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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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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积雪发现兰榭在春天时心情会比冬天好,醒着的时间也长,记忆也没那么紊乱。

  但他没料到他会在又一个春天到来时恢复如常。

  没有记忆紊乱,不会再说等着谁来接他回家的话,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呆,发现身边还躺着任积雪时也没有很震惊。

  他像是还记得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所有事,记得那些荒唐行径与话语,可是任积雪明白,兰榭根本不是记得,他只是不愿过问,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在意,也不记得。

  他只是跟以前一样,记忆受损,更加不记事。

  恢复正常后就不用随时有人跟着照顾了,兰榭以前便不愿有人跟着,他已经习惯了独处,但是任积雪不放心他,所以在旧佛堂处处设下禁制,只要兰榭有危险,他立马就能赶到。

  兰榭记忆恢复后便不像之前那样,别人问他什么都应,现在的他不主动跟人说话,小僧就不敢开口出声。

  大家都觉得他憋着呢,等哪日彻底爆发时,旧佛堂都能让他掀了。

  兰榭不在意他们怎么想的,他只是感觉很迷茫,觉得命运真会开玩笑,他居然住进了嗤之以鼻的禅院。老老实实吃斋念佛,闲了就去敲敲木鱼,诵读经文,再拜拜佛像。

  他不爱说话,任谁叫他都置若罔闻,最常做的便是寻一处安静角落,静坐着失神。

  任积雪时常到处找他,找到后,想牵他起来。伸出手去,兰榭却不理,只是眼眸半阖,依旧看着不远处出神。

  兰榭觉得好笑,他想过所有死法,或被人族乱刀砍死,或爆体而亡,亦或死无全尸,只留下一个臭名声在世上,唯独没想过会在禅院苟活,看样子他还得在禅院过一辈子,正常死亡。

  于他是多么奢侈的死法。

  ……

  兰榭总不爱动,成日只坐在一方小天地里发呆,任积雪鼓励他可以出去走走,他摇头,说:“出去碰上别人,不好。”

  他怕他的眼睛吓到别人,也怕被人认出他还活着,引起恐慌。

  他深深地恐惧人族。

  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处,这样待着没什么不好,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

  兰榭走哪儿任积雪都要跟着,兰榭不耐烦了,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老是跟着我?”

  任积雪看着他,说:“我的影子掉了。”

  “……”

  “你五岁那年,亲自踩掉的。”

  “……我不记得。”

  “我记得。”任积雪提醒他道,“你说踩掉我的影子,以后你当我的影子。现在你食言了,我只能自己跟上来了。”

  ……

  兰榭经常会爬到山顶去吹风,那里和九丈崖一样布满了各种封印和奇奇怪怪的符咒,每次靠近边缘,底下就会闪现隐隐约约的金光,然后任积雪就会来。

  兰榭就笑,笑话任积雪像个傻子一样,明明这山就不高,摔下去也不会摔死。

  在山顶吹多了风总会生病,兰榭醒来后身体就不大好,经常发烧,好在这次任积雪的自愈能力一并给了他,也算好得快。

  任积雪本来是不准他来的,但是他总是会逮到时机自己偷摸爬上来,防不胜防。

  任积雪只能无奈叹气:“风大了,该回去了。”边说着,边把带来的毛绒绒的斗篷给兰榭披上。

  兰榭点点头,人却坐在原地未动。

  他的确很喜欢坐在山顶吹风,他觉得这样吹着心里会变得宁静,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暂时忘记他是谁,忘掉那些血腥。

  但是他又很懒,总磨磨蹭蹭不肯下山,任积雪知道他是爬上去的时候走累了,不愿再走了,便默默上前把他横抱在怀里,与他一同下山。

  最开始兰榭还很抗拒这种抱姿,在他的印象里只有魔二父亲这样抱过他,现在他都多大人了,还被这样抱,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

  可是转念一想,世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除了任积雪又有谁知道他在这里苟延残喘?最重要的是,任积雪力气太大了,不用法力完全挣脱不开,用法力又怕伤着任积雪。

  他两眼一闭,摆烂似的躺进任积雪怀里,随便吧,爱怎么抱怎么抱。

  任积雪的声音平淡又温柔的出奇:“今天买了烧鸡,一整只,都是你的。”

  “嗯。”

  兰榭乖乖由他抱着,紧紧揽住任积雪脖子,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闭目休息。

  下山路上又起风了,大风迎面吹在脸上很凉,兰榭把头转到任积雪后面去,搂着他脖子的手用了力,紧贴着任积雪。

  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轻贴上任积雪侧颈,任积雪感到冰凉,便问:“冷了?”

  “嗯。”

  任积雪搂得更紧了些,“下次还来吗?”

