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碎心得痛一阵高过一阵，江无言七窍渗血，却紧咬牙关，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天主。”
“什么事！”
前来禀告的死尸僵硬的拱起手：“孤山结界发现一只金蝶。”
“金蝶？”江无言艰难的喘了一口气，金蝶传音，一直是他与风羲扬的联络方式，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水，从窗口纵身一跃，消失了浓雾弥漫的黑夜之中。
风羲扬将萧子煜轻轻推开，平放在地上。
离开了熟悉的怀抱，萧子煜纤长的睫毛开始颤动起来，风羲扬见他要醒，连忙拍了拍他的屁股。
似乎是感觉到安稳，萧子煜再次沉睡了下来，风羲扬望着他恬静的睡眼，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艰涩地笑。
这么一个瞬间，他突然就明白，当初在日月镇时，他执意让自己回魔族的心情了。
若非无计可施，又怎么会舍得离开？
而现在，也必须该由自己来面对这一切了。
风羲扬站起身，深深地看了萧子煜一眼，转身离去。
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没走多远，江无言便出现在面前。
他抬起手，指尖紫光乍现，风羲扬回过头，便再也看不到萧子煜的身影。
江无言朝前走了一步，依旧如往常一般恭敬，低头拱手道：“见过师叔，师叔要见我是有事吗？”
风羲扬微微一怔，江无言瞳仁充血，一看就是与犼抗衡后的结果。
“是，小花在你手上吗？”
“当然，师叔如果想见他，可以跟我回蜀山。”
风羲扬闭了闭眼：“你抓小花的目的，便是如此吧？”
江无言抿了抿唇，凑上前来，无光的黑暗下，他眼中闪烁着明亮执着的光：“师叔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近距离下，两人温热的呼吸隐约交错，风羲扬微微偏过头：“好，我可以跟你走，不过我希望我回到蜀山后，你能把小花放回来。”
江无言略微思索了片刻：“我答应你，但是师叔就这么跟我回去，我也不太放心，不如先把这个吃了。”
手掌翻覆，一颗丹药出现在掌心。
风羲扬眉心微动，江无言手中的这颗药和当初被抓之时，太上老君所送来的，让他灵力尽失的丹药一模一样。
“不肯吃吗？”
“没有。”风羲扬只觉可笑，若是太上老君的丹药对龙湛有用，当初又怎会任他为所欲为？压制的终究不过是自己的灵力而已。
淡金色的光芒照亮一小片黑暗，风羲扬伸手接过药丸，仰头直接喂进了嘴里。
江无言露出一个安定地笑，伸手抓住风羲扬的胳膊，踏着星辰剑，带着他离开了结界。
浓烟滚滚，残垣断壁。
视线所及，皆是一片阴森萧条之色，密密麻麻的僵尸厉鬼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边际。
一具无头僵尸，左手握盾，右手持斧，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立在玄天观大门之外。
那僵尸似乎感应到风羲扬的视线，身体转了过来，即便没有头颅，风羲扬也能感觉到他身上凌厉的杀气。
肚脐耸动之下，带着无尽怨气的声音传了出来：“神龙帝君？”
风羲扬没答他的话，转而看向江无言：“没想到，刑天会在这里。”
江无言淡淡地说：“不止是刑天，当年黄帝与蚩尤大战的绝大部分人，都在这里。”
风羲扬不再多言，不过是受控于人、怨气冲天的死尸而已，并不足以为惧，他仰起头，看着头顶的牌匾，“玄天观”三个字也在这阴森无尽的黑暗里已然失去了光泽。
江无言看了一眼一脸落寞地风羲扬：“师叔你还真是容易多愁善感，现下整个人间都在我的手上，玄天观自然也屹立群雄，不好吗？”
风羲扬淡淡瞥向他：“这并不是你师尊想要的。”
江无言轻笑，望着风羲扬的眼里闪动着殷热的光：“我可没说我是为了师尊。”
风羲扬平静地移开视线：“我已经来了，你可以放小花了。”
如此淡漠的态度，让江无言也并未有所不满，他走近了一些，在风羲扬身前停下：“师叔，你就没有想过，我如果不放她走呢？”
“你不会的。”
笃定的语气让江无言明显一愣。
风羲扬依旧望着上方的牌匾，语气平淡：“无论你做过什么，但是我们相处的两百多年，你对我一直都很恭敬，也从未对我撒谎过，所以，我信你的话。”
江无言眸光微动，浅浅笑了一下：“原来我在师叔眼里还有值得相信的地方，来人，给师叔准备晚宴。”
“是，天主！”
天之主，唯盘古一人，盘古逝去之后，头颅化为犼，故而犼也自封为天主。
风羲扬缓缓吐出一口气：“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无言，你觉得你承担的起吗？”
“为何承受不起？师叔，既然你主动见我，想来也是知道了什么，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之前我对你说的没有半句虚言，造成今日的局面，全都是因为萧子煜的一己之私，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会死在师叔手上，将犼的一丝魂魄碎片遗留在了蜀山，所以，才成就了今天的我。”
“所以你后来一直不肯回玄天观，就是在为了今天布局？”
