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泓面无表情地穿过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清冷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他向来不喜欢热闹，上辈子几乎所有的节假日都是在图书馆里度过。
连欢闹喜庆的新年都激不起他半分的兴趣。
像现在这样，特意出门过情人节，还是两辈子头一次。
江泓不经意间瞥了眼小贩售卖的东西。
他的脑海里浮现那只甲龙玩具的模样,却忽然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什么,猝不及防地直接停下了脚步。
是。
真实的甲龙和后世所推断出来的长相根本不一样。
然而德朗给自己送来的绘制图册里,却是后世地球考古学里认定的模样。
果然是你。
洛彬。
宋烬走在江泓身侧，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有多么沉浸喜欢节日的热闹，而是时不时打量江泓的表情。
“怎么了不喜欢逛这里还是累了”
江泓眨了眨眼睛，神色如常,“没有。”
宋烬深知贫民窟的环境和帝国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他加快脚步走到江泓面前,背对着人流，倒走着看向江泓说:
“怎么样,来了不算亏吧。”
“虽然确实简陋难看了点，还挺破破烂烂的。”
“但可比帝国可多了不少人情味。”
江泓其实已经没有逛街的心情了。
那种两辈子都被纠缠骚扰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但他依旧淡淡地点了点头说:“挺好的。”
宋烬打量着江泓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转身回到了江泓身侧。
他双手背在身后，轻轻撞了撞江泓的肩膀,表面吊儿郎当实际小心翼翼地说:“竟然不反驳我了,可真是稀奇。”
“你平时要么一板一眼地认死理，说这里确实破烂。”
“要么就是冷言冷语地嘲讽我,故意说些让我伤心的话。”
江泓瞥了眼宋烬，波澜不惊地说:“这里是生你养你的地方,我为什么要说破烂。”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打量着周围的夜景说:“而且我答应和你出去了，又为什么要找不开心地嘲讽你。”
宋烬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语调里带着故意装出来的吊儿郎当说:
“我就说嘛，我们这里的景色明明就很好，连向来眼高于顶的神使大人都被打动了。”
宋烬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语气说:“还会说这种话来哄我了。”
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风轻云淡的样子，然而此刻小心翼翼的紧张感其实一览无余。
宋烬转过身继续和江泓并肩走着，并没有继续去暧昧调情的话撩拨江泓。
然而他老实不了两秒，原本背在身后的手，就忍不住偷偷去贴江泓的手背。
那种肌肤相贴的触感若有若无的，激起说不上来的痒意，像是因为拥挤的人群才触碰到的，又像是宋烬故意的。
周围满是其他人热闹的说话声，却在宋烬缓缓握住江泓手指的时候，瞬间安静了下来。
顷刻间，偌大喧哗的场地里只剩下了彼此的心跳，江泓耳畔也只剩下宋烬的说话声。
他从自己的思考里抽离了出来，被握住的手微微动了动，却并没有立刻挣脱开宋烬。
“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
宋烬声音沉沉，带着罕见的认真和笃定。
他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缓缓握紧了江泓的手指说:“结婚以后和你这样牵手逛街的场面。”
耳畔小贩的欢呼叫喊声不绝于耳，然而宋烬的满眼期望，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宋烬并不气馁，默默牵紧了江泓的手。
“其实。”
宋烬神情落寞，语气严肃，嘴角带着强撑面子的微笑，难得有此时此刻这幅认真模样。
“从我明知道你是我弟弟派来的间谍，却见到你第一秒的开始。”
“我好像就注定要输了。”
他说完抿起嘴角轻声笑了笑，像是在自我嘲讽，又像是回忆起了和江泓的初见。
“我在想宋烨这次耍的诡计还不赖嘛，我确实很想把你抢过来占有。”
那些不算太久远之前的事情，现在提起来却像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似的。
引得江泓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以前在地球的时光。
那时候的宋烬似乎永远都是阳光明媚的，永远朝气蓬勃，像是不会落山的太阳。
却怎么也看不穿猜不破。
然而时过境迁，任谁也想象不倒，当时风光无限，随便就能拿捏别人情绪的宋烬。
此刻浑身都按捺不住的紧张，只是为了铺垫对自己说的话。
“江泓。”
两人此刻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驻足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宋烬的手明明触感冰凉，却感觉无比滚烫。
“我喜欢你。”
“一直都喜欢你。”