  “来。”

  兰榭不长记性,还嘴硬,任积雪笑笑,大手换了个位置,斗篷把兰榭裹得更紧。

  兰榭去拍打任积雪在他腰间乱动的手,“别趁机占我便宜。”

  “你可以占回来。”

  于是兰榭把冰凉的手伸进他衣襟,取暖。

  ……

  兰榭跟任积雪开玩笑:“任积雪,你对我好好,我很不习惯。你果然是看上我了吧,趁我不能反抗,把我拐进佛门之地,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小心我赖你一辈子。”

  真的可以一辈子吗?任积雪不知道。兰榭这人总是把自己形容的不堪,凡是先把坏处讲明白,如果有人知道结局不完美还能守在他身边,像六六那样,于他而言就是生命的全部。

  只是任积雪知道,兰榭从醒来后就没信过任何人,不相信任积雪会爱他。

  他把一个佛门中人婉转含蓄的爱意当作同情。

  于是任积雪也想用余生来证明:这场心动不止波及任积雪,还有虚无。

  他答:“是。请务必赖一辈子……我的菩提与禅意。”

  ……

  窗外下雨了。

  兰榭突发奇想,问:“会不会下雪?”

  “会。”

  不过冬天还早着呢,任积雪问:“不喜欢下雪吗?”

  兰榭低垂着头:“不知道。”

  任积雪说:“我人生中遇到过一场大雪,大家都说那是雪祸,于我而言却是美景。因为有个小朋友出生了。我那时看淡生死,觉得走进了胡同里,所以选了个雪地圆寂。那天的雪下得沉,雪水似乎浸入骨髓了,我好冷。”

  兰榭应着:“冬天可不就是很冷。”

  “是啊,好冷……可我恍惚听见婴儿啼哭,我有点不舍,他似乎在等我。”

  兰榭知道任积雪说的是他,但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任积雪关上窗户:“原来生死有命没法改变,但也是真的舍不得。”

  所以他选择活。却意外成佛。

  ……

  兰榭也时常问任积雪:“我这样的人配有一个善终吗?”

  任积雪总是很温柔的回答他,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不管是从前的兰榭,还是现在的兰榭,都值得一个好结局。”

  “任积雪,你现在话好多,怎么之前就无话可说呢?”

  “是千言难诉,并非无话可说。”

  “那你现在就容易诉了?”

  任积雪沉默了。

  兰榭只是随口一问,不是非要听他说出一个原因来,恰好困了,顺势闭了眼靠着任积雪休息。

  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时候,他好像听见任积雪在说话。

  “我怕再不说,就留不住你了。”

  ……

  连寺里的小僧都能看出任积雪的偏爱,那些婉转含蓄的爱意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兰榭感受到了,会报之璀璨的笑容。

  兰榭经常有种笼罩在佛身之下的错觉,他猜想大概是沾了任积雪的光,佛也开始接纳他。

  他又想起身死那日见到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任积雪,他来的时候,身后是背了光的,隐隐约约还有佛像的影子,神圣极了,风光极了,兰榭下意识觉得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他再看看身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和尚,问道:“任积雪,我好像记得你成佛了,现在是怎么回事?”

  任积雪头也不抬,“你记错了。”

  “我死之前是看见你了的,我能隐约看见你身后有佛像。”他摸着任积雪的眉心,细细摩挲,“这里还有一个红色的红莲花瓣印记,很好看。”

  任积雪就浅浅笑了,笑得很温柔,说:“我已沾染凡心,成不了佛了。”

  “为什么?沾了什么凡心?”兰榭追问着,“那以后呢?还有机会成佛吗?”

  “没机会了。”

  兰榭看起来就很可惜的样子。

  任积雪问他:“你很希望我成佛?”

  兰榭说:“我希望你能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现在就很好了。”任积雪已经很满足了。摒弃本心,成了佛又如何?

  任积雪觉得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直视本心,拿佛身换一人重生,与天地抢人。

  他知道兰榭不信他,所以只能慢慢来。

  ……

  兰榭偶尔也会知道任积雪是真的变了,他偶然听到过尽空和尚问:“他已经醒了,还要陪他胡闹到什么时候?”

  任积雪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后,依旧是平淡的语气,说:“不是胡闹,我再认真不过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任积雪忽然低头浅笑,自言自语道:“他也不是胡闹,他在考验我呢。”

  绕是亲自听过这句话,兰榭还是不自信,不确定任积雪这样做是同情还是爱。

  所以每每看向任积雪时,他表面上云淡风轻什么也不在意,内心却很慌。

  任积雪心里只有佛,他是知道的,如今佛不计前嫌救了他的命,他理当对佛心怀敬畏,充满感激,面对佛像时,也老老实实双手合十忏悔。

  他这个时候总是怯怯的,很心虚,任积雪看了心疼,说:“佛渡众生,你也是众生。”

  ……

  兰榭在练字,小僧路过看见了,说:“兰施主的字与虚无师父的字很是相像,端正,好看。”

  “那当然了。”兰榭手中下笔不停。

  “这可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不像他像谁。”说这话时嘴角有淡淡笑意。

  ……

  今日阳光格外温暖,任积雪照例端坐菩提树下看书,兰榭也像模像样跟着一起看。只是看了不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任积雪,你们这些书实在枯燥。”

  任积雪浅浅的笑,知道他是不想看了。

  “厌了就自己去玩会儿,别走远了。”

