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月来觉得自己的头很痛, 有生以来，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费神的一天。从卓不群和小林出现在他和他哥面前开始，就一天比一天过得费神。每次他以为事情已经到了荒诞至极的地步之时，总会有更荒诞的事情接踵而至。
小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很快接受了“首领不是首领”、“免疫样本有两个克隆体”、“来来有个脑子有病的暗恋者”等等一堆问题。见过不少世面的鸦雏和蓝凯撒同样淡定而严谨。
他们三人要求“假首领”带他们去查看另一位克隆体的尸体。
首领声称尸体就在家中地下室。旋转扶梯一层落地处洞开一个入口, 阶梯延伸下去直落到底，只见下面是一处比整座地表建筑的空间和面积都大的“机械工厂”。“工厂”以阶梯落地点为圆心, 呈环形向外延展, 每一“环”上间隔半米便“站立”一具机械骨架, 无数金属线管将这些没有生命的骷髅连接在一起，管线汇集的圆心处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井”中翻滚着岩浆般的液体。首领指着井口：“这是能源核。打斗时他跌下去了。整座城市的机械骨骼都来自这里。”
戴月来远远站着, 不愿往井口看。
小林四下走了一圈：“我明白了，通过对机械骨骼动手脚，影响植入的记忆芯片，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操控机械续生者的思想和行为, 这个问题在机械续生技术投产之初就有人提出过。无论这种操控出于什么目的, 都是违背‘人’字的，确实应该处理掉。”
首领：“但是无法处理干净。‘他’操控芯片的指令器是他的个人终端, 已经被我销毁了, 可是今天的事情，显示这种‘操控’还没有完全消失。”
小林敲开一具机械骷髅的后脊, 看了几眼，又看向首领：“那可能是机械体上被编写了一定的自主程序, 就像催眠, 比如我催眠你, 告诉你你喜欢来来, 你就真以为自己喜欢来来。”
首领：“......”
小林：“不是说你也被编写了记忆, 在真正人体的记忆移植技术方面，我们目前还没有凭空编写、或者篡改记忆的能力。我只是想说，如果袭击你的那群人被‘催眠’为‘我忠于首领’，而他们又恰好很聪明，发现你和原本的首领不一样，那他们是有理由袭击你的。”
首领：“除了三花，还有我会亲自给他们修理身体，我想其他不同点不容易被看出来。”
小林责备地看着首领：“你要庆幸今天来来没事，不然不管你是谁，我们可能要打一架。”
戴月来远远道：“我没事的。林部长，我刚才在打架时，力气好像变得很大，速度也很快，我觉得很奇怪。”
小林看向戴月来：“等我们出去，找个能用的实验基地用设备检测一下。”
首领也看向戴月来：“我这里就有，再往里走，跟我来。”
戴月来远远看着“井口”，不愿挪动步子。
小林朝首领手指方向走去，鸦雏和蓝凯撒也忙跟上去，顺一条窄道穿过三四道“环”，赫然是一间设备齐全的生科实验室。
首领看着戴月来，又看了看“井”，似乎明白了什么，朝戴月来走近：“不然......我明天把实验室搬到楼上吧。”
地下室有些晦暗，“井口”泛着红彤彤的热光，戴月来看着迫近眼前的首领的脸，深吸一口气，拔步朝小林三人走去。
小林把戴月来拎手里盘了半天，又抽取戴月来一管子血，把人都赶了出去。
首领回到楼上，把一堆记忆芯片交给一名机械兵，吩咐道：“对号发还，躯体如果有任何异常的硬件、系统和程序，务必清除，安装跟踪器，相关的记忆处理掉，去吧。”
鸦雏和蓝凯撒好奇地跟出去。
戴月来筋疲力竭地坐回沙发上，一面看机械狗和三花猫在眼前打架，一面听首领在厨房叮叮当当不知倒腾什么，心里焦急地等待小林检测出结果。
这一等，就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没吃上饭、失眠、打架、抽血，身体十分疲累，睡意像夜色降临时席卷大地的黑暗来势无阻，他还有一线神思在清醒挣扎着，但这挣扎的结果只是带来无数杂乱的、碎片式的噩梦。
他梦见周静水从“井”里爬了出来，身上燃烧着猩红的火焰，皮肉化作飞灰，露出里面森寒的钢筋铁骨。
钢筋铁骨走向自己，展开臂膀：“来来，我回来啦！”
钢筋铁骨紧紧拥抱了自己，金属上火焰的余温灼焦自己的皮肤。他霎时惊醒，发现自己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首领坐在身边，垂目殷切地看着自己：“去床上睡吧，我可以抱起你。”
他摇了摇头，要推开首领，却见首领微微笑着，一手按在自己胸膛，俯身逼近：“我一定是深爱着你的。”
额头贴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真实的温度和呼吸让他脊背发寒、浑身发抖，他抬手奋力去推首领的肩膀，对方却如铜山铁石般沉重而不容分说地压下来，他的鼻骨摩挲着自己的鼻骨，眼睛里映照出自己的眼睛，嘴唇重重碾开自己的嘴唇......
