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云奈这边的驻地也算一路, 影部落兵分三路,淜与铩正在洽谈,解榆此时仍在路上。
而来到云奈这边的这位大陆传说上的人物, 正在影部落哨塔前方的空地上大大咧咧地坐着, 浑然不将哨塔上拉弓待射的哨兵以及一排拿着石矛和弓箭的勇士放在眼里。
“你,是谁?”柯的话音刚落, 砾立刻挥动手中紧握的石矛,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他在给同伴立威。
“我, 是谁?”这人是个约莫三十七八岁的女人,面对柯的问题似乎没有丝毫回答的欲望,她摸了摸鼻子,哈哈一笑,“我说了, 你敢听吗?”
“有什么不敢?”柯拧着眉,认为这人是在拖延时间, 抬起手, 打算有任何不对劲就立刻下令射杀。
首领和淜不在, 除了祭司, 她有这个权力。祭司和幼崽正呆在驻地里边,她不会给这个人踏入驻地半点可能。
砾沉声道,“你胆子很大。”
一人就敢来犯, 我必叫你连滚带爬地求饶。
“杀气这么重。”那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是鹤。”
“鹤?”闻言, 柯的脸沉了下来, “你竟敢装成鹤来欺骗我们?”
眼前这个,浑身脏兮兮, 怎么可能是鹤。
鹤,是一个图腾, 是一个部落,也是一个人。
他们从大陆上的土地凝固成型时就存在,是最强大的部落之一,也是最弱小的部落之一。
之所以说是最弱小的部落,是因为他们部落最多只有两个人,最少只有一个人。
这两个人的情况,只会出现在当任首领寻找下一任首领的时候。
而他们人丁稀少,却能一直流传到现在,即是鹤被破格认定为大部落的原因。
至于为什么说是传说中的人物,则是由于鹤神出鬼没,几乎从来没有人见过她,她生活在人群中,又独立于人世间。
没有人能认出她,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其他人甚至不知道鹤是男是女。
但鹤从不参与部落之间的事情,好比一根浮萍,飘到哪算哪。
一个人能在危机四伏的大陆上生存下去,简直是神奇至极的存在。
所以鹤,应当是与众不同的。
有些人会对鹤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感情,他们崇拜鹤一人的强大力量和无拘无束。
而一个人无法既是首领又同时拥有祭司的能力,鹤当然也没有,但鹤的部落,显然是拥有图腾的,所以有人猜测每一任首领就是鹤图腾本身。
在柯心里,鹤应该是个强者高人,而眼前这个女人,套着破布一样的兽皮,脚上有一只藤鞋甚至给跑掉了,而且整个人一副‘有本事来打我’的死样子,与她心目中的鹤大相径庭。
柯摇摇头,“不信。”
鹤不管她信不信,直接往地上一趟,右腿搭在左腿上,懒洋洋地眯着眼,“这个时候的太阳,是最舒服的的。”
“你…你赶紧起来!”柯拿这个人实在没办法,这样躺在他们驻地门口简直是损坏他们的形象。
“不起,这边写着你们的名吗?”鹤闭着眼睛答她,“没写,我想躺哪躺哪。”
真是群沉不住气的小幼崽,还没长大的应该叫小小幼崽。
柯放在空中的手停了许久,此刻已经有些酸了,她不悦道,“我要下令射杀了,你还有机会走掉。”
这个女人虽然贱兮兮的,但现在柯莫名不想杀她。
“你究竟想干什么?”
鹤一拍地面,一个鲤鱼打挺快速起身,“我要吃的。”
顺便见见你们的祭司。
她已经能想象到友人时她惊讶欢喜的神情。
她可是找了大半天,才找到影部落新换的驻地的。
“果然,怪不得这样耍赖。”
柯想了想,这个人虽然可能不是鹤,但有可能是鹤的追随者。这片大陆有相当一部分人愿意追随鹤,大约是迷上了她的神秘。
她小时候也有过这个想法,独自一人穿梭森林,就像那样自由自在。
“柯,放她进来。”
柯身后不远处传来云奈的声音,她惊诧道,“祭司,你出来了。”
鹤的目光穿过挡在她身前的众人,落到了下令的年轻人身上。
她从没见过这个年轻人,脸上快速闪过一抹浅浅的悲疑,随即又藏在了一副散漫的面皮之下,“你们的祭司,可好客多了。”
柯转过来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又问云奈,“祭司,真的吗?”
云奈颔首。
尽管柯不知道缘由,到底还是犹犹豫豫地把人放进来了。
鹤两手叉在后脑勺上,大摇大摆地进了部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没有一点不自在,嘴上还喋喋不休地评价,“这个住人的屋不错。这个塘也不错,就是这路不太好走,冬天了太滑呀。”
柯挥挥手,让其他人先散开,她和砾在这人的旁边,严防她突然出手伤人。
“我可是客人。”鹤边说边往云奈的方向走,“祭司,你怎么不管管?”
柯冷哼一声,挡在他们的中间,“那就让我好好地招待你吧。”
鹤拍着胸腔似乎心有余悸,“哎呀,好吓人。”
云奈让他们两个退下。
鹤又摆出一副‘能奈我何’的死样子,耸了耸肩膀,附和云奈的话,“你们快快退下。”
砾和柯两个没法,给了跟着云奈的守卫两个眼神,不情不愿地跟在远处。
“祭司,怎么不见你们的首领?”