那双清亮的浅褐色眼眸，像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江泓的脸庞。
万众喧闹之下，宋烬表白时的神情无比的真挚而认真。
“从我被驱逐流放之后，我们就应该好好谈谈的。”
“却始终没有说些什么。”
宋烬苦涩地低头笑了笑说:“好像是因为，在那之后我有点怕你了。”
“怕你不原谅我，怕你欺负我。”
“还怕你知道。”
“我使诡计利用欺骗你，只是想让你证明你有多爱我，只是想体验恃宠而骄的感觉。”
宋烬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泓，感慨般轻声呢喃着说:
“我就是这么没心没肺又自私自利的人。”
“我就是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才觉得所有人都该围着我转，都应该无条件地向我献上爱意。”
然而江泓的眼睛里依然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他只是如同局外人般，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着。
任由宋烬这么情绪激动地解释着。
宋烬看着江泓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的不安感瞬间漫延到了最大。
宋烬缓缓皱紧了眉头，眼眶逐渐开始着急的发红。
他忽然轻声笑了笑，偏过头，红着眼睛，酸涩地咬紧后槽牙，强撑着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像是在要求，又像是在求饶般，颤抖的嗓音无比可怜地说:“别不原谅我啊，江泓。”
“算我求你了。”
“江泓哥哥。”
“理理我。”
江泓很少看见宋烬这幅模样，这幅低声下气卑微恳求，通红着双眼强撑着自尊，只有自己回头看一眼的模样。
他手上的动作比大脑反应的更快，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住了宋烬的脸。
江泓看着对方眼角的那抹红，变成自己心脏里流出的血。
他恍然地沉默了良久，最后却也只是声音清冷地说:“别哭。”
宋烬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江泓。
他的手掌压着江泓的手背，死死用脸贴着江泓的掌心，耍赖地说:“就哭。”
“江泓。”
“如果我真的能给你生孩子，真的有受孕迹象能完全绑定你。”
“你当时是不是就会暂且饶恕我。”
江泓目光沉沉，冷淡地回复说:“我从不做假设。”
“但如果非要这么说。”
他清冷的嗓音斩钉截铁地说:
“会。”
“但不是因为我喜欢孩子。”
“是因为我看到你付出了代价。”
“看到你为我付出的代价”
江泓眨了眨眼睛说:“但是你没有。”
他抚摸宋烬脸的手，缓缓转移到了对方的脖颈上，危险地用拇指摩挲对方脆弱的喉结。
“从头到尾，都只是骗局。”
“我应该掐死你的，宋烬。”
“但是我没有。”
他的眼神依然冷漠淡泊，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那点短暂的温柔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又像是绚烂迷人的烟花转瞬即逝。
令人窒息却迷恋，哪怕下一秒就是万劫不复的寒冬和深渊。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宋烬。”
“别再向我祈祷索要。”
“那些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江泓的嗓音平静如风，却在不动声色地间彻底破碎了宋烬的希望。
他看着宋烬失望的神情，放缓了声音终究有些不忍地说:“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至少在今天，你学会了对我说实话。”
“也明白了上床不是用来交易的条件。”
宋烬怔愣地站在原地，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着。
他猛然抓住江泓准备抽离的手，拽着江泓就气势汹汹地穿过人群。
浑身写满了不管不顾的孤绝。
他们很快就穿过闹市，来到某处荒凉僻静的山崖前。
宋烬指着脚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说:“要么你现在把我推下去杀了，要么你就和我重归于好。”
“不然我依旧会像以前那样缠着你骚扰你，无所不用其极地出现在你面前。”
江泓却只是眼神深深地望着宋烬说:“就算结婚，我们也不会有好结果。”
“因为你永远也学不会什么叫做尊重。”
他举起宋烬牵着自己的手，丝毫不留情面地，强行掰开了对方的手指。
江泓浑身写满了冷漠地说:“更永远也学不会听别人的意见。”
宋烬讥诮地勾唇笑了笑说:“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杀了我这种人。”
他快步走到江泓面前，看着近在咫尺的江泓，逼问着对方说:“你以前不是说，骗子就该下地狱吗”
“我骗了你多少次啊江泓。”
宋烬抬手揪住江泓的衣领，死死扯着对方说:“你怎么还不送我下地狱。”
江泓缓缓对上宋烬目光灼灼的眼神。
他碧绿色的眼眸里的神情，似乎跨越了光年，跨越从地球到帝国的岁月。
带着数不清的复杂感情，共同凝聚在了此刻。
“地狱有十八层烈火。”
“你不是最怕火焰。”
“算了吧宋烬。”
“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