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是他最爱吃的部分，这个瞎眼男人丑陋也就罢了，就连心脏也没有，龙湛顿时对他没了食欲。
“你的心呢？”
风羲扬后退了一步：“龙湛？”
竖瞳猛然一缩，龙湛盘旋而下，落地成人，惊为天人的脸上，那双无法隐藏的竖瞳隐隐透着嗜血的光。
他走了过去，俯视着这张看不清容貌的脸：“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微微释放的灵力让风羲扬气血翻涌，一股甜腻喷涌而出。
龙湛轻蔑地望着他，撤走了灵力。
风羲扬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稍微平复了一下，缓缓地说：“我本就是龙族之人，又岂会不知龙族始祖的名字？”
龙湛将信将疑的伸出手指，冰冷的气息席卷而来，刺骨的寒芒仿佛要将身体撕裂，风羲扬有种要被冻死的错觉。
金色的龙身在风羲扬背后显现。
龙湛微惊：“没想到，你还是应龙，只是你的修为也太弱了。”
风羲扬抿唇不语。
被封印近万年，陡然间来了同族之人，让他一时之间感慨良多。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的心呢？”
风羲扬平静地说：“献祭给七星龙渊了。”
龙湛皱起眉，神情有种冷淡的嫌恶：“龙族有你这样的龙帝，还真是无人可出。”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喜悦起来：“你使用了神龙之怒？”
“是。”风羲扬知道隐瞒不住：“我也开启了绝望空间，你出不去了。”
龙湛眉心微扬，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你来这里该不会是为了杀我吧？！”
风羲扬默默的低下了头：“是，但是我知道杀不了你，所以……”
灵力倾囊而出，随心散发出炫目的光辉，风羲扬化为龙形，发出震魂动魄的龙吟，他伸出龙爪，生生拔出颈下的逆鳞，鲜血喷溅而出，混沌之气赫然爆发。
随心幻化成无数的利刃碎片，扯下的逆鳞迸裂出熊熊烈火，烈火附着在碎片上，散发出骇人的光芒，直逼龙湛而去。
“逆龙无悔？”
龙湛低笑了一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碎片接近身体的瞬间，他抬起手掌，深绿色的光芒冉冉升起，毫不费劲的击退了他的攻击。
仿若定格一般，带着烈火的碎片围绕在他身边，却再也无法刺入一寸。
龙湛挥了挥衣袖，光点四散，碎片顷刻之间消失于无形，只留下缓缓落下的金光。
风羲扬接连着喷出了好几口热血，踉跄着后退，却最终还是因为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用尽全身灵力而发出来的奋力一击，在龙湛面前竟然如同玩具一般，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溃败了。
龙湛微微眯起眼睛，眼底泛起寒霜，唇角勾起残酷的笑容，似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你竟然在我面前使用混沌之气？使用逆龙无悔？”
风羲扬苍白的脸已经透明，除了等死，他已经无话可说。
“还有力气吗？”又是一声轻笑。
风羲扬剧烈的喘着着，气息似乎不够用一般，进气少，出气多，他艰难地说：“你还不打算动手杀我吗？”
“这么急着想死？你以为求死那么容易么？想要我陪你一起死，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风羲扬费力地说：“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第几代龙帝？”
“第五代。”
“第五代……”龙湛若有所思：“据我所知，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任龙帝可以使用神龙之怒，更不可能有人打开绝望空间，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你的灵魂只有一半？另外一半呢？去了哪里？”
风羲扬不说话了。
龙湛伸手掐住了他的脸：“说！想死的舒服点，最好老实告诉我！”
“我……”风羲扬猛烈的咳嗽了两声：“在伏羲琴里面。”
龙湛狐疑道：“琴呢？召唤过来！”
“我召唤不来了，伏羲琴我已经送人了。”
“送人？！你竟然把你的半条命送给别人？你要保护谁？”
风羲扬别过脸去：“龙湛，这不关你的事，你要杀我就快动手。”
“这么想死？好，我成全你！”龙湛狞笑着喊出了一个名字：“白光虎。”
虎啸带着麻痹人心的灵力撞进了耳膜，风羲扬的大脑有了片刻的空白。
一只全身白灰相间的猛虎串了出来，它用脑袋蹭了蹭龙湛的手，乖顺的蹲坐着，等待着他的命令。
龙湛抚摸着它的脑袋：“你吃饱了吗？”
