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绪克伸出去的手,想要摸摸蜷缩在那儿的小家伙,就由实化虚着穿透。
她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明明身体能感受到这样真实的寒冷,就好像自己切切实实待在这儿一样,却又宛如虚幻的幽灵,完全触碰不到他。
更无法给他一点点温暖……
普绪克心脏沉的难受,哽着说不出话。
她试着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从大殿的方向里灌进来的寒风,只是从小爱神紧咬双唇的表情……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
轻薄的绯色雾气飘动,仿佛有意识般聚集在了一起,普绪克还没有反应过来,从凝聚的雾气里,出现了一抹奇怪的人影,一眼看起来是个瘦高个挺拔的男人,可细细看去又见着女性特征婀娜的轮廓。
“啊,原来是一位爱神的眷属,除了漂亮的色彩,还有着这样的美貌,怪不得……”
声音听起来低醇懒散,却又透着阴柔,让人分辨不出性别。
身影似乎在点头,对着和普绪克完全相反的方向。
普绪克:“呃……”
她不太确定,这从雾里出现的人影,说的是不是自己,只是颓丧地坐下来,自言自语说道:“维纳斯离开了,她不在这里。”
“噢,我说的是你——”循声转过身来的梦神脸上没有一点儿尴尬,“修普诺斯口里的那位,爱神的妻子,不是么,你的灵魂真好看。”
他感叹:“梦幻与真实的完美融合,柔弱却又坚韧,实在特殊。”
普绪克这才看见这人长着怎样的一张脸……并不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诡异的和谐,若是在涂绘上看见,那也许只是看一眼就过去了,但现在,却带给她一股强烈的非人感。
硬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是纸片人忽然出现在眼前,这样的视觉冲击让她眨巴着眼睛,说不出话。
墨菲斯挥了挥手:“看呆了吗?”
普绪克艰难地咽了一下,她要怎么解释……并不是因为美或者丑,而是因为直觉在疯狂地鸣警。
除了那双乌黑的眼睛,他完全是灰白色的。
她尴尬地笑了笑:“您能看得到我?”
“当然,因为我是墨菲斯,三千梦神之一,墨菲斯。”他好心地解释,“你如今算不上完全的凡人,我无法以你的姿态出现在梦里。”
普绪克这才注意到,靡艳的绯色雾气让这位纸片人,哦不,纸片梦神的身影朦胧而虚幻,也模糊性别的特征。
从神殿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她直打哆嗦。
墨菲斯伸手从身上揭下来一片红色的雾,递过去:“罂粟花粉编织的披风,盖上点儿吧。”
不管她将来是什么神,现在都脆弱的很。
可不能在这里冻坏灵魂,爱神的孤独实在是太浓烈,他都受不了。
“谢谢您。”
那片轻薄的红雾在普绪克伸手接住的瞬间便变得踏实而厚重,落了下来,化成了一条毯子。
“啊……太好了!”
普绪克腿有些麻了,小心挪动着,龇牙咧嘴站起来,却盖了一个空,厚软的毯子在盖到丘比特的瞬间再度变成了朦胧的绯色薄雾。
她有些沮丧:“梦神的东西,都不能在梦里给他用上吗?”
梦神无语:“你这是白费力气。”
他往外走去,普绪克看见他踏步过的地方变成灰白的沙土,又极快地复原成原来的场景。
墨菲斯一边看,一边点头:“这是你的梦,又不是爱神的,神明不需要做梦,但是……构成你梦境的却是丘比特神力里的记忆,比较深刻的一些,大概吧。”
她懂了……
这个小小的丘比特,和之前出现的维纳斯,就不过只是影像而已。
普绪克沉默着给自己围上那条红色的毯子,柔软而舒适的蓬松纤维有着很好的保暖效果,隔绝了大幅度的寒冷,她静静看着。
伤口不再往外淌血,小爱神坐了起来。
濡湿的额发下,掩着一双安静而又湿漉漉的眼睛。
他挪到笼子的边缘,低头看着池水里的月亮。
小小的一只。
“我很抱歉,这是意外。”墨菲斯确认了这完全是爱神的记忆不假,站在台阶上,对她伸出了手,“我带你离开这里,虽然无法送你一个美梦,但好过在这里受冻。”
普绪克毯子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露在外面的小腿和脚已经冻麻了,这样彻骨的寒……她看向丘比特。
他专注地看着水面月影和风吹泛起的波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冷。
她摇了摇头。
墨菲斯收起了手:“好吧。”
也许一会儿,爱神就会叫醒她,只要小心看着点,不让她陷落在记忆的深处,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飘回了这小姑娘的身边。
“维纳斯……”
