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从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沓照片，洛天水伸头看去，照片中很多都是活跃在上个世纪末的女明星，绝大部分已经息影了，艺人就是这样，不论多么光彩夺目，一旦息影就像水滴一般消失在大海中，再也不见踪影。
“不，不是息影了，至少有几个我知道的应该是死了。”裴玉一反常态地积极参与讨论进来，看到洛天水狐疑的目光，裴玉一副深受打击的表情道， “干嘛这个表情看我呀，哥哥，我曾经也梦想过成为一名艺人，所以专门研究过这些八卦不行啊。而且当初就因为这个原因，我妈……我是说裴相宜女士一直认为娱乐圈是很危险的地方，坚决反对我出道呢。”
“真有意思，裴氏知道娱乐圈是危险的地方，还使劲把热钱投资进来，也没见他们讲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说一套做一套啊。”卓一冷哼一声。
“卓一姐姐，这你就不懂了，对裴氏这种资本集团，只要有利益可图，投资个娱乐圈算什么啊，大不了把出事的项目直接切割呗。”裴玉笑得更冷， “比如，就像我这种的负资产，肯定是要早日出清的，毕竟不是谁都像洛天水一样愿意收留我这种拉低资产报表的低端负债产品。”
见裴玉又又又开始扯从前的事，洛天水忍不住教训道：“好了，裴玉，你让卓警官先说吧。”
裴玉“乖巧”地抛了个媚眼给洛天水，没再说话。
“那卓警官，这些女明星是因为什么息影的?裴玉说的有人死亡又是怎么回事?”
“你从前对娱乐圈不关注，所以可能不知道，在上个世纪末永宁有两桩非常出名的案子，一桩叫做艳鬼案，一桩是玩偶藏尸案。”
这个洛天水还真没听说过：“听起来两桩都是骇人听闻的凶杀案。”
卓一：“嗯，我先说玩偶藏尸，这个案件简单地来说就是夫妻在吵架后，丈夫趁着妻子睡着，偷偷拿绳子勒死了她，然后将其碎尸，塞进他们家的一个大玩偶中，再扔到了垃圾场。垃圾场的垃圾本来是要隔天焚化处理的，只是在焚化前，垃圾处理厂的清洁工觉得这个玩偶好看，想带回家给自己的女儿，结果……无意中发现了里面的藏尸。这个案件很快告破，凶手也供认不讳，最后也判死/刑了。”
卓一平静的语气讲着极其惊悚的故事，洛天水听得毛骨悚然。
杀妻，是自古以来都有的，女性死亡，警方第一个排查的就是她的伴侣，因为女性被杀案中九成以上都死于亲密关系，只是藏尸于玩偶这个情节实在太过于惊悚。
洛天水的目光落到裴玉的那本《玩偶之家》的剧本上。
“那另一件艳鬼案呢?”
卓一语带讽刺道：“如果说玩偶藏尸案是引起了社会层面的恐慌，那么艳鬼案就是引起了社会层面的兴奋的目光。”
“为什么?”洛天水不明白。
艳鬼这个名字，让他心里隐隐有一些想法。
“因为死的是个女明星啊。”裴玉忍不住插嘴道， “这个艳鬼嘛，混娱乐圈的应该都听说过，不过哥哥你不关注这些不知道，也很正常哈。”
“上世纪九十年代永宁这里的文娱产业还很落后，也没有什么当红明星。这位女明星是湾区人士，你知道湾区那边从七十年代就已经进入娱乐行业的黄金时代，这位女明星因为一些桃色新闻和大尺度镜头走红，后来在本土不堪狗仔骚扰，于是打算来这里发展。刚好，永宁这边有一个电影制片厂也想转型拍一些商业题材，两者一拍即合，那位女明星就来了这里。这件事对当时的永宁本地来说是一个大新闻，本地企业纷纷赞助，希望能在大制作里露脸，永宁晚报头版头条连续报道了一个月。”
洛天水：“后来呢?这位女明星是怎么死的?”
卓一：“是‘自/杀’的。”
“不是吧?我可是当初好好翻过了相关的新闻，大家都说不是自杀。”裴玉连忙打断谈话，他见洛天水在看自己，就不由辩解， “就……我以前年龄小，好奇心重嘛，没别的意思，真的，哥哥。”
洛天水好整以暇：“那你说，她是怎么死的?”
“网上都说了，她是养小鬼被反噬了——哥哥，你还别不信，就算是现在娱乐圈里养小鬼的可多了，连开机都要算黄道吉日，我敢说娱乐圈就是这片土地最封建迷信的地方！”
裴玉这个说法，洛天水倒是非常相信，因为光是他亲眼所见的娱乐圈的封建陋习就不少了。都不说开机开播找大师算黄道吉日这件事，他所在的剧组就有制片人因为演员八字不好而拒绝启用的。
“那又怎么证明她是养小鬼呢?”
