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容本想起身, 却发现坐久了腿有些麻,只能双手扶着身下的石板,保持一副不动如松的模样。
石板很宽敞,沈卿之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并学着顾锦容的姿.势仰头望着天空, “嗯, 这里夜色确实不错, 你还挺会找地方的。”
她没有问对方为何会突然一人跑来这里。
顾锦容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她还真是编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
沈卿之兀自坐着望了好一会儿天,身边一片静默。
她从兜里摸出两根棒棒糖,递给顾锦容一根,“吃吗?”
语气十分寻常, 似乎她大晚上找到这儿来,便是真的为了一起赏月闲聊一般。
阿拉斯的棒棒糖,是最基础的那一款, 十多年前便很流行。
顾锦容曾给沈卿之递过无数次棒棒糖,或鼓励或奖励或哄人, 但却是第一次从沈卿之手里接过糖。
其实以前她有心事的时候,小姑娘也会主动来哄她,会拉着她到处去玩, 会叽叽喳喳缠着她说不少话, 却很少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陪伴在一旁。
顾锦容手里握着糖棍, 半晌没动手剥开。
沈卿之已经将自己那根糖剥开纳入口中,她一边抿着糖一边小声嘀咕,“长着好端端的一张嘴, 不说话又不吃东西,跟摆设有什么两样?”
“卿卿。”顾锦容一手握着糖, 一手牵住沈卿之,“可以陪我到附近逛逛吗?”
“成。”沈卿之爽快起身,颇费了些力气才将坐在石板上的顾锦容一同拉起。
她都差点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了,明明是自己说要去逛逛,又坐着一动不动。
两人在林子里走了一小段路,牵着的手便一直没有松开过。
沈卿之这会儿才发现,刚才顾锦容应该不是故意要拽着她,而是真的行动变得有些迟缓。
“手搭这儿吧。”沈卿之说着拉着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主动当起了拐杖。
沈大小姐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纡尊降贵过,可谁让这会儿人家心情不好,又谁让她天生善良。
沈卿之现在只比顾锦容矮小半个头,要当拐杖还得稍微蹲着些。
顾锦容原本舍不得,正要将手缩回,却被她强制按住不让动,“说吧,想去哪边逛?”
顾锦容指了个方向,沈卿之也没多问,二话不说扶着人就往前冲。
只是她这这样子扶法,不像是来同人散步的,倒像是来陪着做骨折后的康复训练的。
顾锦容任沈卿之扶着,掌下是瘦削的肩膀,明明夜风还算凉爽,掌心却酝起一团火烫。
她在心里几番酝酿,小声呼唤,“卿卿。”
“嗯。”
“卿卿。”
“嗯。”
“卿卿。”
“我在呢。”沈卿之今晚似乎格外好脾气,一连应了三次都没炸毛。
“我……”顾锦容仗着沈卿之这会儿好说话,默默将她又揽紧了一分。
沈卿之侧了侧身子,让她能扶得更舒服一些,“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嗯。”
“是让你很为难的话?”
“嗯。”
“那就等到不为难的时候再说,我又不会跑。”
“好。”顾锦容吁了一口气,眉眼舒展,这次笑容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心。
两人就这样在林中走了十多分钟,话没说上几句,却是难得的默契。
她俩不知不觉间来到一面峭壁边,沈卿之一手扶着顾锦容,一手扶着身侧的石壁。
“话说过两天我俩就要转来这边拍摄了,这边石壁形状看着还挺奇怪。”
她说着伸手按了按石壁上的石块,“这怎么是松的……啊!”
沈卿之话未说完,只觉电光火石间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被顾锦容扑倒在地。
身上之人容颜清冷,连一丝表情都无,若不是借着月光窥见她额角渗出的汗珠,看模样竟是比不慎跌了一跤还要平静。
沈卿之感受到来自身上的压力,并没有着急将人推开,而是双手扶住顾锦容的肩膀,紧张道:“摔着了?”
“嗯,刚不小心被石头砸到一下。”顾锦容说得若无其事,身子却依然压在沈卿之身上一动不动。
“砸哪儿了?”
沈卿之不敢妄动,小心翼翼地撑着地板抽出身子。她将顾锦容好生安置在地上,起身去探她的伤势。
“小腿。”
顾锦容话音刚落,沈卿之便在她右侧小腿处瞧见一抹刺眼的血迹,旁边还掺杂着灰土的痕迹。
被染上鲜红的石块落在一旁,块头不大,却十分尖锐,看着像是从石壁上掉下来的。
沈卿之将刚刚脑海里的碎片串联,一下便理清了前因后果。
她取出纸巾捂在顾锦容流血的伤口上,眼泪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对不起,要不是我刚手欠去按那个石壁,就……”
“卿卿。”顾锦容打断沈卿之的自责,单手撑着地板艰难起身,“我们先回去,好吗?”
