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林莘回到了那片黑暗。
邪神赫里曼从虚无之中苏醒，所有平台以它为终点，林莘站在下坡，只能抬头仰望。
赫里曼苍白的面孔渐渐显现出，他五官深刻，略显忧郁，那双拥有纤长睫毛的双眼缓缓睁开，平静的望着林莘。
“好久不见。”
林莘感到留下的水流顿时改变方向，它们从低处逆流而上，汇集在赫里曼脚下行成了王座。
他从未见过赫里曼有如此实体化的能力，因光明神的飞升，它的力量在增强。
“你可以开口说话，我不会带你离开的。”赫里曼坐在王座上，温柔的俯视着林莘，“林莘，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林莘仍怀有戒备，赫里曼眼瞳微动，许下了承诺。
“你已被牵入恐惧神的布局中，即便我将你带到坦图斯，你还是会回到欧内斯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林莘终于开口。
“那个人体内的种子在发芽，你们将会成为养分，帮助恐惧神打开那扇门。”
赫里曼听到林莘的声音，似是感受一般闭上双眼。
“你的声音很好听。”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而林莘不相信被掌控的人生。
在他看来，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料到结局。
“你是个固执的人类。”
赫里曼似是看出林莘所想，露出一个混合着赞赏与同情的笑。
“虽然出生于底层，你却通过努力超越许多阶级者，这足够证明你优秀的实力，对此，我表示欣赏。”它浓密的眼睫轻颤，以一种绝对上位的姿态评价林莘，“但这并不能成为你藐视神灵的资本，我们的力量，远在你想象之外。”
“如果这是我的命运，我又该做什么？”林莘笑了一下。
“接受它，顺从它。”赫里曼稍作思考，“或者向我祈祷。”
“神灵会听到祈祷吗。”
“是的，但我们不一定会伸出援手。”赫里曼平静的诉说着，“神灵干涉世界的力量有限，我们并不在同一纬度。”
它的发言顿时让林莘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讽刺。
神灵能够看到所有人的命运轨迹，聆听众人虔诚的祈祷，却对悲惨者视而不见，要求他们接受顺从自己的命运。
接受这种命运宿命论，简直是对身为人类最大的侮辱。
作为一个能够独立思考的物种，逆来顺受，绝不是所有人与生俱来能接受的事。
林莘眼眸一暗，继续提问。
“哦，那么得到神力或馈赠的神职人员是得到了神灵的帮助吗？”
“当然，他们接受了这份帮助，但据我所知，许多人并没有选择帮助更多受难者。”
正如赫里曼所言，大多数神职人员与王权结合，将神迹牢牢掌握在手中，以此作为筹码为自己保驾护航。
神灵知晓一切，却只是看着。
是的，它们只是看着。
林莘收紧手指，眉宇间充满距离感。
“你看上去很不甘。”赫里曼身体前倾，高高俯视着林莘，“林莘，我看到了你的未来，不久之后，你将会主动来到坦图斯。”
“我是不会去的。”林莘强硬的回答。
“不论你是抱有怎样的想法，我都会欢迎你。”
赫里曼手指轻点王座，一枚印有邪神图案的徽章戒指漂浮在空中。
“这是为你准备的，我未来的高级祭司。”
林莘没有开口，赫里曼心情始终愉悦，他观赏了一会儿林莘，突然站起身。
“跟随蒂斯特的脚步，我也会忙碌起来，今天见到你很愉快，再见。”
赫里曼的声音逐渐远去，林莘从梦中惊醒，看着天花板失去了困意。
毫无疑问，他是个咸鱼而懒惰的人。
他甚至自认为没有上进事业心，只想着如何安身保命。
但通过邪神赫里曼认识到这世界的构造后，林莘头一回生出了想要直面的想法。
就算他个人能够躲过所有危险，苏都居民能躲过吗？
他不愿自己成为那所谓命运论中的一员，也不想让苏都人被当成棋子。
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自己选择一切的权权力。
一瞬间，林莘思路开阔，更加明确自己的目标。
他的人生，只能由自己掌握。
就算赫里曼看到未来的他自愿踏上坦图斯土地，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而非出自狗|屎的命运论。
林莘思考着如此严肃的话题，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
但在他翻过身后，却很快睡着了。
后几日，欧内斯陷入忙碌之中，夜枭佣兵团成员却很清闲，薇薇安在第二天就找上林莘，吐槽了许多有关尤黎普的事情。
这位皇子带他们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重点也放在欧内斯身上，令人疑惑不已。
