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分，风羲扬醒了过来，白光虎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轻轻拱了拱因为困顿而熟睡过去的两人，随后转身走了进去。
刚刚醒来，风羲扬脸颊还留着少许红晕，嘴唇微微张着，茫然无辜而不知事的模样有种浑然天成又惹人怜爱的傻气，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抱在怀里，好好疼爱。
“是谁？！是谁在那里？！”
惊恐的声线透着无以伦比的恐惧，身体也本能地蜷缩了起来。
白光虎凑了过去，将脑袋依偎在他怀里，微微拱动着，无声的抚慰着他紧张的情绪。
“小虎。”风羲扬抱住了它的脑袋，将身体牢牢贴近它。
飞廉和沈羿站在门外，却一步也不敢靠近。
有着白光虎的陪伴，风羲扬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他虽然神智混沌，心智不全，却也知，只要有小虎的存在，他就是安全的。
“沈羿，你能看出什么吗？”飞廉完全不懂医术，眼下也只能依赖沈羿了。
沈羿满面愁容：“若是凡人，陡然间变成这样，不是被吸走了灵气就是脑袋受到了重创，可是神龙帝君不是普通人，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实在不敢断言。”
“那他的眼睛呢？还有治愈的可能吗？”
“他现在的心智就像个几岁的孩子，除了白光虎，谁都不能靠近他，除非我有机会接近他，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他。”
一声虎啸，响彻天地。
白光虎背毛竖直，嗖的一下从房间里串了出来，它半躬着身，臀部微微上扬，虎爪深深陷入泥土里，龇牙咧嘴着对着前方发出了低沉的吼声。
“有人来了。”
飞廉挥了挥手，狂风骤起，将小木屋团团围在旋风之中，警惕地望着前方。
“飞廉，是我。”
“屏翳！”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飞廉紧绷了一整天的心在看到这张刚毅的脸时，顿时松懈了下来。
他走上前去：“你怎么才来？”
“我不得先给尊主定定心吗？”
“尊主呢？没跟你一块儿来。”
屏翳摇了摇头，笑道：“你的修为果真是退化了，尊主都已经进去了，你却浑然不知，就连白光虎都比你感知得快。”
白光虎已然趴了下来，悠闲地舔弄着自己的毛发。
飞廉惊愕地回过头望着小木屋：“……进去了？尊主的修为似乎又提高了。”
屏翳点了点头：“走吧，带着白光虎，我们一起回魔族。”
沈羿不情愿地说：“我也要去啊？”
屏翳冷了脸：“废话！无字天书还没破解，帝君的眼睛是因为绝望空间造成的，又怎么可能是凡间药石可以医治好的？现在只有你能看见无字天书里的内容，说不定里面就有破解之法，你不跟我走，难道想出去沾花惹草？”
被戳中心思，沈羿有些不太自在：“那要是我一辈子都破解不了呢？你要把我关在魔族一辈子啊？再说，七星派怎么办？”
屏翳眯了眯眼睛：“你少给我找借口，七星派我给你看着，沈羿我警告你，别以为我疼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惹我不高兴了，我一样揍你，先前的账我还没和你算，若不是你话多，帝君何至于此？”
沈羿心里生出愧疚来：“去就去，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这么凶，也不知道舅妈到底看上你哪儿了。”
“你再给我顶句嘴试试？”屏翳一鞭子抽在地上，地面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细缝。
沈羿身体颤了颤，不说话了。
飞廉忍着笑，取下了他手中的长鞭：“行了，别把脾气发在孩子身上，走吧。”
风羲扬静静地坐着，听闻他们要走，立刻心焦了起来，他摸索着喊道：“不要走，小虎你别和他们走！”
连鞋都顾不得穿，他赤着脚，刚下地没走两步，身体就被禁锢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哥。”极度压制的哽咽从耳边传来。
熟悉的气息让风羲扬迷茫的怔住了，脖颈间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液体，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心一片湿润。
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他看到了神炼之树，看到了一张模糊狰狞的面孔、屈辱的话语还有落在自己身上刻骨铭心的痛。
刻骨的寒意从脊椎上升起，风羲扬抑制不住的战栗着，他用力推开了身前的人，哆哆嗦嗦的躲进了角落里，神志错乱混沌。
“你不要碰我，不要关着我、不要打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虎，不要走，救救我，救救我。”
萧子煜眼眸闪动着水光，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流出的热泪，顺着眼角奔涌不止。