云奈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道,“您来我们部落,有什么事情?”
“要口吃的,冬天找不到食物,要饿死了。”鹤揉了揉被冻红的鼻子,随便找了个借口。
云奈让人带了两块肉和一条鱼,点燃炭后等待烤熟,“您这样在所有人面前袒露身份,不怕出意外吗?”
守卫已经被屏退了,鹤无所谓道,“反正他们又抓不住我,络呢?”
她还是问出了口。
“络祭司已经死去了。”
“真遗憾啊。”她叹气道,两人居然没有在死前见上一面。
不过那点本来就不多的悲伤很快就消失殆尽了,鹤随之好奇道,“她在死前,和你提过我吗?”
“没有。”云奈递给她一块烤好的肉,“她从未和我说过。”
早知道就不问了。
鹤边尴尬边撕着肉,入口后眼神一亮,随即一点不剩地把肉和鱼都送进了肚子。她吃完后打了个饱嗝,才解释道,“正常正常,毕竟我和她只见过两面,不过时间太长,她可能已经忘了我。”
那时她刚被选中为首领,一个人茫茫然地漫无目的不知去往何方,络为她指明方向。
她问络想要什么作为回报。
络告诉她,“当你走了很远的路再次想到我的时候。如果还有机会,请你来到我所在的部落,替我看他们一眼,教导那时的首领,如何统率一个部落。她太年轻了。”
“我的部落,很长一段时间,只有我一个人。你放心,让我去教她?”
络笑答,“所以希望你走得够远,见得足够多,再想起我。”
二十年后的某个夜晚,遥远的记忆重现,鹤觉得自己走的路够远,见识的,也足够多了。
“才两面,您就找到这边来了?”
“当然,虽然见得不多,但在我心里,她已经是我的朋友了。”鹤挑了挑眉,“有水吗?我渴了。”
云奈拿出一个闲置的陶罐装了点水给她,“吃了喝了,您该走了。”
怎么有人能用这么温柔的语调讲出如此冷酷无情的话,在这寒冷的冬天要把她冰住了。
她觉得影部落那些住人的地方不错,吃得也好,与一些大部落都不相上下了。
于是鹤挠了挠下巴,问道,“你们的首领也是新的吗?”
云奈答,“是。”
“那太好了,我正想看看她,等她回来我再走吧?”
还得见见这个部落如今的首领,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祭司已经见过了,当得起她一句夸。
“我们部落不收留无用之人,”云奈顿了顿,看着对面长辈僵住的脸色,笑道,“所以您在这里呆着,得为我们部落做事。”
鹤诧异地看了这个祭司一眼,知道自己的身份,居然还敢这样使唤自己,胆子真大。
不过这和络,很像。
云奈面不改色,“您不想吃好吃的肉了吗?”
“可以,我需要做什么?”
“帮我们部落看着幼崽吧,最好教教他们搏斗的技巧。”云奈自然不可能真让她做苦力。
“行吧。”鹤爽快地应下,指了指肚皮,“其实我还想再吃一条鱼。
*
部落发生的事,解榆自然不知情。
在第十一天,她终于带着四个人来到了蛇部落的驻地前。
是夭将她接了进来,蛇部落的女人们穿着个个妖艳无比,身上的兽皮被植物挤压榨出的汁液染成了各种颜色。
蛇部落的驻地,不是以山洞为主体,而是与他们一样,建了屋子,只是这屋结构明显不是用榫卯结构打造的。
夭将人带进一间屋子,她早已看清来客身后的东西。
她绕着岿然不动的解榆走了几圈,手指甚不安分地在自己的唇边打转,给解榆抛了个媚眼,“不知道榆来,是来做什么的呢?带这么多东西,是送给我的吗?”
解榆卸下背上的背篓,淡定道,“这里边,有一部分我们带来和蛇部落交换的,前几天,部落因为大雪损失了很多东西,附近又没有其他能交换的部落,所以我们来找蛇部落。另一部分则是我们献给蛇部落的礼物,是送给蛇部落的,夭身为蛇部落强大的勇士,所以有一部分是应该会分到你手上的。”
闻言,夭抬起脑袋妖娆一笑,“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有要送给我的?”
她边说着边要去用手戳她,被解榆不着痕迹地轻巧躲开。
夭状似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拨弄自己的头发,娇声道,“我本想帮帮你,却不知道榆如此不领情。”
站后边的其他四人全都和解榆一个表情,浑身散发着凛然正气,绝不受此人的蛊惑。
解榆告诉自己要沉得住,道,“如此说来,大好,不知夭原本要帮我们什么?”
夭一噎,她本来只是客气客气,随便一说,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厚脸皮。
“那就要看榆来我们这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
解榆正色道,“那真是一件重要的事,除了你,我还要见一见贵部落的首领桦。”
“呀——”夭的惊声九曲十八弯,“那我得提醒你,虎部落的首领琥早在从大集市回来的时候就路过我们这处了,如果你和她的事情冲突了,要讲究先来后到哦。
又或者,你或许要向我们,展示十足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