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岛突然发生大火, 磅礴的火势几乎蔓延半个岛屿,成片的棕榈树烧得焦黑, 浓烟飘了足足七海里。
“你姐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把她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蓝浩天书房,门窗紧闭,身后的伯爵画像占满半面墙壁,油画质感反射出颗粒,伯爵的眼睛瞪着前方,尖锐如刀。
蓝苏站在书桌对面,蓝家自小的规矩让她只能笔直地站在蓝浩天对面,两手垂在腿侧, 如旧时代的奴隶一样卑躬屈膝。
只是,紧皱的眉头暴露了她的急促:
“转移到了哪里?”
蓝浩天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水表面漂浮的茶叶,说:“一家医院,也是很好的私立医院,你放心。”
蓝苏连忙说:“我想去看看她。”
“嗯?”
蓝浩天干瘦, 50出头脸上就已经显出老态, 眼皮如橘子皮一般褶皱, 往上掀起时, 上眼皮耷拉松弛,将眼珠遮住一半,多了几分凶态。
蓝苏抿唇, 意识到自己刚刚有点着急,于是放低了音量,恳求道:
“父亲, 她是我的亲姐姐,我想去看看她。你放心, 我不会待很久,只用看一眼,确认她是安全的,就行了。”
蓝浩天却不松口:“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她没有生命危险。”
说着,语气深邃起来:“你要想见她,也不是不行。但你知道,我在这行打拼这么久,从来不做慈善。”
换言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出嫁后久久没为蓝家做事的蓝苏,终于还是因为软肋再次被控制。
说到这里,蓝苏心里明白,滨海岛的大火是天灾还是人祸不重要。重要的是,蓝浩天利用这场火告诉她——你姐姐现在在我手上,而且,我把她转移到了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父亲要我做什么,我义不容辞。”
蓝苏终于还是低下头来。
走出蓝家大门的时候,天是阴的,乌云团成团积压在半空,颜色介于灰与青之间,像要下雨又始终没有雨点,只是混着呼啸的风声一起肆虐着,狼狈为奸地掏空凡人的身体。
肩上挂着的单肩包将大衣勒出深印,包里除了随身的东西,只多了一张张姨给的中药方子,说是调理女性气血的。
回头,高大的法式大宅建筑笼罩在鸦青色的日光中,像一口巨大的锅,无端端扣到头顶。在这座建筑生活十一年,到头来,刀还是刀,整栋房子里,也只有张姨一个下人关心她。
“霍家有幅画,叫《黑山》。你拿出来,交给我,我就带你去见苏沁。”
蓝浩天的话萦绕在耳边,如乌江冤魂的诅咒,断断续续,绵延不绝。
话面意思,是“拿”。
实际上,是“偷”。
被司机一路沉默寡言地接回去,进门,霍烟正给Mini滴眼药水。娇弱的猫咪发出抗拒的咪咪声,却只是挥了挥爪子,乖乖让霍烟给它上药。
“咪~”
然后撒娇地在她怀里蹭弄,眯着眼睛打滚。
“回来了。”
看到门口的人,霍烟抱着猫起身。一旁的小兰看她肆无忌惮地站了起来,连忙想一把按她回去,被艾厘拉住——霍烟敢这么做,显然,蓝苏已经知道残疾是假的。
“嗯。”
蓝苏把单肩包挂上衣架,看似自然的动作却比平时慢了几分。心里藏着事,挂在脸上沉甸甸的,用尽全部演技去粉饰太平,却还是有瑕疵。
“今天吃什么?”
她挤出一个笑,故作轻松。
小兰城府浅,只能看到最表面的情绪,乐颠颠地跑过去帮她把脱下的外套挂好,笑着说:
“炖了乌鸡汤。特别浓,鸡肉都炖烂了,就炖了两碗给你和霍总。你们这趟辛苦了,得补下.身体。”
蓝苏一面往餐桌走一面扩胸松了下筋骨,“好,那我要大吃一顿了。”
小兰屁颠颠跟上去:“嗯!必须的!”