“哥！”他挺身而起猝然惊醒。
只见三花肥猫揣手蹲卧在他的胸口，首领一手伸到猫肚子底下欲捞起猫，一手在半空紧紧抓握住他的胳膊。
他大口喘气，惊疑不定地望向首领，环视一圈，看见鸦雏和蓝凯撒拍着手从外头进屋来。
鸦雏目光朝戴月来和首领身上一扫：“诶，怎么了？小林还没出来？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了吧？”
蓝凯撒直奔餐桌：“太棒了！我们从这一顿饭开始，以后就是亲兄弟！”
三花猫被拦腰提起，两只前爪却扒拉着戴月来的衣领，碧绿的眼睛里黑色瞳孔放大变圆，一脸委屈地看着戴月来：“喵......”
首领摩挲着戴月来手腕内侧因紧攥拳头而绷起突出的一根细骨，笑道：“我来叫你吃饭，怎么还想打人呢？”
戴月来触电般撤回手臂。
“做噩梦了？”首领把猫抓起提到面前，教训道，“花仔，又蹲胸口，晚上鱼干没了！”
“喵......”
小林从地下室楼梯口走了出来，一边摘手套一边看向戴月来：“来来，你过来一下。”
戴月来连忙起身走上前去：“怎么样？”
小林转进茶水间倒了杯水，凝眉默了默，先凑到戴月来耳边低声道：“你信任这个‘周处’吗？”
戴月来朝那“诲猫不倦”的首领看去：“......我直觉上，觉得他，可能不是坏人，但是......”
小林喝了口水：“别但是了，反正他现在打不过你。”
首领警觉地转脸看向戴月来和小林。
“？”戴月来凝眉道，“什么意思？”
小林迎上首领的目光，朝戴月来道：“你现在的身体非常强壮，如果根据基因模拟推演你今后五十年的人生，会发现你的身体机能不断增强，就像还在发育期的青少年一样，各个器官系统会变得更加强健，骨骼和肌肉力量增长，最终达到一个趋于稳定的水平，而那个水平将远超现在人类的常规水平......不，不是现在被病毒感染后的寿衰人类，而是所有人......”
“等等......你是说超人吗？”戴月来揉了揉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
小林：“差不多。而且在模型五十年推演极限里，你不会变老......来来，星汉计划成功了。”
“什么？！”鸦雏和蓝凯撒围上来。
小林看向戴月来：“我还对自己做了基因采样模型推演，推演显示我的衰老速度也将极大减缓，虽然没有肌体力量和反应速度上的强化，但这意味着这种成功的一部分结果，具有像病毒一样的‘传染性’！所以我想，这也是我们几个至今都没有感染病毒的原因，很显然，这种‘成功’是能够免疫815病毒的！”
首领走上前来：“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我想告诉你们，我也对自己做过基因模型推演，我也是能够免疫815病毒的，我的上峰指令里说，人群中是存在稀少的本次迭代病毒免疫体，我之所以被留在地面执行这种任务，正是因为我是免疫体。”
小林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首领。
首领一点头：“唔，确实不禁推敲。我开始怀疑我是个编程记忆体了。”
戴月来：“那这种‘传染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我哥是不是因为和我接触才免疫的？”
小林收回目光，难掩激动：“很有可能，也许在你没有发生病变前就有！只是不知道这种‘传染性’是有限扩散还是无限扩散......”
首领看向戴月来，解释道：“以病毒传染方式类比来说，有限是指只能由你扩散给和和你接触的人，而被你‘传染’到的人不能再传染给别人。可惜我们现在无法检测出它到底是有限还是无限，基地派出去的生命探测仪显示，地面已经没有存活的人类了。”
“那猫呢？”小林目光炯然看向三花，“你这猫也没有感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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