  兰榭才不想走呢,这样的日子多难得,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他不知道这个梦还能做多长时间。

  “我不去,谁知道你们这里有多少陷阱等着我去跳。”说着,他的手已经自顾搭在任积雪腿上,而后半边脸枕上去趴在任积雪腿上,不一会儿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阳光晒在身上真的暖和极了,兰榭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宁静,睡梦也变得香甜。

  晌午的时候,太阳有些刺眼,阳光从菩提叶的缝隙透进来,照在兰榭脸上。许是有些不舒服,他稍微动了动。

  任积雪已经注意到了,顺手举起兰榭刚才看的那本书,替他遮挡阳光。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兰榭感觉自己的胳膊正被人轻轻抚着,动作轻柔缓慢,很舒服。他茫然睁开眼。

  刚睡醒,目光还有些涣散失神,他往上看去,正好对上任积雪视线。

  “该吃饭了。”

  说完,任积雪左手拿起两本经书,右手很自然地牵起兰榭的手。

  没了菩提树的遮挡,阳光把他们的身影拉的老长,院儿里小僧养的小猫乖顺的跟在他们身后,两人往同一个方向走去,谁也没有回头,不惧道阻且长。

  ……

  随任积雪遁入空门,养一只流浪的猫。寒来暑往,四季更迭,任积雪在树下打坐,兰榭就趴在他腿上休憩,乘荫纳凉,岁月静好,两人谁也不说话。

  兰榭告诉任积雪:“我做过这样的梦。”

  任积雪说:“我也是。”

  ……

  任积雪去了一趟雁咕寺,回来给兰榭带了一个小玩意儿。

  “这是什么?”

  “红豆。”

  “做什么的?”

  “红豆生南国,旧佛堂不常见,给你弄来玩玩。”

  ……

  兰榭手腕杵着脸,目视前方看了好久,突发奇想感到好奇,问任积雪:“你以前不是已经飞升成佛过一次吗,为何后来又成了普通和尚?”

  他又忘了七岁那年见过任积雪的事,于是任积雪又耐着心再次讲述一遍:“见历一场暴行,出手阻止了。”

  兰榭怀疑道:“对方再厉害,也不可能坏你佛身。”

  任积雪说:“因为还救了一个小孩儿,用佛骨换了他一命。”

  兰榭早就知道他这次死而复生是因为这个蠢和尚舍弃了佛的身份救他,于是说:“又是佛骨换命……任积雪,你还真是大度,也不知道那小孩儿还记不记得你。”

  任积雪那时候没想过记不记得,他只是不想要兰榭死。

  “不记得了,因为他用那双清澈透亮、好看到极致的眼睛最后望了我一眼,然后死在了我怀里。”

  任积雪苦笑着:“后来好不容易把他救活,但是记忆力似乎受损了,别说九百年之前的事,就是上午说过的话下午都能忘记,不怪他。”

  兰榭淡淡道:“那你真是亏大了。”

  任积雪把烤好的红薯剥皮,等到不那么烫了递给兰榭,说:“不亏的。”

  近千年过去,兰榭好像还是对烤红薯有点感兴趣,慢慢的、小口小口吃着,吃了一小个后,反馈道:“饱了。”

  那么小一个烤红薯,还没有任积雪半只手掌大,拿去喂山间小猫也能吃完一个,兰榭比小动物还好养活。

  任积雪低下了头,默默忍着突如其来的心痛。

  一个很小很小的烤红薯就能养活的小孩儿,他当年到底是怎么狠心答应送走他的……

  ……

  春雨时节,夜里经常刮风打雷。

  每次雷雨过后,任积雪就会梦魇缠身,额间冒出层层冷汗,梦里一遍遍重复着兰榭被渡劫天雷劈到头颅流血的画面,一遍遍看着他倒在血泊里,指尖还在不断往下淌血,除了六六,没人敢靠近他。

  然后场景变换,任积雪发现自己抱着七岁的兰榭,那么小的身体,胸口那么大一个血洞,喷涌而出的热血怎么也止不住。

  然后是长大后的兰榭,带着那么多血,再次死在他怀里,眼睁睁看着他魂飞魄散,怎么也抓不住他。

  任积雪不知道那是梦,所以一遍遍抓狂,在梦里哽咽出声,一遍遍重复看着兰榭死去。

  “任积雪……”

  兰榭不明所以地把他叫醒。

  任积雪从梦魇中醒来,窗外还在打着春雷,他好像有些懵,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在看清兰榭就在他身边,目不转睛仰头看着他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加大了力度抱紧兰榭,紧到兰榭呼吸都有些不畅了也没发现。

  兰榭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每次雷雨天时主动把头贴近任积雪胸膛,听着里面有些乱了的心跳,不知该怎样做才能让他不那么难受。

  终于某天任积雪再次睡不着时,兰榭把脸埋在他脖颈,轻声道:“任积雪,我不怕疼了,我想试试……”