一顿饭吃得再寻常不过,偶尔聊两句工作,偶尔说两句家常。
然则,不知是蓝苏的演技尚未到炉火纯青那一步,还是霍烟的眼睛太毒,在那张故作轻松的面具下,一个被枷锁固定在荆棘遍布的十字架上的灵魂若隐若现,让人心中一揪。
洗过澡,霍烟没有像往常那样关门,卧室门大敞着,沐浴的香氛味顺着空气缓缓飘出。
当然,她不是给蓝苏台阶下,开门让她来找自己。
至于蓝苏害怕的那条名为Bella的黑蛇,也只是恰好被关进了玻璃生态园里。
都是巧合。
叩叩。
少倾,卧室的房门传来两声敲击,摊开项目书只字未读的某人扬起唇角,又压下去。
“进。”
蓝苏也刚洗过澡,杏色真丝睡裙垂到小腿,同材质外套从肩部罩下,外面的乌发柔软如丝绸般地披垂着,因刚用吹干而显得蓬松,整个人都软软的。
“怎么了?”
霍烟从椅子上起身,宽阔的睡裤垂至地面,朝蓝苏走去。
蓝苏站在门边,一手垂着,另一手挂在门把上,肩膀微收,声音糯糯的:
“我就是跟你说下,剧组那边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可能后天就要回去拍戏。”
霍烟在她面前停下:“可以,早点拍完早点上映。这次回去要小心,我给你配两个保镖。”
蓝苏下意识拒绝:“不用。他们针对的是你,你不在,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
情商稍微高一点的人是不会这么说的,因为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经历那场枪击案。
只是霍烟尚算大度,没有与她计较,只是抬了下下巴算是赞同她的说法:
“也是,保镖的身手说不定还没有你好。”
蓝苏一噎,没有反驳。本来还想装一□□弱多病的大小姐,才想起自己已经暴露。只能转而说:
“也没那么夸张。其实,要小心的,一直是你才对。”
这话不错,听着心里暖洋洋的。
霍烟眉宇间的表情松弛了一些:“嗯,我会注意。”
蓝苏避开她的眼神看向床头柜上的书,打开她来找霍烟的话题:
“霍家一直这么危险,你一出国,就遇到杀手。还有你之前的三个太太,也是离奇地就去世了。就,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手里有比较重要的东西,怀璧其罪,很多人就想来抢?”
终于,小狐狸露出了尾巴。
霍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当然。梅艾丽娅的总经理,这个位子很多人都想坐。跨国的生意,上亿的利润,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让人动杀心。”
蓝苏又问:“除了生意,那些珠宝呢?比如收藏的珍珠、宝石,或者其他的收藏品。”
霍烟的眼眸一凝:“比如?”
蓝苏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些:“我也只是听说了,霍家有很多东西都很值钱。比如印度王妃那条阿列珍珠项链,还有张大师的毛笔真迹,还有一幅叫《黑山》的画。但很奇怪,这些应该在霍家老宅,他们为什么不去对付老宅的人,而来对付你呢?”
一口气说了许多,这是她在房间里排练39次才练成的轻松说法。
却不想,霍烟听完却没有回应,在“黑山”二字落地的瞬间,眸底闪过寒光,赫然闪过后陷入黑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乌泱泱的黑色液体平静深沉,巨石砸去,只是单纯坠落,表面没有丝毫涟漪。
抬眸,对上霍烟的脸,才发现这人看向她的眼睛陷入阴沉,暗林的黑雾般笼罩着,凶险恐怖。喉咙似被人掐住,眼睛落上对方冰冷的唇,好看的唇微微一动,吐字如刀:
“看来,蓝浩天跟你说了不少。”
脚往后退,却撞到坚硬的门板。蓝苏抓着门把的手陡然攥紧,周身冰冷——她见过这眼神,那是在泰国酒店那晚,霍烟威胁着强吻她的眼神。
那个眼神在说,你过线了,但没关系,你只是我掌控在笼子里的一只鸟,死也飞不出去。
身体愈来愈近,蓝苏清晰感受到这人打在脸上的呼吸。她不满这种被玩弄的宿命感,于是在霍烟强吻她之前,狠狠咬了上去。
——下次记得张嘴。
那天霍烟是这么说的。
所以蓝苏张嘴了,不仅张嘴,还在她的下唇重重咬下一个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