白光虎望着满地被它啃咬的肢体不全的尸体，发出不满的呜咽。
“嫌他们的肉不好吃？”
白光虎又呜咽了两声。
龙湛笑的又妩媚又阴狠：“那今天让你尝尝新鲜的，去，把他右腿上的肉咬下来，记住，别咬断骨头，吃肉就好。”
兴奋的虎啸激昂的响起，白光虎一跃而下，虎爪死死的按住风羲扬的身体，它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他的大腿，精准无误的顺着骨头咬下了一大块肉，连带着破碎的衣物，吞进了肚子里。
残破的腿露出了森森白骨。
风羲扬发出了难以抑制的惨叫。
龙湛笑着问：“好吃吗？”
白光虎意犹未尽的舔着嘴边的鲜血，虎头微微动了动。
“好东西要慢慢享受，跟我过来，明天接着吃。”
风羲扬痛苦的咬着嘴唇，剧烈的痛楚让他全身都颤抖着，血越流越多，意识渐渐抽离。
冰冷的结界笼罩了下来，让他原本模糊的意识被迫保持着清明，头顶上，泻下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如果你的灵魂是健全的，刚才的逆龙无悔或许真的能伤到我，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安心活着吧。”
风羲扬浓密的睫毛颤抖起来，他望着上方的位置，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撕裂了开来，流下一串血痕。
倔强而无助的脸无比震撼人心，苍白的脸色使原本就晶莹的肌肤几乎透明了，龙湛以为他要求饶，刻意等待片刻，却见他死死咬着嘴唇，即便咬破唇瓣，也不肯发出一声痛呼。
龙湛神色复杂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进了石门。
石门再一次重重的关闭，风羲扬瘫软的无法动弹，清晰的承受永无止境的剧痛。
随手打下的守护结界渐渐失去了效用，风羲扬陷入了昏迷，神智混乱间，许多久远的记忆突然涌上脑海，如涨潮般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3562）
“妖皇，谢谢你默默的守护了小煜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护着他，恐怕他早就死在帝鸿手上了。”完全清醒的帝俊露出了欣慰地笑，感激地望着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眸中带笑，伸手拂过他俊朗的脸庞：“你的两个儿子都不太让人省心，一个嫉妒心重，另一个更加不堪，那样深的城府，就连我都被他骗了。”
风羲扬被请进归墟神殿之时正好听到了这番对话。
“义父，妖皇。”
东皇太一笑了一下：“还有你这个傻乎乎的义子。”
帝俊轻轻瞪了他一眼，冲着风羲扬说道：“起来吧。”
“多谢义父。”
东皇太一收敛了笑意，正色道：“羲扬，没有裂魂杖我不可能及时抽走萧子煜的魂魄，现如今只有龙族禁术才能真正保住他的命，只是，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
风羲扬哀伤的眸子沉了沉：“确定。”
帝俊不忍的移开了视线，凡人之躯，让他也无能为力，唯一能救萧子煜的只有龙族禁术。
东皇太一对于他的决定没有半点意外，却还是提醒道：“一旦你这么做了，萧子煜必然会恨你，你真的宁愿他记恨于你，也不肯对他如实相告？”
风羲扬摇了摇头：“妖皇，他的一生都活在仇恨中，为父母报仇是他唯一的动力，如果让他突然间知道生父另有其人，与他水火不容的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自己尊敬爱戴的父亲才是真正杀死母亲的凶手，我怕他接受不了，他会崩溃的，他从小就孤苦无依，我实在不忍心在看到他难过了。”
东皇太一叹了一口气，眼神深深地望着身边的人，想当初，自己也是这般，承受着他对自己的误解，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可是羲扬，你也别忘了，神龙之怒要献祭龙族至宝，一旦失去七星龙渊，你神龙帝君的地位很可能不会再被认同，你真的完全不在乎？”
风羲扬笑了笑：“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我什么都不在乎。”
“那你的心呢？”
东皇太一严肃道：“龙族禁术的弊端你很清楚，没有五彩神石，你失去的不仅仅是心脏，还有你的命。
而且，一旦失去七星龙渊，被镇压的绝望空间就会出现，到时候，人间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你可要考虑清楚，为了萧子煜一个人的命，你真的愿意背负这么多的压力和不堪？”
“我的心，不要了。”
风羲扬缓缓吐出一口气：“妖皇，我有开启绝望空间的能力，它不会危害人间。”