“因为她的死状啊！她死的时候是阴月阴日阴时，据说她死得时候全身赤/裸，只裹着一块红色的布，趴在浴缸里，脖子和四周都缠着红色的线……这一看就很诡异好吧?警方说是自/杀，哪有这样自/杀的?所以当时最大的网络论坛海角论坛有高人算卦，说这个女明星是供奉了艳鬼，靠拍大尺度片走红，结果红了就不想怕了，得罪了艳鬼，这才被反噬了。”裴玉说得信誓旦旦。
洛天水一沉思，说道：“听起来确实很难想象是自/杀，如果要上吊，为什么要在浴缸，既然是在浴缸，又为什么不是割腕?确实处处诡异，难怪网民脑洞大开。”
“是，不过警方办案，只讲究证据。从现场勘探结果来说，与其说是自杀……不如说是意外死亡。”
洛天水有些明白了，声音压低：“不会是……?”
卓一点头：“嗯，就是因为这个，警方为了保护死者名声，所以对外说是自/杀，加上她不是本地人士，家属来匆忙领走了尸体也没有再提出别的异议，这个案子就这么结案了。”
洛天水叹息：“原来如此。”
“等等等等……你们说清楚啊，什么是‘不会’，什么又‘就是’，又怎么‘原来如此’了。”裴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最烦谜语人了，你们倒是说清楚啊！”
性/窒/息。
洛天水听完描述就感觉是典型的性/窒/息，但没掌握好力度导致的意外死亡。
有一些人会追求在窒息快死那一刻时所能感受到极度强烈的快感，据说这是无上的快感，只是追求性/窒/息容易成瘾，而且很危险，一般来说会有人在帮忙看着，或者给自己的绳子打成活结。
不过因为考虑到明星形象，所以对外把意外死亡说成是自/杀，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那卓警官提起这两桩案子的用意是……?”
卓一盯着他，慢慢道：“如果想要证明一个案子有翻案的价值，那就得至少找到一系列与它类似的案子，我翻阅了将近二十年的女性死亡案。”
洛天水一怔。
他当然知道卓一怎么做是为了什么，是为她的恩师，挚友云英，她还没放弃查找真相。
“那有什么发现?”
这简直是大海捞针般不可能完成的工作，但卓一居然真的完成了，这是何等的韧性和意志力。
“首先，最明显的是几桩女明星的案子，不仅仅是艳鬼案，我还调查了几个在九十代意外死亡或者突然隐退的女明星，还真让我找到了一个共同点——这几个女明星在出事前都拍了同一种类型的照片。”
裴玉听得眼睛发愣：“什么照片?”
“赤/身/裸/体地像狗一般在地上爬行的照片。”卓一说，她顿了一下解释道， “我知道演员在学表演课的时候有解放天性这一条，所以一般演员的基本功都是从模仿动物开始的……你们两个都演过戏，应该了解这点。”
洛天水点点头，他在第一次拍戏前，公司专门请来表演老师为他们进行培训。
表演课的第一门课就是解放天性，那天他们模仿猩猩，模仿猪，模仿狗，在地上爬来爬去，所以如果单纯说演员模仿狗在地上爬……这还真的算不得是什么惊天新闻。
但如果像卓一所说的女明星在出现意外事故前都不约而同地拍了这样的照片，那确实很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方才的玩偶藏尸案和这个有关系吗?”洛天水敏锐地问。
如果没关系，卓一为什么要提起这两桩案子。
“我专程去了一趟案件地点，走访了当时的街坊邻居和死者亲戚，这起杀妻案起源于夫妻之间吵架，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的吵架?我调查发现原来被害者是一个艺术宫的舞蹈老师，也算半个业内人员吧，她也拍摄了一套这样的照片，她的丈夫发现照片后怀疑妻子和什么人有不正当的关系，于是才开始争吵。”
洛天水陷入沉思。
其实，现代人……尤其是娱乐圈的艺人，今天要在戏里爱这个人，明天就要和那个人接吻。
这种没有边界感的亲密戏导致圈子里的道德感严重低于社会平均标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剧组夫妻”的出现。如果说只是拍一些比较“解放天性的照片”用以自娱自乐，其实也没什么大不的。但按照卓一所说，偏偏拍了这样照片的人最后都出了意外，这件事就非常值得仔细琢磨。
如果不是卓一这种拥有极其强大意志力的人愿意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找出这几起案子之间的相同点，又或者未来出现了同类型的事件，那估计再过一百年也不会有人发现这些案子之间的联系。
难道……
洛天水突然明白了卓一为什么百忙之中会今夜到访，又为何要在两人面前说这些案子。
洛天水面色不由得沉了下来：“卓警官，今日是裴玉的生日，我以为你是来和我们一起过生日的……今天晚上这一出，究竟是来审他的……还是来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