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业火熊熊燃烧,灵魂遭受着痛苦的煎熬,那蚀骨灼心的痛已经远离了几百年,却又在今天再次唤醒,千年的痛苦在这一刻席卷而来,顷刻之间将他吞噬。
“哥,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委屈、痛苦、悲恸、绝望。
真实与虚幻交织在一起,仿佛随时要将他撕的粉碎。
皮肉翻飞,灵魂颤栗。
风羲扬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双眸一片赤红。
无间地狱,十八道酷刑,每一道都在他灵魂深处留下了永生不可磨灭的痕迹。
蒸笼地狱中,全身的皮肉被滚烫的蒸汽蒸熟,片片脱落,露出森森白骨。
刀山地狱里,他赤身裸体被固定在刀山之上,眼睁睁地看着肉体被一刀一刀的切下!
他是神,他的肉体失去又复原,一次又一次,永无止尽的折磨、永无止境的痛苦。
“相信我,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那句萧子煜许下的诺言,成为了千年来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坚信他的小煜不会放任他不管的,他相信他是喜欢自己的,他相信……相信他一定会来救他的。
萧子煜确实来了,可结果呢?
从头到尾,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他以为,即便被欺骗,他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却不曾想,真相竟然是那样不堪。
那为了护着他,融进了自己半条命的伏羲琴,早就不知何时,被他亲手摧毁了。
他从来、从来就没有真的在乎过自己!
风羲扬发出了一个凄惨的喉音,胸口起伏地急促喘息着,眼眶泛着极度压抑的红。
视线被泪水模糊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他只知道,没人会因为他的哭泣就少欺负自己一些,也没人会因为自己的哭泣,会送来安慰。
他只知道,眼泪于他而言,从小到大都是多于的,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和狼狈。
然而今天,他被萧子煜伤到了极致。
凄厉地惨叫划破夜空,风羲扬像陷入绝境的野兽,垂死挣扎一般疯狂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他为了他承受了千年的痛,而如今,他却把这份痛毫不留情的再次附加给自己。
他的灵魂早已千疮白孔,可现在连心也血肉模糊。
风羲扬没想到,今生伤自己最深的人竟然会是他付出所有代价、拼了命也要护着的人。
泪水再蓄不住,从眼角淌了下来。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萧子煜!”
萧子煜并未走远,他知道他内心深处最害怕的是什么,也知道这样对他太过残忍,可他不想再提心吊胆的防着,不想在担心他有一天会离开。
萧子煜不忍心看着他痛苦哀嚎,狠了狠心,转身离开。
长廊之下,他笔直站立着,每隔一个时辰,侍卫都会前来禀报风羲扬的情况。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大雨,地上已经有薄薄的一层积水,透过漫天雨帘,看着一望无际的群山,心头涌上难以形容的思绪。
萧子煜就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这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于等来了风羲扬的求饶。
萧子煜慢慢地走到了风羲扬身前,三天的折磨,让这个男人已经再也没有站立的能力,看着风羲扬如被秋风扫过的落叶一般不住瑟瑟发抖的身体,让萧子煜呼吸都泛着痛。
萧子煜蹲下身,那表情有点冷,更有一种深深压抑着的情绪,他轻轻捏住风羲扬的下巴:“你还跑吗?”
风羲扬缓缓抬起头,眼里已然一片死寂:“不跑了,我不会再跑了。”
抬手正欲撤走炼狱,风羲扬却缓缓扯开了自己的腰带,露出了白皙的身体。
“你这是干什么?”
绝望而崩溃的声音穿透耳膜,风羲扬虚弱地说:“你说过,只要我肯用身体交换,你会满足我所有的要求。”
萧子煜面容微变:“你想要什么?”
风羲扬已经虚脱,惨白的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眼里糅合了至深的绝望,那绝望烧光了活下来的勇气。
“求你,杀了我。”
萧子煜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个承受了千年折磨的男人、这个永远不会轻易放弃的男人,竟然想死?!
萧子煜眼眶酸涩,喉结上下鼓动着,心中充满了矛盾和不安:“你休想!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
风羲扬掀起眼皮看了看他,眼里有了一些晦暗不明的光,似乎带着点儿嘲笑,嘲笑他的大言不惭。
微微张开的嘴巴,像是要说什么,却最终也没发出声音,眼皮无力地合上,再也睁不开了。
风羲扬最终还是回到了内殿里,萧子煜也再也没有离开。
本就高热的身体经过一系列的变故终究还是撑不住,这一病,让风羲扬的身体一下垮了下来,萧子煜竭尽全力搜索到的药喂到他的嘴里,效用也是极其的差。
“再喝一口。”萧子煜耐心的哄着。
风羲扬面无表情地喝完了药,侧身躺了下去,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看过萧子煜一眼。
萧子煜心中闷痛难忍,转身离开了内殿,他知道他不想见到自己,也不想再逼他了。
也就在房门刚刚关闭不久,风羲扬将喝下去的药全部吐了出来。
早上和中午的药,他可以吐出来,然而晚上却不行,因为萧子煜来了之后就不会再离开。
小花陪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这副瘦弱的躯体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从内而外都透着腐败的气息。
风羲扬很清楚,高热的体温是不会再降下来了,现在已经不是内丹的问题,从使用神龙之怒开始,他就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
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败,那些药不但不会治愈身体,还会让自己更加痛苦不堪。
他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醒来之时身体也越发难受了。
清冷而低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风羲扬不由自主地瞬间紧绷起来,勉强镇定的神色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慌张。
萧子煜望着桌上未怎么动的饭菜:“你怎么又不吃饭?”