她的声音很轻,视线也落在水里。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丝丝缕缕的悲伤与愤懑爬进罂粟花粉的毯子,从上面铺满一直蔓延到毯子边缘和着红雾逸散出来,墨菲斯一时有些难以招架这些从普绪克身上生出来的负面情绪,这嵌进灵魂的不满,比爱神的孤独还要可怕的多。
他又怕冷,不想散去身上的雾:“你别难过了。”
普绪克断言:“她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墨菲斯将披风又紧了紧:“维纳斯本来就不是什么母亲。”
奥林匹斯的神明摆着冠冕堂皇那一套,假惺惺得很,谁不知道维纳斯依靠双神神权,心安理得坐上现今的十二神之位,年轻的小爱神连单独建起自己的神庙的能力都没有。
他走过来,停在普绪克的正前方,伸出手:“看。”
以梦神的手掌为中心,无数灰白的点点光点漫出,塑成了一个小小的女人形状。
“维纳斯以前长这样,她司掌一切丰产与孕育,无论动物还是植物。”
在这灰白色的画面里,一位身型娇憨,面容模糊的女神辛勤地奔走在大地上,森林间,田野里,只要有生灵发出繁衍的呼唤,她便为它们赐下丰产的庇佑。
墨菲斯勾了勾手指,画面变化。
女神的身段变得完美惑人,模糊的容貌也清晰而美丽,纤细的脚踝上出现了一根细细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栓着一个漂亮可爱的男孩。
“她自己,可不爱生育,但在拥有了丘比特之后,她尝到了别的神权在孕育的能力下生出的果实多么甜美。”
普绪克不理解:“可她还是丘比特的生母,不是么?”
梦神不屑:“不过是用一条生育的衣带,你也可以理解为脐带,绑实了母与子的关系。”
“嗯?”
少女的眼里依旧迷茫。
墨菲斯叹了口气,和凡人解释这个,实在是太麻烦了,他撕下一条绯色的雾气,拧成一条玫红的绳索,一头绕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头往普绪克的方向甩甩,轻轻松松系在她的手指上。
“等你凝成神格,最虚弱的时候,像这样。”
从指尖漫上的梦神之力像一条柔弱的藤蔓,试探着生出尖刺,琢磨从哪里入口,犹豫着想要往普绪克的皮肤里扎进去。
“嗷,该死,我为什么要亲自演示!”
被爱神的力量狠狠灼伤,墨菲斯摸着自己的手腕大叫。
那条绳索不过瞬息之间就燃起金色的火光,哧的一声变成了灰。
“总之,你知道他们并没有实质上的血缘关系就对了,维纳斯一直都在攫取丘比特的力量,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普绪克沉着脸点头。
她听明白了一件事——压榨。
“这算什么神明,不过是被权利熏了心。”
倒也没说错,毕竟,以一个梦神的眼光来看,奥林匹斯上的诸神,就没几个纯粹色彩的。
墨菲斯应和着点头:“没错,他们的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
在他们谈话的时间里,记忆仍在不停流逝着。
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白日里竟也没有阳光洒进来,因为笼子的正上方那些繁盛的花朵枝叶努力往外探去,完完全全的挡住了上面狭小的天窗,只有到夜晚的时候,玫瑰绽放,顶上的花垂落下来,才有月光落下。
在完全没有光线的屋子里,池水暗如墨色。
在笼里,白色蓬松的翅膀掩住小小的一团。
丘比特露出一个小脑袋,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翅膀,眼里又亮起了光,乖巧地坐在那儿。
明明已经知道这些不过是过去的记忆,普绪克还是不免去想……还好,至少有翅膀,这样也许没有那么冷。
她顺着小爱神的视线一并往外看去。
再一次见到了那位美丽的女神,只是这一次,她的身边,出现一个身型高大的男人,不,也许说是一位男神更为准确,随着高大的男神踏进的那一刻,在神殿的门口方向那一道无形的屏障缓缓消散。
墨菲斯认出了这是谁,同时,想起来一些糟糕的事情。
小爱神的性格,并不是一直都是现在这样轻快而无忧的,他似乎曾经犯下过什么大错,不仅使得维纳斯恳求睡神催眠他,还封住了他的一段记忆。
出了什么差错么,只有修普诺斯才能打开的,为什么……
墨菲斯无暇去想:“你最好不要看了。”
要是爱神知道,这么不堪的记忆被他的妻子完完全全看见……
他极快地捏出一段幻梦,想要遮掩住普绪克的眼睛,可却忘记了,她作为梦境的主人,潜意识用着旧神的力量,灰白的幻梦被抗拒着,轻轻松松融化成细沙散落。
比维纳斯凌虐伤口,还要可怕上数倍的场景。
就这么眼睁睁地,落进普绪克的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重温了千与千寻,今晚决定重温狼的孩子雨和雪,最近需要治愈一下心灵。
晚安,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