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妍听到李达开始念进保和殿内的名字, 心不自觉地悬在半空。
她相信自己的能力，但遇到这种时候，还是会觉得担心。
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
终于, 陆妍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缓缓松了一口气。
身边站着的男人眉头紧锁, 看了陆妍一眼, 目光中带着一丝愤懑与不屑。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立即喜笑颜开。
李达领着他们进入保和殿，进去的十个人里, 只有陆妍是女子，她承受着其他九人或蔑视或不屑的眼神, 目不斜视地往着高台之上空荡荡的龙椅。
不知道为什么，陆妍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身穿龙袍的她大袖一挥, 表情肃穆, 而台下是朝廷众臣, 向她朝拜。
陆妍连忙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个画面丢出脑海，闭上眼。
但脑海里的画面没有停止, 反而更加清晰了。
她举行了封后大典，可是身边没有人，她的手里抱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沈素的名字！
顿时间, 陆妍脸色煞白，猛地睁开眼, 她不敢再去看龙椅。
她低着头，直到一声尖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将她从这个近乎噩梦的画面中脱离出来。
沈素在龙椅上缓缓坐下，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落在陆妍身上的时候，稍稍柔和了些。
不过，她瞧着陆妍的脸色不太好。
陆妍的笔试排名还是比较靠前的，阅卷官当场阅卷，轮流传阅，觉得好的就画圈，圈圈最多的前十则得见天颜。
陆妍的圈圈数量排第二。
“请考生路棋之出列——”
这是笔试第一名。
沈素重新拿起他的卷子看了一眼，书法不错，答案也很中肯，面面俱到，没有什么大问题。
路棋之绕过隔着皇帝和考生的屏风，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草民叩见陛下——”
“免礼。”沈素摆了摆手，端坐龙椅上，缓缓道，“你的答案很全面，但比较泛，能否就某个方便具体阐释一下？比如，完善律法，具体哪方面需要完善？”
这次的策问题目比较大，问的是如何将我朝发展得更好。
路棋之镇定自若地说道：“草民在偏远的小镇长大，运气好，碰上个爱民如子的长官，因而百姓安居乐业，然而，隔壁县的长官过着‘土皇帝’般的逍遥日子，那位长官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民不聊生。官官相护，百姓有怨，却无处可申。草民觉得，可完善民告官的相关律法。”
沈素看出来了，这位不是只顾读书的书呆子，加以培养，日后能成为真正办实事的好官。
沈素目光渐凝，眸光满是认真之色：“那位长官是谁？你为何不在卷中写明？”
路棋之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陛下，若是草民写明了，恐怕这份卷子，便无法呈给陛下了。那位长官的姻亲便在京中任官，草民怕他就在阅卷官中。”
“你很谨慎。”沈素微微颔首，“若是朕没问你律法的事呢？你会提起此事吗？”
路棋之拱手道：“草民绝不会隐瞒陛下。”
沈素点了点头，看向李达：“带这位考生去内殿，将具体情况写下来。”
路棋之面露喜色：“是。”
经过这么多世界，沈素早就意识到了系统的坑人之处，所谓的设定都是浮于表面的东西，内里还有一些隐患。
比如路棋之提的“土皇帝”，这绝不是个例，毕竟天高皇帝远。
路棋之被带进侧殿后，李达叫了下一个：“请考生陆妍出列——”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陆妍的脸上，皆是惊讶之色。
第二个出列，意味着她的笔试排在第二。
方才站在陆妍旁边的男子瞪大了双目，满脸不敢置信。
“民女，见过陛下——”此时此刻，陆妍只是普通的考生，不是什么安国公之女，所以自称民女。
她规规矩矩地向沈素行礼。
沈素低眸看着她，很想下去抱抱她，一月不见，她似乎瘦了不少。
“免礼。”沈素温声说道。
沈素拿起陆妍的卷子，目光落在陆妍张扬的字上，她不敢再看，她怕会失态。
她尽力将陆妍视作一位普通的考生，语气平静地问道：“你在文中提到治水患，要提前预防，将预防水患的理由写得很详尽，那具体的措施呢？”
陆妍将措施娓娓道来。
原本，以陆妍的人生经历，是不会了解这些的，但是她在藏经阁待了一阵子，那里除了史书典籍，还有各行业的经典著作。
陆妍应该是看过相关的著作了。
但她也不仅仅是复述书中的内容，还结合了书中看到的例子，加入了自己的想法。
说得有理有据。
沈素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年不到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但陆妍走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下一个吧。”沈素朝着陆妍莞尔一笑，眼底露出温和。
“请考生伍清出列——”
陆妍回到了队伍里，神色淡然。
原本站在陆妍身边的男子，表情渐渐认真起来了。
虽然面圣的人与他们隔着屏风，但还是能听清里面人的说话声。
除了进西偏殿的路棋之，其他人都听到了陆妍的回答。
在他们眼中，陆妍的回答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即便是他们，也无法在这样的一个角度，挖得那么深。