风羲扬脑袋晕晕乎乎的,视线也不太清晰,只是当这股带着强烈侵略性的气息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才迟钝地开口:“我吃过了。”
萧子煜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比起以往,今天的他脸色越发红润。
魔魂殿里,没什么事能瞒过萧子煜,风羲扬吐出药物,在他看来,就是不想病好,不想让自己碰他。
萧子煜不在紧逼,转身回到桌边坐下,尽量克制地说:“我还没吃,你再陪我吃一点。”
风羲扬胃里难受,却也不想自讨苦吃:“……好。”
萧子煜克制着情绪,明明这个人就在身边,可他依然觉得孤独。
每一年的生辰都是独自度过,除了他和父母之外,没人会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然而,父母不在了,这个人……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萧子煜佯装不经意地问。
风羲扬头晕目眩的厉害,意识也有些飘渺,却还是忍着不适应付着他的问题:“我不知道。”
萧子煜直直地望着他,提醒道:“今天是八月初五。”
风羲扬心下一顿,不动声色的掩下了情绪,淡漠地“嗯”了一声。
萧子煜眼神黯淡了下来,他拿起身边的碗,将饭菜夹好,放在了他的眼前:“吃完。”
似乎是为了让他安心,他补充了一句:“乖乖吃完,我不碰你。”
冒着氤氲热气的饭菜让萧子煜灰暗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
这个世界上,唯一记得自己生辰的人,也忘记了。
萧子煜望着对面这张苍白没有生机的脸,心中一阵阵的绞痛。
他想让他陪陪他,想让他在同小时候那样,抱着自己,亲手给自己做一碗带着溏心荷包蛋的面。
可是他不记得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记得了。
五彩神石可以让魔族大军直逼天庭,天帝之位他唾手可得,然而如今,比起父母的仇恨,眼前的这个男人才是他最不愿意放过的。
他没了爱魄,无论自己怎么做,他都不可能爱上自己。
这个认知,让萧子煜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萧子煜深不见底的眼眸,在烛光下映得粲然生辉,然而这眼底难以掩饰的孤寂却又是那样的浓重。
他知道这个看上去温润的男人,内心却很是强大,即便他被迫臣服着,可骨子里却没有半点服软。
风羲扬强忍着不适,逼迫着自己端起碗,入口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咀嚼就落进了胃里。
萧子煜只觉得呼吸都带着痛楚:“你真的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风羲扬不着痕迹的刺激着他:“你刚不说是八月初五吗?还有十天就中秋了。”
萧子煜闭了闭眼,心里又难受又憋屈,却没再说话,只是失望地看着风羲扬,眼神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被强行撑开的胃终究还是忍受不住,在萧子煜走后不久,风羲扬便痛苦地吐出了所有的食物。
清晨,旭日东升,映得天边织锦灿烂,小花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帝君,这是尊主特地从药极仙翁那里取来的药材为你熬的药,不苦的,你快喝了吧。”
风羲扬昏沉的厉害,耳朵也是嗡嗡的,旁边的人说了什么,他也没太听清,吃过药后又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他睡的很是安稳,醒过来后,他也并未觉得有何不适,精神似乎一下好了很多。
风羲扬摊开手心,掌心之中,赫然亮起金龙的图案,他笑了笑,历任龙帝即将死亡之前,这个图案就会出现,算算时间,也没有多久了。
萧子煜晚上来的时候,他的症状基本已经消失了,桌上的饭菜明显有了动过的痕迹,脸上也有了明显的笑意。
“你喜欢今天的饭菜?”
风羲扬望着窗外的明月,淡漠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敷衍地“嗯”了一声。
在魔族,他孤立无援任人宰割,唯一能让自己好过一些的,也只剩下顺从。
这股清冷淡雅的气质透着浓浓的禁欲气息,萧子煜看的入了迷,情不自禁的将人抱进了怀里。
风羲扬身体微微颤了颤。
“你怎么了?”
风羲扬声音毫无起伏:“只是有点冷了。”
他不动声色的离开了这个怀抱,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我困了,你睡吗?”
萧子煜愣了一下,他总觉得今天的风羲扬有些古怪,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见他不说话,风羲扬又道:“没怎么,如果你不睡,我就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风羲扬躺了下去,将自己蜷缩起来。
这句“你也早点休息。”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关爱的意思。
萧子煜瞳孔微微一亮,目光里恍惚有一瞬的柔软,他无声地弯起唇角。
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明明他是那样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说话,也没有半分抗拒,可他总觉得缺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睡的。”萧子煜伸出手,将背对着的人翻了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就不爱笑了,在自己另外半具魂魄的记忆中,也没有笑过的痕迹,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
“你对我笑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