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前一复盘, 最近坐过她副驾驶的人只有夏书茵啊。
她可一点没闻见香水味，即使是当天和夏书茵面对面的时候。
大概她的鼻炎又严重了，影响到嗅觉。
欧阳喻抿了抿嘴, 一副不疑有他的样子。
窦乾将目光瞟向窗外, 唇角浅浅一勾, 方才是她的试探，结果尚算令人满意，看来小喻跟那位夏小姐还止步在相亲对象的阶段。
前方是欧阳喻回自己家也常走的路, 之前一直挺通畅的, 今天却罕见地排起长队。骤然增大的车流在最前端打得笔直, 到了后面歪歪扭扭, 横七竖八地在大车里插进几辆小车。
“没办法掉头了诶。”欧阳喻拇指轻扣着方向盘, 对于被前后夹击的遭遇表现得有些无奈。
“是不是前面出什么事故了？”窦乾随口接了一句, 而后慢悠悠道，“反正不赶时间, 你后面没其他安排吧？”
“当然没有，不是说上你家打扫么？”
“嗯, 那就安心等着吧。”
不用正襟危坐地驾车, 欧阳喻索性侧过身来，将胳膊肘倚在车玻璃上，视线随性地掠过窦乾浅淡的眉眼, 提议道：“要不要睡一下？”
“嗯？”窦乾表现得十分疑惑，歪着脑袋回视她, 直把欧阳喻看得各种不自在, 才像是恍然大悟了什么, “怎么，你怕尴尬？”
欧阳喻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嘴硬道：“我是为你着想，你刚才不是犯困么？”
其实吧，窦乾猜得一点没错，她确实有她的小九九。
拜托……
谁知道这车还得堵多久，难道你这块大豆干就不怕在没话说的窘境里被狠狠炙烤吗……
还好，窦医生开恩，没和她作对到底。
“那辛苦你了。”窦乾熟练地把车座靠背往低摁，然后闭上眼睛躺下来。
欧阳喻松了口气，好歹不用拣着话题尬聊，有事发生的时候可以直接聊事，没事发生的时候就比较难办了。
她刚才其实已经开始搜肠刮肚关于小豆芽的趣事，用以挨过这段独处的时间。
现在都派不上用场了，欧阳喻正准备刷刷手机，目光却跟长了腿似的自动自发跑去窦乾身上。
双手随意交叠于小腹，一板一眼的窦医生连睡觉也非常规整，只是她时不时侧一侧身，欧阳喻抬眼望去，似乎是在躲避风口。
她伸手调高了温度，想了想，又脱下外套薄衬衫轻轻给窦乾搭上。
如此一来，窦乾就在她身旁无声无息地睡了过去。
……
等两人正式回到家，已经是快一小时之后。
临下车时，窦乾在后车座发现了一件让她心情颇好的东西。
某人放着毯子不拿，却把自己身上的衬衫脱下来给她盖……
是否意味着她可以有所期待……
电梯里，窦乾把衬衫折成一条在欧阳喻肩膀上挂着，算作还给她，顺便提了一嘴她刚才的“重大发现”。
谁知欧阳喻一点没往暧昧那方面想，理所当然道：“我看你冷，就把空调调高了，但调高了之后我热啊，我脱了衣服反正也没地方放，正好给你披一下。”
窦乾：“……”
白感动了，真的，她就是个晾衣服的架子。
“叮”的一声，轿厢在她们面前缓缓打开，出人意料的是，侯在那里的不单有约定好的崔青茵，还有个瘦高个儿的年轻人。
他穿了一件纯色的长袖T恤和浅蓝色的牛仔裤，戴着一副细边眼镜，看起来书生气很重。
“小赵，你怎么会来？”窦乾惊讶道。
小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见被人抱在怀里显得小鸟依人的窦乾，他的惊讶同样不少。
那还是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师父吗？
眨了眨眼唤回思绪，青年扬起手里的资料：“师父，我看到你在群里说今天上午出院，我刚好不用值班，来看看你，顺便有问题向你请教。”
“诶呀，”崔青茵在一旁出声，“现在这么求知好学的男孩子不多啦，我刚才跟他聊了一会儿，他懂的可真多。”
“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窦乾莞尔一笑，“刚才路上遇到前方道路连环追尾，耽误了不少时间，你们等很久了吧？”
崔青茵说：“我还好，小赵比我到得早，就傻等着，也不晓得给你打个电话。”
“没有没有，我就比崔小姐你早来几分钟。刚好我们聊上了，等着也不觉得无聊。”小赵连忙解释。
崔青茵凑过去撞了撞窦乾的胳膊，一脸奸笑：“像小赵这么实诚又这么干净的男孩子市面上可不多了。你不考虑发展一下甜甜的师徒恋？”
她好像在用仅窦乾可听见的声音，实则抱着窦乾的欧阳喻也被迫听了全程。
挑了挑眉，欧阳喻偏过头，刚好与崔青茵别有企图的视线撞上。