“嗯。”沈卿之蹲身在顾锦容跟前,拍拍肩膀道:“你上来,我背你回去。”
她这会儿满心自责,只一心想着将功补过。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身后有任何动静。
她转身去牵顾锦容的手,却被一把握住。
顾锦容笑容有些虚弱,“卿卿,其实我现在还好,但要是等会儿我俩再摔一跤,就不好说了。”
沈卿之:……
“手机带了吗?”
***
两人被救护人员送到医护站时,已经快晚上十点。
医生给顾锦容处理了伤口,又上了夹板,而后嘱咐了一系列注意事项。
她起身看向模样比伤患还要难受的沈卿之,再次强调,“只是轻微骨折,最多躺一个月就好。”
“一个月!”沈卿之一听,一张小脸又快要哭出来。
医生皱眉: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只用躺一个月还不满意?
“麻烦医生了,剩下的我们自己可以处理,你先回去休息吧。”
任谁大晚上被拉来加班都不会开心,顾锦容将医生劝走,病房里便只剩她与沈卿之两人,一下子安静许多。
这会儿旁边没有外人,沈卿之拿手背挡住满脸的眼泪珠子,差点将自己抹成了小花猫,“对不起。”
她今晚说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顾锦容叹了口气,她还是更喜欢她家小姑娘平时嚣张臭屁的模样。
“卿卿,你今晚都已经说了七次‘对不起’了,是我让你带我到处溜达的,那石壁有问题,你事先并不知情。”
沈卿之咬着唇摇头,“可是你是为了护着我才……而且如果不是我来找你,你可能根本就不会走到那儿去。”
“卿卿。”顾锦容捏了捏沈卿之的手.指,不让她再继续胡思乱想。
“今晚你来找我,我很开心。要不是因为你,我可能伤得会比现在更严重。”
“嗯?”沈卿之不明所以地抬头,透过室内的白炽灯光,她这才注意到顾锦容的指甲有些不同寻常。
她一把握住顾锦容的手掌,语气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怎么指甲都秃了,还出血了?”
顾锦容笑笑,这次倒也没有遮掩,“在你寻到我之前,抠石板抠的。”
沈卿之想起顾锦容之前的欲言又止,抿了抿唇把话咽了下去。
她转头在医药箱中翻找,嗔怨道:“刚才明明医生就在这儿,你也不让她替你包扎下,手伸出来。”
顾锦容配合伸出双手,任沈卿之拿棉签替自己消毒。
其实这点小伤根本犯不着包扎,过不了多久就能自然愈合。
但她难得见自家小姑娘如此不加掩饰的上心,心中十分快活,以至于还有了玩笑打趣的心思。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卿卿这么在意我……的手.指?”
正准备包扎的沈卿之:啊?
顾锦容将手指主动搁在沈卿之手中的纱布上,状似十分认真。
“说实在的,如果以后我的手.指都像现在这样丑丑的,或是变残了,卿卿会嫌弃我吗?”
“呸呸呸,好端端的手.指怎么会残,再说我干嘛要嫌弃!”
沈卿之听不得顾锦容这样诋毁自己,话接得极快,她怒而抬头,正好对上顾锦容笑眼弯弯的模样。
怎么感觉我好像……被套路了呢?
“流.氓!”沈卿之将手中纱布挽了一个结,红着脸小声骂道。
顾锦容嘴角勾起更甚,语气却似十分委屈。
“我知道卿卿一直都喜欢好看的人事物,刚不过是担心变丑了会让你觉得碍眼,才有此一问,怎么就流.氓了?卿卿莫不是想到别处去了?”
沈卿之:……
她这会儿要是还看不出来顾锦容在故意捉弄,那她便是个十足的大傻子了。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某人不仅是个黑心肝,还有着茶艺大师的天赋呢。
“那你这担心就太多余了,反正现在也不好看,没有变丑的空间。”
沈卿之说着愤愤将纱布打上最后一个结,将顾锦容十根手.指包成了十根白萝卜。
“我这么不好看,卿卿还这么喜欢我,我很开心。”
沈卿之:?
这人今天是吃了一百本土味情话大全吗?
她正要出言反驳,却见顾锦容从兜里摸出一根被压得有些扁的棒棒糖,十根白萝卜笨拙地剥着糖衣,看上去滑稽又可怜。
沈卿之看着又气又好笑,“之前给你你不吃,这会儿伤成这样了还吃糖。”
说话间顾锦容已经将糖纸剥掉,握着糖棍一脸享受模样,“这是卿卿给我的,自然要在心里最甜的时候好生品尝,这样便是双倍的甜。”
沈卿之:!
她分明记得这人被石头砸到的是腿,不是脑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