“他从你手上骗走五彩神石，目的是为了攻打天庭，即便你不在乎天庭，也不在乎他曾经对你的欺骗吗？”
这一次，风羲扬沉默了很久。
不想失去的已经失去了。
失望，疲惫，压抑，煎熬。
这么一个瞬间，风羲扬觉得世界没了光，突然心酸涌上心头，心都空了。
他说：“我在乎。”
东皇太一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帝俊的肩膀，有些无奈地说：“现在，也唯有你能管住自己的儿子了。”
风羲扬垂着纤长的眼帘，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里，即便现在，他依旧还是忘不了萧子煜的好，依旧还是喜欢他。
他缓缓抬起头，艰涩一笑：“妖皇，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事，你说。”
“世间生灵都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爱、恶、欲，我想让小煜这一小半的魂魄投胎转世，锐减他的戾气。”
风羲扬缓缓抬起手掌，发出了寒凉的白光。
“羲扬！”东皇太一满脸震惊，想要阻止，可是已经为时过晚。
光芒骤然亮起，又极速消失。
一缕魂魄从风羲扬体内抽出，风羲扬握住自己的爱魄，忍着剧痛踉跄走上前去。
他颤抖着嘴唇道：“妖皇，我只能再活三百年，我知道小煜一定会恨我，所以我也不想再见到他，恳请妖皇将我的爱魄融合进小煜的灵魂里。
萧子煜有帝王之才却因经年杀戮丧失了仁德之心，这样的人一统六界，是祸非福，倘若他日，就连义父也无法阻止萧子煜一统六界，至少，多了一份爱魄，也能让他对众生多一些慈爱之心。”
东皇太一怔了怔，最终只留下一声叹息，沉声道：“我答应你。”
（3372）
光芒退去，龙湛从风羲扬的记忆中脱离出来，他淡淡地望着这张脸，自语道：“原来如此。”
幽深的目光淡淡扫过他的脸，没有波澜的眼睛，轻而易举的穿透了他的魂魄。
承载在灵魂深处的记忆被一一挖掘，从出生到现在，龙湛仔细地看过风羲扬所有的经历，眉宇慢慢拧了起来。
“他竟然是龙城的儿子，难怪会受这么多罪。”
龙汉初劫之时，四海八荒陷入永无止境的纷争，各大种族之间的争斗日日都在发生。
龙湛回忆着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龙族因他而强盛，也因他而没落，他太过杀伐决断，不留余地，以至于怨声载道，生生断送了龙族的气运。
龙族自他之后，也再也难寻有用之人，本可独当一面的龙族最终成为了神族的附属品。
被镇压万年，他无私无刻不想重振龙族，只是东皇太一的封印融合了盘古的血液，让他伤到了至关重要的根基，这也让这份心愿成了永久的遗憾。
这种痛苦不会随着时间消退，反而会一直折磨着他，根植在灵魂深处。
视线落在了沉睡的人身上。
龙湛低了头，露出一抹幽冷狠辣地笑：“看来，也只能再让你受罪了。”
——
“舅舅，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吧，我真的，真的看不见了。”
沈羿几乎要哭出来，自从他无意间看到了无字天书上的内容，就被强行锁进了房间里，半个月来，他除了吃饭睡觉，眼睛里就只有这若隐若现、晦涩难懂的文字，就连誊抄都是那样艰难。
屏翳心疼地望着他红肿的眼睛，哄道：“你已经看到这么多了，在坚持一会儿。”
沈羿苦闷的拿起桌上的布卷：“可是舅舅，你不知道，这本无字天书很是诡异，它们是会动的，也是无序的，我明明之前看到的内容是这一份上写的，可过不多久它就变了，它们一直变化，我又看的不真切，我真的尽力了。”
萧子煜看着沈羿萎靡不振的表情，强力压下焦躁的情绪：“屏翳，让他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看吧。”
“是，多谢尊主。沈羿，我们先出去。”
沈羿如释重负，两人刚出书房大门不远，飞廉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来不及躲避，直接一头撞到了屏翳的怀里。
“你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这样着急忙慌的？”
飞廉铁青着脸：“绝望空间消失了！”
屏翳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负责守卫的人报来的，你快让开，我去回禀尊主。”
“你不能去！”屏翳一把拉住了飞廉的手：“飞廉，这件事你当不知道的，什么都别说。”
飞廉惊惧道：“你疯了？这么大的事，你想瞒着尊主？”
屏翳悔不当初：“我怎么知道它真的会消失？我当时为了稳固尊主的情绪，对他撒了慌，说只要帝君活着，绝望空间就会存在，它现在消失了，你报上去，岂不是就是告诉他帝君死了吗？”
飞廉大瞪着眼睛，神情又惊又怕：“屏翳，你做的这都是些什么事？！”
沈羿听出了个大概，插嘴道：“既然绝望空间消失，那龙泉洞里面是什么情况？”