  他感觉任积雪的心跳在加速,头顶呼吸也乱了。

  窗外凭空响起一个惊雷,任积雪颤了一下,兰榭跟着他颤栗。

  兰榭躺在床上太久,有些受不了了,颤着声说:“任积雪,你的床太硬了,我不要躺着了。”

  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屋顶,落下屋檐,地面被砸得坑坑洼洼,水流在沟渠中飘荡,旧佛堂好久没下过这样大的雨,沟渠没来得及及时清理,雨水都挤在一起,漫过草丛,淹没了花草。

  任积雪说:“那我抱着你。”

  明天该去清理一下折纸的花草了,也不知道这么大的雨让多少植被遭了难。旧佛堂本就清净,如今成了禁地更是只剩宁静,以前这里只有任积雪时,他没想过有朝一日真的能把人带回来,共同挤在禅院,相拥而眠。

  兰榭感觉自己被向上一颠。

  窗外猝不及防响起的雷让他吓了一跳,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耳边只剩下哗哗大雨落下的声音,和偶然经过的风声。

  他趴在任积雪颈侧哭了。

  兰榭没有畏惧过雷电。听说魔族人都畏雷,但是他不怕,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他听到过底下的人窃窃私语,说他已经到了天地万物诸神都湮灭不了的地步,是不折不扣的怪物,世间生灵的生死都捏在他手里,毁不毁灭全看他心情。后来很多魔族人都躲着他走,实在躲不过了,硬着头皮恭恭敬敬叫一声“尊上”。

  这人怎么这么狠,一下一下的。

  一个闪电照亮半边天,透过窗户映射进去,任积雪似乎还怕闪电,有时候会闭着眼,把头埋进兰榭侧颈,借着他的长发遮挡闪电的光芒。

  兰榭受不了,一直在他耳边哭泣。

  怎么会这样……本来是想转移他注意力,让他不那么害怕雷电。

  春天是很美的季节,兰榭时常想要出去看一看。在他的记忆里有一段草长莺飞的时光,他看见其他小孩子都在放纸鸢,他也想去,可是他得等人,那人说忙不忙,说闲也不闲,要操心的事不多,可也不少。

  “虚无师父……救我……”

  兰榭说他也想去放纸鸢,说下次来时希望虚无师父陪他一起去玩,别让他等太久。虚无师父说好。

  话刚喊出口,兰榭就后悔了,他求错人了。

  今夜的雨怎么越下越大,外面的小动物找到避雨的场所了吗?

  因为任积雪用唇堵住他的嘴,似乎更用力了。

  也许是没有的,兰榭偶尔能听见几声蛙叫。也可能是□□,六六在就好了,他可以把□□赶走。

  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求饶道:“换、换一个……”

  算了,六六别来了。

  “不要这个……”

  六六不仅不会赶□□走,还会特意捉来吓唬他。

  再继续这样,他要死了。

  可笑,他会怕那些小动物吗?他只是烦,厌烦所有的一切,他每天想的都是如何体面去死。

  这样的死法可不体面……

  身死那日如果没有反噬,他的死状其实是好看的,除了默默流血,他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去。那些疼痛都是反噬带给的,絮影已经尽最大努力不让他疼。絮影跟了他那么久,居然没想过弑主,这要说出去,十有八九不会有人信。

  任积雪说:“怕膝盖疼吗?”

  剑灵需要佩剑的主人以心头血饲养,任积雪不让兰榭再弄,因为太漫长了,而且不确定能不能唤回絮影,他担忧兰榭的身体。

  “不怕……”

  但其实兰榭偷偷养着呢。他总感觉不甘心,那个剑灵怎么那么蠢,想着跟他一起死。“人在剑在,人亡剑亡。”傻子。

  他想问任积雪是怎么做到温柔又狠戾的,但他没空说话。

  以前修的各路禁术太多,导致他身体出现很大问题,从小时不时就会被各路禁术小小的反噬一下,养不好了,伤口恢复缓慢,尤其随着时间增长,一个小伤口都得养上半年。

  兰榭努力压制却还是有声音从喉间溢出。

  现在不一样了,任积雪还是可靠的,把自愈能力再次给了他,醒来后没有各种危险,也不用动用禁术,小伤小疤都能好的特别快。

  兰榭断断续续求饶。

  雷电似乎停了,让任积雪害怕的声音消失了,只有大雨淅淅沥沥还在继续下着。

  “任积雪……你……”

  “……”

  幸好倾盆大雨砸在屋檐上有动静,瓦砾似乎被砸地移了位,与旁边的砖瓦碰在一起,时不时发出几声细碎的声响。

  兰榭有些说不出话来。

  任积雪摩挲着兰榭手心,那里丑陋的伤疤已经消失了。心魔彻底消失在这世间,血蛊也随着兰榭的死亡自然而然解除了,终于,他的心也变得自由。

  “慢点啊……”

  刚才说到哪儿了?思绪被打乱了来着。

  任积雪慢了下来。

  啊是纸鸢,兰榭说他也想去玩,但是他太小了,雁咕寺外地界复杂,空旷的地方杂草丛生,所有人都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