一个个考生出列、回列，太阳也渐渐西沉，最后路棋之才从偏殿出来，将写好的情况递上。
沈素看完眉头紧锁，朝着李达招了招手：“今天就到这吧，名次改日公布。”
“是。”
沈素直接进了东偏殿，那几位阅卷官还在喝茶，一见沈素进来，连忙行礼：“陛下怎么来了此处？可是卷子有什么问题吗？”
沈素没有回答，目光落在这八个阅卷官中最不显眼的一个：“赵爱卿，听闻你的女婿在滨州作威作福，人称‘土皇帝’啊！”
赵太仆连忙跪下：“陛下！臣的女儿远嫁，许久不曾联系，若是臣的女婿有罪，还请陛下秉公处置。”
“那是自然。”沈素见赵太仆没有辩解，也无求情，转身离开。
沈素回了宣政殿，让许佑派人去将“滨州土皇帝”之事调查清楚。
至于今日的排名……
沈素顿时觉得头疼。
陆妍和路棋之都答得很好，陆妍唯一略逊与路棋之的地方就是人生经验方面。
沈素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将陆妍排在了第二，即榜眼。
七日后，沈素让许佑去查的事有了眉目。
赵太仆所言真假参半，他知道女婿的所作所为，但是袖手旁观。
事情败露，才着急撇清关系。
沈素便以“管教不严”的理由惩戒了赵太仆，并且让赵太仆亲自去捉拿女婿。
人捉回来后，赵太仆便让女儿同那人和离了，一切按照律法办事。
半月后，沈素举办了一场琼林宴。
沈素找了个机会，将陆妍引了出来。
两人坐在一处偏僻的亭子里。
“姐姐，你都好久没见我了，不会把我忘了吧？”陆妍撇了撇嘴，似乎不太高兴。
“怎么会？”沈素拿起茶盏，抿了口茶，“琼林宴后，便是正式授官，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想当什么官就当什么官？”陆妍挑了挑眉。
沈素微微一怔，忍不住轻笑道：“若是如此，恐怕你要被天下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陆妍吐了吐舌头：“我还没说要当什么官呢！”
沈素嗯了一声：“你说，你想当什么？”
“我想在六部历练。”陆妍认真起来，坐直了身子，“我明白自己的弱点，也明白姐姐为什么点我为探花而不是状元。”
“好，我也是那么想的，看来我们还是心有灵犀啊！”沈素笑着说道。
陆妍低下头，攥紧了拳头：“姐姐，其实我很想跟你说一件事，一件很奇怪的事，殿试那天，我本想跟你说的，但是你没有留我，之后我又没机会见你，就拖到了现在。”
沈素面露愧疚：“抱歉，当时有急事要处理。一时忽略了你，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我不是责怪姐姐的意思……”陆妍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只是自觉对不住你。”沈素轻叹了口气，“所以，那件奇怪的事是什么？”
“我应该是做过一个梦……”陆妍斟酌了一会，将那天浮现在脑海的画面详细的复述了出来。
沈素越听越不对劲，抱着牌位大婚……
她怎么记得某个世界的陆妍好像也干过类似的事，不过，那是抱着骨灰盒？
沈素连忙呼叫系统：怎么回事？陆妍说的事是哪个世界的事？
系统：……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修复了……
沈素：？？？
系统：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沈素：说吧，出什么bug了？
系统：也没什么，就是陆妍前世，出现了两个bu□□，一个是美人图，还有一个是那个清正寺的方丈。
沈素：……果然，我就知道这俩有问题。
系统：美人图让陆妍模糊地想起上一个世界你们发生的事，于是她去见了方丈。方丈是我们的NPC，就是那种说什么都准的预言家。两个bug相撞，然后前世的陆妍死了。
沈素迟疑了片刻，问道：美人图究竟长什么样？
系统：宿主你见过的，就是陆妍画的你。
系统：宿主你见过的，就是陆妍画的你。
沈素目光一滞，将所有的线索串连起来，心中一阵发凉。
陆妍前世是为了找美人图里的她，才去找方丈，在方丈的暗示下，她自刎了。
还有，这些世界的时间线是混乱的？！
系统：也不能说是混乱，只是宿主做任务需要时间，平行世界的时间不会因此停止。同一个类型的世界可能会产生一些影响。
难怪……
沈素：那抱着牌位大婚是什么情况？
系统：那是第四个世界宿主死后发生的事，因为宿主已经死亡，所以第四个世界并没有立即暂停运行，直至宿主正式进入这个世界，第四个世界才暂停。
沈素：于是就有了这么多bug？
系统：抱歉。
沈素：然后？
坐等补偿。
然后系统就不说话了。
沈素：？？？
太狗了吧？
“拂华姐姐？你说我要不要去清正寺求个符？”陆妍的声音令沈素回过神来。
沈素握住陆妍的手，温声说道：“只是一场梦，你不必在意。”
陆妍可千万不要当真的啊！
“只是……梦？”陆妍总觉得那个画面太真实了，而且她不是做梦，她是看到龙椅，脑海里就浮现起这个画面了。
沈素点了点头，思忖着，得抓紧时间大婚了。
“妍妍，你现在愿意入宫了吗？”沈素顿了顿，补充道，“入宫不会对你现有的一切造成影响，而且，上朝也近。”
陆妍试探地问道：“我若是拒绝了，拂华姐姐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呢？”沈素轻叹了口气，“自然是顺着你的心意，只是可惜不能看见你穿婚服的样子了。”
“既然姐姐这么想看，那我就穿给姐姐看吧！”陆妍弯起眉，笑吟吟地说道。
沈素眼前一亮，这是答应了。
她将陆妍一把揽入怀中：“姝然……”
“姐姐，我在这呢！”陆妍笑着应声道。
“我想，你穿婚服的样子，一定很好看。”沈素还没在古代看过陆妍穿婚服的样子，也没在古代和陆妍结过婚，她很期待。
陆妍轻哼一声，开玩笑似的说道：“那我平时就不好看吗？”
“好看。我的姝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沈素莞尔一笑，轻轻刮了一下陆妍的鼻尖，“走吧，去慈宁宫见见母后吧，母后有一阵子没见你了，她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