林莘私下找到尼尔了解，从他与萨菲罗如出一辙的回应，林莘肯定尤黎普对欧内斯打出了亲情牌。
“总而言之，他们独处的时间很长…嘿，你知道尤黎普想做什么吗？”尼尔用手肘推了推林莘。
自然是想要欧内斯给他打工帮忙了。
当然，林莘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我没有想到。”林莘装作一无所知。
“但是，这几天看着他的脸，令我很不爽。”尼尔喑哑的声音有些低沉，“那家伙看不起我们所有人。”
“或许，他处理过得文书比我们喝过的酒还要多。”林莘像萨菲罗一样开玩笑。
“哈哈，你说的对。”
尼尔被他逗笑，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明天就要继续上课，今晚喝一杯吗？”
“走吧。”
傍晚，所有人齐聚小酒馆，萨菲罗通过欧内斯授意，传达他的话语。
“王城任务进入倒计时，我们只需要再待上三个月，就能离开耶来姆尼、”
“谢天谢地，时间比一年要少多了。”薇薇安最先发声，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激昂的说，“回佣兵工会的时间不久了！”
“这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忽然，隔壁传来佛伦斯人的叫喊声，林莘侧耳聆听，发现他们也在为即将结束王城任务而庆祝。
“这间酒馆被雇佣兵包场了，今晚只有我们能进来。”萨菲罗笑着解释。
“看起来，佛伦斯那群家伙也厌倦了。”薇薇安凑到林莘身边小声说，“我们都不喜欢这个地方。”
耶来姆尼的阶级感过重，会使得普通人压力倍增，但从丘奇率领的骑士团便能看出，这儿不欢迎平民。
“我们很快会离开，干一杯吧。”阿贝伸手举起杯子。
“干杯！”
所有人的杯子碰在一起，一些酒洒到桌面，在众人欢声笑语间流到桌腿，这点液体到达地面，在灯光下泛着光，正如尤黎普庭院密草上带光的露珠。
此时，尤黎普正在与欧内斯商谈普罗米斯特的近况。
“佛伦斯的神职人员很快会到耶来姆尼，在他们结束行程后，便会直接来普罗米斯特进行转教仪式。”
“光明神飞升，民众祈祷会失去作用。”欧内斯早已摘下面具，那张堪称完美的面容被染上一层暖光，有种令人窒息的迷惑。
显而易见，当民众得知光明神莱特消失在大陆，便会陷入恐慌，这时，转教战争神便成为至关重要的事。
而现在有一个问题，普罗米斯特崇尚和平，与战争神观念不符。
它的城市文化与佛伦斯截然相反，民众以和为贵，不喜欢战争与掠夺。
但除了战争神外，恐惧神与邪神更不值得信任。
“欧内斯，见到你的改变，我很欣慰。”尤黎普笑着走上来，他俯身为欧内斯倒上红酒，玩味的说，“在两个月前，你还说过与之相反的胡话。”
“我很抱歉。”欧内斯垂下眼眸。
这段时间，尤黎普带他去看了许多底层居民，他们薪酬低下，只能消费底层物品，却是光明神最忠诚的信徒。
同样，他们也是信徒数量最大的群体，如果揭示光明神飞升的消息，他们极有可能会发动暴乱，前往中心城市集体抗议。
欧内斯也曾问过尤黎普如何改善他们的生活，对此，尤黎普的解释是，他们正在进行降低赋税和房屋回收的提议。
而这需要时间，至少在五年内，这部分群体仍需要挣扎着度过每一日。
“你也看到了，改善所有人的生活是件极难办到的事，这项提议一出，几乎遭到所有贵族反对。”尤黎普晃动着酒杯里的液体，“因此，我需要帮助，你能明白吗？”
“是的。”
欧内斯看向与自己酷似的面孔，许下承诺。
“尤黎普，我会尽我所能来帮助你。”
“谢谢你，我的弟弟。”尤黎普十分感动，单手抱住欧内斯的肩膀，“母后和父亲若知道你的选择，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欧内斯的心中泛起温暖，这是股奇特的力量，好似他再累再辛苦，只要看到他们的微笑与关心，这些疲惫便会一笑而散。
这些年渡过的危险和夜晚也是值得的。
欧内斯勾了下唇角，仿佛找到前进的方向。
而在他背面，尤黎普面无表情的说着煽情的话，眸中尽是狠毒。
“感谢上天赠予理解我的亲人，有你的帮助，我定能渡过难关。”
欧内斯，成为我的力量吧。
第二日，所有人的生活恢复正轨，同时，院长放出毕业考试提前的消息。
两个月后，尤黎普和帕特里克所在的高年级学员将会举行毕业考试。
这是个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决策，在消息放出第一天，林莘便察觉到学员们紧张的氛围。
结束课程后，林莘走出理论堂大门，他刚出走廊，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剑士一把带到最近的休息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