  兰榭又觉得浑身不对劲,“你能不能……别什么都听我的……”

  而且他没有一只合适的纸鸢。那些集市上售卖的都太大了,都赶上他人一样高了。

  身后温柔变质了。

  窗外暴风雨再次来临,室内也开始刮风打雷,豆大的雨滴被风吹得换了方向,不带怜惜地袭击着门窗。

  任积雪掰过兰榭的头吻他,窒息感压迫而来。

  虚无师父说可以给他做一只小的,一只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纸鸢。

  有人低喘了一声。

  他们约定下次见面时一起去放纸鸢,虚无师父要在兰榭去看他之前就把纸鸢做好,那是属于兰榭一个人的、独属于他的纸鸢。

  有些东西,汹涌澎湃而来,奔流不息不竭,激的兰榭没忍住呻//吟出声。

  后来到处都是血,除了血,好像就看不见其他东西了。兰榭心口好疼,他自己摸了一下,胸膛的皮肤居然裂开了,从里面流出好多血,他好疼……后来好像不怎么疼了,他已经意识模糊,感受不到疼了,他好累,需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下。说不定这些就是个梦,梦醒后他会发现其实他在雁咕寺,神佛已经做好纸鸢在等他。

  兰榭脑子好像空白了一下。

  那是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纸鸢。

  兰榭觉得自己死了。

  即使他不要,也不可以送给别人。

  他面色潮红,发丝凌乱,无力地摊在床上,像坏掉的没有意识的人偶。任积雪亲亲他,抱着他温柔抚摸。

  ——他好像看见神佛了。

  “不准弄脏我头发。”

  神佛抱着他,给他堵心口的血,但是伤口太大,血太多,已经无力回天。

  “不弄脏你头发。”

  神佛抱着他,指尖萦绕着几缕幽黑发丝,隔着眼皮亲吻他的血眸。

  被任积雪从身后抱着,兰榭又觉得自己活了。

  今夜的暴风雨好漫长,也不知道隔壁的小僧有没有睡着。

  任积雪见他哭得太狠,亲亲他,让他歇一下。

  小僧也会像任积雪一样害怕电闪雷鸣吗?

  喘喘气,继续……

  幸好这场雷电只停了一下就不再中止,否则那些没忍住的呜咽会被人听了去。

  兰榭没有力气了,觉得还是躺着不费劲。

  明天该是个好天气。

  “你……你咬哪儿呢……”

  暴雨都会褪去,阳光洒满大地,新的一天会有个新的开始,鸟儿会出来觅食,山间的小动物也要重新出来活动,到时候兰榭可以分一点烤红薯给它们。

  兰榭颈侧被咬得受不了,伸手要推,结果两只手都被束缚在头顶上方动弹不得。

  只能分一点点,因为他自己也要吃的。烤红薯软软的,甜甜的,吃着不费劲,还不用牙咬,兰榭很喜欢。

  “你别乱摸……任积雪……你占我便宜……”

  也可以让任积雪多烤一点,反正他闲,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跟在兰榭身后转,甩都甩不掉。

  大脑再次空白,兰榭觉得自己又死了一次,幸好任积雪又俯身亲亲他,把他亲活了。

  很多时候兰榭都不愿动,除了去山顶吹风,和有时候故意躲着任积雪,其他时间都懒得动弹,能出去晒晒太阳已经很好了。

  任积雪要出去,兰榭反手把他按回来。

  兰榭不喜欢晒太阳,阳光烤得他难受。

  兰榭命令道:“堵着。”

  任积雪:“……”

  他在太阳底下白到反光,任积雪说他应该多晒晒太阳。

  “别乱动……”兰榭还没从余韵中缓过神来,浑身都在发抖,身上到处是红//痕,嗓子也哑了,“别弄脏被褥。”

  兰榭说他不想晒太阳,怪任积雪不听他话了。

  任积雪笑了一下,说:“已经脏了。”

  任积雪说他太白了,总担心他会突然消失。

  “……那你洗。”

  兰榭问:“怕我变透明吗?魂飞魄散那种?”

  “嗯,我洗。”

  任积雪说“别说了……”哽咽着,难受道:“那是我的噩梦。”

  “以后雷雨天,都你洗。”

  兰榭便老老实实跟着任积雪出去晒太阳,再没提过。

  ……

  事后兰榭心虚自己声音太大,怕被同住在这里的小僧听见,任积雪安慰他:“外面打着雷呢,听不见。”

  于是第二天,小僧遇见兰榭到了下午才一瘸一拐从房门出来,手抚着后腰,疼得就差呲牙咧嘴。

  小僧关切问道:“兰施主,您这是?”