一个来回的交锋，倏然而起，倏然而落——
崔青茵掷出一记眼刀：小样，我们家窦乾可是紧俏货，别怪我没提醒你！
欧阳喻就算被射瞎了也八风不动：无聊。
崔青茵不甘心，忿忿地咬住嘴唇，正欲再说些什么。
那边欧阳喻把窦乾往上抱了抱，面色有些难看地说：“有什么话咱能进去聊吗，我手好酸……”
千不该万不该，她就不该有这种揽事上身的责任感。
不然不会每次都因为各种奇形怪状的原因，在抱窦乾的时候罚站老半天。
……
电子锁一响，几人终于入得室内。
好一顿劳筋动骨的欧阳喻将人抱上沙发，自己扶着沙发靠背缓解乳酸堆积的胀痛感。
与此同时，跟小赵已经混个半熟的崔青茵指挥着他去几个公共位置开窗通风，而她自己只需要负责主卧和客卧。
“要不要喝点饮料，我记得冰箱里还有可乐和橙汁。”窦乾担心欧阳喻口渴脱水，一副打算起身跳到冰箱前的样子。
欧阳喻眼疾手快按住她的肩膀，跟打地鼠似的把她捶回“地洞”中：“别了别了，姑奶奶。我自己去拿，我可不想刚把你接出院转头又把你送回去。”
窦乾揉着被她掐痛的双肩，没好气道：“你轻点。我就算再进医院，一定不是因为腿伤的缘故。”
欧阳喻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头也不回地敷衍道歉：“好，下次注意手劲。”
“下次么……”窦乾留在原地，喃喃咀嚼这两个字，眉目不自觉地舒展了些。
窦乾家的格局从各种角度来看都没什么变化，欧阳喻熟门熟路地在冰箱里找到了饮料，她拿了四听出来，皱了皱眉，又放回去一听。
刚好手机传来消息提示的铃音，欧阳喻从口袋里抽出一看，是老欧给她发了微信。说的什么，她其实早有预料，于是摇头笑笑。
等她回到客厅，崔青茵已经不见外地挂在窦乾身上问她电视机遥控器在哪儿，小赵同学则是稍显拘谨地立在一旁，像根直梆梆的门柱。
“怎么不坐？”欧阳喻上前，把饮料递给他的同时，顺便安抚他的局促。
小赵还没说什么，崔青茵自动让位，坐到侧向的单人沙发上：“瞧我，都忘了你要向窦乾请教问题，我坐这边看电视，你们聊。”
位置都安排好了，还是个C位，小赵摸了摸裤缝，抱着资料鼓起勇气坐到了师父身边。
欧阳喻轻挑眉梢，这个小赵似有耳闻啊……
难道就是窦乾曾跟她抱怨过的主任的门生，看错病患骨折片子的那位？
最后转了一圈竟是落到窦乾手里了？
“喂，我的可乐呢？”崔青茵不耐烦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崔大姐，不好意思，我给你拿的是橙汁，你该养生了。”欧阳喻笑颜璀璨地将橙汁奉上。
只是这刻意感爆棚的笑让人看了就来气，崔青茵偏要去抢她身后藏着的那听可乐：“你拐着弯说谁老呢！”
这俩人凑一块儿总省不了掐一架，窦乾无奈地叹了一记，将注意力挪回小赵的提问上。
患儿的病情常见又不常见，这个三岁的女孩反复出现呼吸困难超过两年，家长带她辗转多地看病，成效甚微，最后决定到大城市来碰碰运气。
“你知道的，空口不能瞎判，片子你都带来了？”
“当然。师父，你来看这张，是他们在当地县医院拍的胸片，提示双肺有阴影，被县医院诊断为肺炎，用上抗生素就好转，停药就又发作。”
“嗯……”
“后来家长又带孩子去专门的儿科医院做了胸部CT，被诊断为急性粟粒性肺结核，抗结核治疗很久，症状依旧时好时坏。”
“嗯……那你听诊的情况如何？”
小赵一五一十地告诉窦乾。
窦乾听完眯了眯眼，将两张片子还给小赵，提出：“做一次纤维支气管肺镜活检，我怀疑她是过敏性肺泡炎。”
灵感的火星擦过脑际，无比明亮。
小赵一拍大腿，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师父，你太牛了！这个方向，我可一点没想到，我问了医院其他医生，他们也没能给出什么可靠的指导。”
窦乾一副领受不起的模样：“我也只是依据过往的经验做出猜测，你现在将我夸上天，若事实上女孩患的是其他病，那我可就抬不起头了。”
显而易见地，这两人讨论起工作便进入了一种独有的磁场，特别是小赵，反差很大，他的眼中有着攻克疑难的热忱，是当今许多年轻的社畜所不具备的。
当然，对欧阳喻来说，更让她熟悉的是窦医生。
每当她聚精会神投入工作，真的格外迷人。
欧阳喻并不否认，她当初热烈追求这个女人，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看到了她如何尽心尽力地为患儿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