他省着力道，控制住风羲扬狂乱挥动的手，随后紧紧放在胸前，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心里仿佛进入了一根针，刺进了心脏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刹那间疼得说不出话来。
来路上屏翳说风羲扬傻了，萧子煜也没认真体会这股心伤，只想早些看到这个人，现在看到他这般模样，压回去的心疼此时反复回来，变本加厉地层层叠加，疼得他简直痛不欲生。
“哥，我是小煜啊，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你放开我！放开我！”
挣扎不动，风羲扬内心的恐惧已经攀升到了极点，张皇无措之下，他低下头，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手背上。
鲜红的血液顿时流了出来。
由于恐惧，他紧咬着牙关，死不松口，仿佛一只濒临死亡的小兽在临死前用尽全力，也要给出致命一击。
萧子煜眉头微微皱起，忍着痛，任由对方咬着自己，再次将这具瘦弱的不像话的身体搂进了怀里。
任他如何挣扎，萧子煜都不肯松开，他紧紧地锁着怀中这一点点残存的温暖，抱着他人生中唯一的光。
哪怕他不喜欢他了，那也是他不能失去的唯一支柱。
“我错了，哥，我真的错了。”
萧子煜不知道他是怎么傻的，也不知他为何会失去记忆，但是从他的反应中，他也知道，风羲扬所记得的必然是不好的一面。
萧子煜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表情异乎寻常的温和，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他还活着，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接受。
哪怕他再也记不得他。
嗓音里有一些沙哑。
他说：“哥，你不要哭，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也没人敢打你，你不要怕我。”
风羲扬微微松了松口，内心深处没来由的泛起一股不明的情愫，他想要相信，又有些害怕，牙齿浅浅的扣着，不松口，也不再用力。
或许是血液的味道不那么好闻，风羲扬最终松开了口，戒备又迷茫的抬起了头。
唇边还遗留着血渍，纤长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晦暗无光的眼睛大睁着。
风羲扬忽然挣脱了他的怀抱，跑出大门：“小虎！小虎，你回来啊，我肚子饿了！”
“哥！哥！”萧子煜将人抱进怀里，抚摸着这张苍白消瘦的脸：“我带你去吃。”
风羲扬固执地摇头：“我要小虎带我去。”
“我比小虎厉害，我能找到很多吃的。”
风羲扬眨了眨眼睛，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
“我也是小虎的朋友，是它让我来照顾你的。”
风羲扬犹豫了一会儿：“真的？”
“真的！要不然它也不能让我进来，你说是不是？”
风羲扬想了想，缓缓伸出手，等待着尾巴的牵引。
萧子煜望着他的眼睛，虽然这双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可只要看着他，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冰冷的手覆了上去，与风羲扬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这份温暖，将萧子煜的心牢牢的裹住了。
萧子煜脱下身上的衣服，将风羲扬像包粽子一样包了起来。
两人手牵手走到集市上，风羲扬安静的跟着他走，一句话也不说。
萧子煜想起在迷宫里的情景，当时的他也是这样被他牵着走的。
他想：他现在应该是相信自己的吧。
好几天不曾露面的瞎眼男人突然出现，身边还多了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他们的出现立刻引来了一阵骚动。
萧子煜视若无睹的为风羲扬买好了食物，安顿好他坐下，笑眯眯地看着他吃。
或许是饿急了，他吃的特别快，手心嘴唇上沾满了油渍。
“老虎呢？怎么今天不是老虎带他来的？”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了疑问。
风羲扬听到有人提到小虎，嘴里的肉饼也不香了，他有些难过地说：“小虎走了，不要我了。”
知情的人觉得十分新鲜，这种痴傻纯良，又漂亮脆弱的模样很容易唤起人心里的阴暗面，让人忍不住想逗弄、想摧毁、想揉捏。
明知他脑子有问题，却还是忍不住逗弄道：“它为什么不要你？是不是嫌你吃得多了，养不活你了？”
风羲扬从未想过小虎离开的原因，被人这么一说，立刻就认为了事情就是这样，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小虎。我不吃那么多了，你不要走。”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