  兰榭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做了一晚,腿压麻了。”

  小僧欣慰点头:“兰施主一心向佛,佛知道你打坐一夜,定也会感到欣慰。”

  兰榭忽然生出罪恶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兰榭趴在床边。

  跟任积雪说:“昨晚,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任积雪说:“我给你束。”

  兰榭是个讲理的人:“自然是你束,你弄乱的。”

  任积雪束发手艺越来越好了,兰榭偏偏头,左右看了看,感到很满意:“不错不错,心灵手巧,快赶上碧落了。”

  “碧落要成亲了。”

  “是吗?”兰榭很高兴的样子,莫名有种老父亲嫁女的喜悦,“小姑娘长大了。”

  六六也该到成亲的年纪了吧。

  任积雪说:“她嫁的沧渊,明年春天成婚。”

  “……”怎么嫁给那个混账玩意儿了,沧渊以前就老欺负她。

  ……

  转眼又到冬,窗外又飘起鹅毛大雪。

  “任积雪,下雪了。”

  任积雪点头:“下雪了,你生辰是冬季,想来该到了,六六来找过,想给你过生辰。”

  “六六啊,他知道个屁,早在他去魔窟之前五百年,我就不过生辰了。”他嘀咕着,“到现在已经忘了是哪天了。”

  任积雪说:“有人记得。”

  兰榭知道他说的是谁,“……并不会,我抹除了他所有关于我的记忆,就算此刻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我。”

  “他早就想起来了……每年你的生辰他都会来,千岁生辰的时候,他亲自熬了鸡汤……只是你喝不了。”

  “是吗……”

  “今年的生辰宴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就在寺外候着,他和六六来接你,问你去不去。”

  “都过了千岁了……”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兰榭道:“不去。”

  ……

  兰榭嘴硬完,却又在听说沧渊生辰要到时偷偷跟着去沧渊住的地方看他,坐屋顶上看沧渊在门口等了一整天,雪花簌簌落在两人身上,肩头堆了一小层雪。

  等到天黑还没人来,沧渊失望了,被缮缺拉进屋内休息。

  淋了一整天的雪,强悍的沧渊居然发烧了,在屋里一阵阵咳嗽,又怕吵醒别人,压抑的声音听得兰榭难受,身影悄无声息进了沧渊卧房。

  这小子又没盖好被子,明明就感染风寒了还把被子扔一边去,靠一身根本不存在的正气抗冻。

  兰榭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把被子给沧渊盖好。

  “你终于来了。”

  兰榭盖被子的手顿住,手腕被人抓住了。对上沧渊可怜的眼,生病让他神色痛苦,被抛弃的失落情绪堵在胸口出不来,他故意踢开被子,想看看兰榭会不会来。

  “为何躲我?”

  沧渊手抓的很紧,不敢眨眼,怕稍不注意兰榭就走了。

  “六六我替你养的很好,给他送去原来夫子那里教他习字,再大点就该给他说门亲事成家立业了,你不想看看他现在长多高了吗?”

  兰榭现在对人族仍然有恐惧,一想到可能会被人族发现他的存在就开始无措,“你们就当我已经死了吧,今日是例外,以后不会出来了。”

  “骗子,还当我小孩子呢。”沧渊喉咙很疼,嗓子也哑得可怕,“兰榭,说谎的人变小狗。”

  兰榭默默抽回手,“反正在你心里我已经当了无数回狗。”

  “你个骗子,你就是这么以身作则的。”沧渊口干,喉咙似有火烧一样难受,又好像有什么异物堵着,叫他连说话都很难受,“你等着,我要把六六教坏,教他杀人放火,暴虐成性,你回去后继续躲着吧,下次再见时他就被人家打残废扔外边,到时候我也不管他,让他重新做回他的小乞丐。”

  六六初到魔窟那会儿就是一身狼狈,唯独兰榭不嫌弃他,牵着他的手一步步攀上乌鸦山的石阶,沧渊看见了,在角落默默难过。

  他不该难过的,兰榭杀了他父亲,两人渐行渐远,早就没兄弟情义在了,兰榭带谁回来关他屁事,可偏偏这个小孩儿是个爱哭鬼,沧渊想去揍他一顿,还没把他怎么着,眼泪已经决堤一泻千里,怎么也止不住哭泣。

  几乎是瞬间,沧渊一下子想到了小时候爱哭的自己。

  兰榭已经不需要他了,兰榭身边有了另一个爱哭鬼。

  现在兰榭身边只有任积雪了,两个爱哭鬼都不在他身边,沧渊觉得自己终于又有机会好好哭一场了,没忍住又掉了眼泪。

  兰榭被他的眼泪弄得猝不及防,不懂他怎么又哭了,明明自己也没说什么重话。

  兰榭郁闷:“你哭什么?”