江无言微笑地看着风羲扬：“不过也多亏师叔将隐魂箫送给了我，让我事半功倍。”
风羲扬痛心道：“无言，六千凡人修士何辜？人间何辜？”
江无言面色微沉：“那我又何辜？师叔，萧子煜盗走裂魂杖，我不过是妖皇派去魔族打听消息的小妖，可他却将我三千年修为毁于一旦，硬生生的塞进了这具凡人的躯体里，再也无法成仙成神，我不无辜吗？”
从一开始，风羲扬就没问过江无言后来身体里的魂魄是谁，百年来，他的修为虽然精进，却也从未超过人类该有的范围，以至于风羲扬一直认为，江无言身体里不过是另外一具凡人的魂魄。
“你到底是谁？”
江无言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说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被萧子煜封印的记忆也没那么快消除。”
他自嘲一笑：“归根结底，萧子煜是高高在上的魔尊，也不在乎我们这种底层的生灵，随手一个封印就打发了，至于记忆恢复不恢复，他根本就不在乎。
师叔，其实从我在玄天观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认出了你，可惜，你早就把我忘了。”
江无言扯开胸前的衣服，灵力灌输之下，一道道丑陋的疤痕显露了出来。
风羲扬微微蹙眉。
“师叔，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真的不记得三千年被你从大火里救出的那只小狐狸吗？不是你亲手将我送去妖族的吗？”
风羲扬抬起眼皮：“原来是你。”
三千年前，天灾不断，山火肆虐，百姓苦不堪言。
风羲扬受命为凡间施云布雨，熄灭火势，无意间看到焦土上，趴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那狐狸似乎刚刚出生，拼了命的用脑袋拱着身边早就没了气息的母亲。
风羲扬见它落泪，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一念不忍，便随手救下了它，并用灵力治好了它的伤势，随后送到了妖族。
他看向江无言：“所以，这才是你憎恨魔尊的真正原因？”
“是。”
没过多久，门外的刑天便送来了饭菜。
晚宴丰盛而奢靡，全部都是风羲扬爱吃的食物。
“师叔，先吃饭吧，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论如何，你救过我一命，我不会伤害你。”
他给风羲扬夹了一块鱼肉：“我知道你爱吃玄天客栈的饭菜，所以特地将他家的厨子给留了下来，专门做饭给你吃，你也累了，我已经把你之前的房间收拾妥当，吃过之后，师叔也好好休息。”
风羲扬点了点头，撇开他与萧子煜之间的仇怨不谈，在他眼里，江无言确实算得上是一个知礼知节的好徒弟。
只是……
吃过晚饭，江无言亲自送他去了房间。
玄天观物是人非，外面残破不堪，可内里却是重新翻修过的，处处透着奢靡与高贵，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玉石的地面澄澈而温润，触手生温，与乐伦在时大相径庭。
曾经空无一物的院落被重重叠叠的鲜花装点得郁郁葱葱，整个蜀山，也唯有这里没有浓重的血腥气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自由飞舞。
风羲扬驻足观赏，飞舞的萤火虫在他眼里落下星辰般的光点：“你并不喜欢这些东西，何必浪费灵力？”
江无言语气平和：“只要师叔喜欢便好，这点灵力于我而言，也不算什么。”
风羲扬侧过头来：“那谢谢你，那我先进去休息了。”
“师叔，你等等。”
“还有事？”
江无言从腰间取下隐魂箫放到唇边，伴随着炙热柔和的音乐，一道闪烁着耀眼光芒的火热符咒出现在半空之中。
风羲扬微惊：“你为何会有凤凰的涅槃之火？”
江无言伸手握住符咒：“我只是利用隐魂箫留下了沈羿涅槃重生的火种，将它做成了压制龙湛的符咒。”
他朝前走了一步，将符咒打入了风羲扬的心脏里：“师叔，涅槃的火种无法真正杀死龙湛，但是只要有我在，我就会一直帮你压制他。”
风羲扬感受着这股奇异的暖流，直到龙湛的魂魄彻底感受不到，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既然你要帮我，当初又何必隐藏龙湛的魂魄。”
江无言缓缓道：“因为当时，犼的魂魄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激荡，似乎很在意龙湛的死活，师叔，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伤害你。”
风羲扬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无言，你能听我一句劝吗？你终究只有三千年的修为，是根本不可能真正意义控制犼的，被你分裂出去的魂魄，你甚至连收回的能力都没有。”
江无言面色微僵：“师叔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风羲扬叹了一口气：“你这么恨魔尊，却在面对他时，连犼都不敢从你身体里放出来，甚至于连他的灵力你都不敢使用，不就足够说明一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