飞廉一脸沮丧地说：“弱水神龙死了，帝君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去的时候，只看到弱水神龙的尸体，还有满洞的雪狼，它们都在啃食尸体，肢体都是残缺的，有的连脑袋都没有，我试着寻找过，可肉体看上去都差不多，我实在分辨不出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帝君的尸身。”
三人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他们都很清楚，如果风羲扬真的死去，那么魔族、魔尊，也就彻底完蛋了。
他们只期盼着这件事能瞒的久一些、更久一些。
萧子煜躺下床上，紧紧地抱着风羲扬睡过的枕头，上面还若有似无的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他轻轻的嗅着，习惯性的伸出手去，却摸了个空。
昏暗的房间空荡而寂静。那个本应该躺在这张床上，让他可以抱着取暖，肆意获取温柔的人，现在却失去了。
这一生，除了父母，他是他最在乎过一个人，可是现在什么都变了，母亲没了，父亲换了人，那个唯一对自己好的人也被自己逼上了绝路。
曾经的仇恨变成了最大的笑话，他所有的恨都找错了人。
孤独和悔意变成了利刃，不用出鞘，他就已经鲜血淋漓。
风羲扬那样强大，强大到根本不给自己半点悔过的机会，他向来就是温润的，好脾气的，可也就是这样，一旦他真的伤心了，真的难过了，他的反击也就越发不留余地。
心脏仿佛被人死死勒住，还拼命的往下拽，这份痛，远远超过了当初的一箭穿心，让他觉得呼吸都是痛苦的，东皇太一的话犹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如同尖刀一般剜着他的心。
“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离开我……”
锥心刺骨的痛让他夜不能寐，萧子煜最终去了一趟冥界。
夜玄冥看到他时，震惊的几乎都说不出话，这个往日杀伐决断的男人如今看上去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可怜。
“夜玄冥，你把你知道的关于绝望空间的事都告诉我。”
夜玄冥安慰道：“萧子煜，你……你这是何必呢，绝望空间是龙族禁术，除了龙帝之外，无人能开启，也无人能关闭，更无人能进入，我和你知道的都差不多，你来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萧子煜绝望地看着他：“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夜玄冥沉重的摇了摇头：“妖皇说，绝望空间不是结界，就连五彩神石都无法割破，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其实，我也没想到风羲扬能这么强悍，龙族已经上万年没有出过能使用绝望空间的龙帝了。”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萧子煜，害死他你满意了吗？！”一声怒吼从门外传来，乐伦慢慢走了进来。
夜玄冥轻喝道：“你怎么出来了？”
乐伦瞪着夜玄冥：“我为什么不能来，莫不是冥帝也想向他那样，把我关起来？”
夜玄冥有些紧张地说：“我什么时候要关着你了，这不是遮天蔽日珠导致你白天不能出去的吗？你放心，你要真想出去，过几天，我给你找个漂亮的肉身。”
乐伦不理他，将视线移向萧子煜：“萧子煜，为什么你这个人可以这么狠心？你小时候他教你写字，为你做饭，甚至为了护着你这个畜生，让自己承受了千年的痛苦，他甚至把伏羲琴，把自己一半的命送给你，守护着你的命，为什么，你就那么狠心的要逼死他？！”
夜玄冥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将人拉到自己身边：“乐伦，你少说两句，他现在本来就心情不好，你别再刺激他了。”
“他还有心吗！他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风羲扬，这个畜生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死了！
萧子煜，你一直都知道帝鸿不容与他，无时无刻都在抓他的把柄，可为了报你娘救命之恩，却把你留在身边，照顾你，疼爱你，不让你受一分委屈。
你是年幼，可说一句不懂事，可你闯下的那些祸事，却一直都是风羲扬在帮你顶罪！
你以为瑶池的萤火彩蝶为何那样五彩斑斓？那是因为你偷走了天庭的夜明珠，他被帝鸿抽出了龙筋，鞭打出的血，染出来的色彩！
那抽出来的龙筋，是他的半条命啊！直到如今，瑶池边还有他还未消散的血迹，你怎么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