  沧渊从床头坐起跪在床沿,一把抱住兰榭,哭得眼泪横流。

  “哥,看不见你我想哭。”

  ……

  沧渊的眼泪很有成效,兰榭心软了,答应陪他一天。

  沧渊说想带着兰榭一起走遍谢城,像小时候那样,兰榭虽然有点畏惧,最后还是心软答应了。

  沧渊给他找了帷帽遮脸。

  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沧渊没让兰榭在客栈等他回去,而是带着他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之中,察觉到兰榭情绪不安时会停下来,带他去人群少的地方歇息。

  人来人往,兰榭感觉有些窒息。

  他虽然站在沧渊身侧,但是能明显感觉到沧渊才是属于这里的人,而他与这世间格格不入,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甚至于现在他有机会站在这里,都是任积雪强行让他留下的。

  沧渊却想着,今天这步都迈出来了,以后也可以,只要他哭一哭,兰榭总会心软。

  缮缺一直跟着他们,在后面察觉到兰榭的紧张不安,看出了他是在勉强自己,而自己家公子却还欢欢喜喜想着有下次。

  缮缺堵着一口气,趁兰榭在角落休息时拉过沧渊到一旁去,迫不得已说出一些陈年旧事。

  ……

  “你的意思是,他全家都是我爹害的?”

  沧渊瞬间石化住。

  缮缺郑重点头道:“公子,兰公子对你够好了,别勉强他了,放手吧,你不该再依赖他。”

  沧渊回想起某些往事。

  从小他爹给他买的任何东西都是买双份,他一份,兰榭一份……那时候沧渊觉得,他爹对兰榭虽然心狠,但是其他方面是不曾亏待他的,所以兰榭就算再怎么恨他爹,至少也该把他当作亲兄弟,不能随意不要他。

  他想起兰榭说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那些兰榭气极了才会忍不住说出口的话……

  “我一直以为他说的都是气话,故意气我的,像我气他一样……”缮缺又忍不住想哭,“他知道我心大,知道我笨,知道我不会怀疑,所以才敢说出来吧……”

  兰榭看见两人气氛不对,过来看见沧渊又哭了,脸色顿时不怎么好看。

  “怎么又哭?”

  沧渊默默把眼泪抹去,对着一旁的墙面壁思过。

  他想了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后,重新换上笑容,说:“兰榭,我带你去找六六吧,他长高了不少,在学堂可受欢迎了。”

  六六好学,天资不算差,很受夫子赏识。六六还拿自己的钱收养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小孩儿,新建了一所学堂,他在夫子那里学到什么,就毫无保留教给那些孩子什么。

  短短两年,六六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最年轻的夫子。

  刚进学堂,兰榭就感觉这里的环境异常的温馨,许是知道这里是六六的地盘,所以没有在外面那么拘谨不安。

  六六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正在教一个尚在呀呀学语的小女孩儿执笔。

  院儿里有一条大黄狗跑来跑去,不时就会钻到六六脚边玩一玩,其中一个小孩子见兰榭盯着那只大黄狗看,很热心地跟他说:“那是我们六六哥哥养的,他给大狗狗取名叫‘大顺’,还让我们任何人不准欺负大狗狗,要做善良的好孩子。”

  六六听见有人说话,抬头看了一眼,见有客人来,把小女孩儿交给另外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带,正要询问来客有什么事,兰榭自己掀开帷帽,低声叫道:“六六……”

  六六眼眶瞬间红了,兰榭以为他也要像沧渊一样哭,没想到六六把眼泪咽了回去,鼻子一抽,故作轻松道:“大人,您记起我了。”

  还以为会忘一辈子呢。

  ……

  六六带兰榭参观了一圈他建的学堂,学堂旁边就是居所,那些被他捡来的孩子就住在那里。

  院儿里一共有八个孩子,有十一二岁的,也有还不会走路的,六六像个合格的大人一样,尽力给这些被抛弃的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天快黑了,兰榭得走了。

  临走时六六抱歉道:“大人对不起,我把您的嫁妆都用来养孩子了。”

  其实那些嫁妆用来建学堂和养孩子是完全不够的,但是知道他的想法后,沧渊和夜尧争着抢着给他送来十几箱银两,要不是这小院儿不够堆,那两人还得争着送。

  兰榭笑了笑,摸摸六六脑袋,道:“没有对不起,六六长大了,都能照顾其他孩子了。”

  六六没再说什么 ,只是最后拥抱了兰榭,在他耳边悄声说:“谢谢。”

  谢谢你还记得我,让我知道我没被抛弃。

  然后背对着兰榭,不敢再看他。

  却在兰榭真的离开时猛地转身,眼里瞬间蓄满泪水,直到再看不见那个身影时,冲进自己屋里把自己关起来嚎啕大哭。

  门外几个小家伙听见哭声后很不解:“六六哥哥怎么哭了?他不是经常告诉我们不能随便哭吗?”

  “六六哥哥的原话是:‘不能用眼泪来绑架别人,要让该离去的人离去。’没说伤心了也不能哭啊。”

  一个小女孩儿难过道:“那我现在听着他哭,我也有点伤心,我能哭吗?”

