。”
她尖酸起来郦安筠完全不是对手,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你神经病啊,转身回去了,结果转身幅度太大,兜里的一包豆腐干掉了出来。
虞谷眨了眨眼:“这不是我的豆腐干吗?”
郦安筠很少吃便宜零食,她自诩来自大城市,要吃也吃进口的,完全不参与同学之间关于小卖部什么好吃的话题。
虞谷隔三差五光顾,零花钱花得很快,反正还是学生,不吃吃喝喝也没什么地方花。
她路过郦安筠的座位会丢一点给她,宛如投喂小动物,实际上晚上郦安筠都会还给她,义正言辞地说这东西吃多了长痘。
虞谷没这种烦恼,基因让她肤白,顶多雀斑比较多,不像郦安筠上火就长痘,熬夜口腔溃疡,娇气得像是温室的花朵,受不了一点风霜摧残。
郦安筠急忙捡起,可惜没虞谷动作快,豆腐干被人拿走了,郦安筠不高兴地说:“你给我的。”
虞谷:“你还每天还我呢。”
郦安筠涨红了脸:“你别多想,我就是……”
她还要绞尽脑汁编个理由,不知道灯下她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虞谷说:“我多想什么,现在去吃兰州拉面怎么样?”
“现在?”郦安筠看向虞谷,对方站在身边低头看她,“那家日料九点关门了,也太远了,兰州拉面不是走几百米就到了。”
他们平时出去吃饭都不会选择这么近的店,就怕街坊邻居看到又和家里人说她们在外面吃饭。
郦安筠想了半天:“我要吃鸡蛋牛肉拉面。”
虞谷:“你自己付,我没钱了。”
郦安筠气个半死,虞谷又说:“顺便帮我结一下账,我就吃一碗牛肉刀削面,很便宜的。”
那天郦安筠希望虞谷不要多想她的窘迫,虞谷也确实没多想,多年后她们不吃兰州拉面吃的是老汤牛肉,你别多想也换了意思。
郦安筠说:“你就是怪我。”
虞谷:“我能不怪吗?”
她看郦安筠还不把手机还给自己要伸手去拿,对方却抓住机会继续看,还点开聊天记录看过往,虞谷也不生气,还有点想笑:“查岗呢,我和你又不是需要出轨的关系?”
正好有客人经过,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看了她们这桌一眼,眼神怪异。
郦安筠和虞谷都挑明说了,她也不害臊:“我比她好。”
她的自信真是十年如一日放光芒,比唱得还提神醒脑,虞谷一边吃饭一边说:“不见得。”
郦安筠:“什么?”
她精心化的妆容怒目圆睁后还挺可爱,当然是在虞谷看来,换成孙盎然可能已经有种被年级主任教训的感觉了。
虞谷摇头:“边亿和你说了什么,受这么大刺激?”
这俩人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虞谷不知道具体的,也能猜到内容和这个有关。深夜郦安筠发的微信虞谷还记得,她是有轻微的触动,但不代表她会相信郦安筠画的饼。
这个人最擅长逃跑,虞谷不想追了,她要的是一段关系,名正言顺好,名不正言不顺也罢,只要这朵花为她开过就可以了。
天长地久不适合她和郦安筠。
就像酒店价格二九九但没多少牛肉的老汤,性价比不高。
郦安筠不爽但又没理由。
虞谷也说过自己很坏,她瞥了眼手机里虞谷和林老师的记录,看得出来这位老师确实和虞谷常联系,关于虞小杞的内容很多,甚至还和虞谷一起给虞夏上过坟。
随便点个时间都是在虞谷家吃饭的道谢,足以证明郦安筠并不是第一个上虞谷现在房子二层的人。
是不是对方也有留宿的夜晚,打开化妆抽屉见过虞谷那些廉价的瓶瓶罐罐,或者和虞谷一起在客厅打过联机游戏?
虞谷妈妈并不介意这种关系,所以这位林老师才会说你妈妈人真好,还给我打包了包好的虾肉饺子。
郦安筠和赵金凤也没什么接触,但就从这两次的见面,赵金凤看她眼神复杂,未必不知道虞谷这些年执拗的原因。
在家长眼里,郦安筠才是耽误虞谷的那个人。
郦安筠:“她没刺激我,她说得都对。”
虞谷的筷子顿了顿,“她在这里会被你的态度吓死。”
对面的女人卷发盘起,郦安筠从小就很爱打扮,虞谷的头发也没少被她折腾。现在她有更多折腾自己头发的时候,这餐厅的其他人在虞谷眼里都没郦安筠好看。
边亿也问过虞谷喜欢郦安筠什么,有些深层的问题很难回答,表面倒是挺好理解。
边亿哦了一声:“你也喜欢她的色,好吧我承认她确实身材很火辣。”
搞装修又卖电器的小老板倒是很务实,“再好看也会老啊,长得好看的人很惯会拿乔,郦安筠就是那种五十岁还娇滴滴要人或者有人宠她的人。”
“我不是说你没实力啊,”边亿自己性取向不明,但爱看美女是人的天性,她也知道郦安筠现在算得上风情万种,和上学的时候比更不像是会在扬草生活的人了,“我就怕你会受伤。”
虞谷笑了笑:“我又不是没受过伤。”
她说得轻飘飘的,边亿嗤了一声,“装什么无敌。”
郦安筠和边亿加上微信没发消息已经刷完了对方的朋友圈,把里面含有虞谷的信息全部截图,照片全部保存,她知道为什么,自己于心有愧,又被触发了最重要的那根弦,现在什么都收不回去了。
“虞谷,”郦安筠吃饭仍然没什么胃口,她几口就饱了,也有多年工作积压下来的毛病,“我是认真的。”
对面的女人盯着新上的鱼出神,隔了一会说:“我也是。”
郦安筠补充:“我的认真是我想和你在一起的认真。”
之前要她剖白要了她的命,现在手上虞谷手机也有其他人试图和虞谷建立缘分的痕迹,郦安筠以前不见她人,偶尔想到也觉得不可能。
边亿骂她恃宠而骄心思深重也都是对的。
她以为虞谷永远在那里,却忘了树会生根,石头会滚动,沧海都能桑田,她完全不敢赌一份年少的喜欢单方面就能地老天荒。
那这次换她回头,走向虞谷。
虞谷却摇头,她在车里拒绝交流,此刻坦然又坚定:“我不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她拆一条鱼很快,骨肉分离,也没看郦安筠,淡淡地说:“我们谈一段到明年过年的恋爱,就可以了。”
“成全你,也成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