  “可以。”

  有人推门而入,六六以为是那些小家伙,谁知头顶多了一只大手,那个让他想念到发疯的人去而复返。

  一声很轻的叹息:“就知道你会哭。”

  ……

  兰榭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仅仅只是一个下午没见,沧渊就好像长大了。

  他不再逼着兰榭跟他去玩,也不再说希望兰榭以后再出来看他的事,只说希望兰榭能陪他一起种下一棵小树苗,以后看见小树就像看见他一样。

  兰榭给他买了一棵木樨苗,只是现在天黑,又下着雪,可能得等到雪化了再种。

  沧渊也不急,回家后把小苗放在一边,跟兰榭说:“哥,我今天很开心,谢谢你。”

  又说:“如果哪天不想藏着了,随时来找我,有我住的地方,必定有间房间为你留着。”

  ……

  沧渊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后来说累了,终于说他要睡觉了,让兰榭也赶紧回去,不然任积雪该着急了。

  说好的只借一天,逾期不还任积雪会生气的。

  兰榭一直等到沧渊呼吸均匀,替他把被子往上拢了拢,这才关好房门出去。

  月亮高悬苍穹之上,满院清辉。

  兰榭把白天买的木樨苗在院子的一角种下,融了周围的雪,又结印护着小苗的成长,确保它能顺利成活。

  离开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沧渊房间的窗,他不知道沧渊其实没睡着,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无声哭泣。

  兰榭在心里默默说了声再见。

  一开门,任积雪站在门外,特意来接他回去。

  ……

  深夜走在无人的街道,月光皎洁映拂地面,彻骨寒风吹动如墨发丝,一件斗篷默默披上兰榭肩头,所有风雪与他无关。

  长街尽头有一处酒楼,烛光整夜不歇,兰榭裹着斗篷坐在酒楼对面湖边的台阶上,看清凉月光在湖面投下光影,波光粼粼的湖面宛若星河流淌,恬淡宁静。

  兰榭只觉得很美,但他所能描绘的词知之甚少。

  “任积雪,这种场景该如何描述?你教教我。”

  任积雪在身旁坐下。

  “水中月是天上月……”

  “水中月是天上月。”兰榭跟着重复一遍,澄澈眼眸看向任积雪,忽的笑了。

  “管他是哪里的月,任积雪,带我回去吧,我想看雁咕寺的月。”

  任积雪点头:“好。”

  泛着凉意的右手被温柔牵起,大手的主人说:“你只管往前走,我跟着你。”

  “你说这雪怎么下的那么大,年年下,年年化,为什么呢?”

  “为重逢。”

  回程的雪地只有一行脚印,素魄高悬,重重积雪映在兰榭眼角眉梢。

  终于有人愿意与他一起藏起来。

  ……

  这天夜里,窗外没有打雷,兰榭忽然缩进任积雪怀里,眉宇间有道不尽的柔情温柔。他问任积雪:“我是谁?”

  “是兰榭。是任积雪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你又是谁?”

  “是虚无,也是任积雪。”

  兰榭满意地抱住任积雪,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你佛果然慈悲。”

  然后主动吻上去,被人翻身压下。

  兰榭累了,任积雪照例让他中场休息会儿。

  兰榭喘息着,忽然说:“任积雪,我突然觉得活着好像也不错。”

  “……你说什么?”任积雪以为是幻听,可是再问兰榭又不说了,只是把头埋进他胸膛,小声说:“我睡了好长时间,我们不要再浪费了。”

  任积雪屏气凝神仔细听着,害怕听错了。

  “活着,像寻常人一样简单的活。”

  “好……”任积雪哽咽了。

  为了听到兰榭这些话,他战战兢兢等了好久,每天都在担惊受怕,生怕一个不注意,兰榭又陷入沉睡了。

  这次再消失,他是真的没办法救回他了。

  不成佛不能救你,成了佛就不能爱你。

  任积雪始终煎熬着,既怕手抓紧了吓着兰榭,又怕手一松,他又会离去。

  “活着好,我们都好好活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做什么都由着你……惩恶扬善,或避世不出,什么都可以。”

  兰榭告诉他:“我不想见其他人了,我只想见你。”

  大家都好好的,他就放心了。

  “好,那我去寻处无人的桃源,只有我们居住,种上几洼菜地,养上几只鸡鸭……”

  他顿了下,继续道:“还有你……我们就有了一个家。”

  兰榭补充道:“还要四季如春,你再给我修一座秋千。”

  “好。”

  “再种上几颗果树,果子成熟了,我去摘来给你吃。”

  “好。还想要什么?”

  “暂时没想到,等想到了再告诉你。”

  “好。”任积雪等他说完,开始提自己的要求:

  “我教你诗词歌赋,带你提笔写尽千山,你别走远,我把见过的,听过的,都画给你看。”

  兰榭点头说“好”。

  --------------------

  全文完。

  ——祝愿大家都有幸福美满的未来。

  (一点不重要的话:

  1.不知道看到这里的小宝儿会不会觉得结局还是不够圆满,在我这里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圆满的结局了,跟原来的版本相比算是治愈版来着——虽然也不怎么治愈。(原先的致郁版也写了一点,太致郁了,不会发。)

  2.下一本存稿到十万就开,会学着写轻松搞笑的,感兴趣的小宝儿可以先收藏一下哦——如果到时候写得不轻松搞笑,我就来划掉这条。(2024.3.27.划掉)

  3.作者又菜又爱写,感谢包容与陪伴(比心)。)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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