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妍垂下眼睫：“是, 我大概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吧。”
沈素缓缓说道：“想必陆姑娘是个聪慧通达之人，我便不多劝什么了。先前我说的话, 依然有效。陆姑娘若有难处，可以凭着那枚玉佩入宫见太后。”
“多谢。”
沈素面色平静, 内心有些不舍, 出来一次不容易，不知道下次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陆妍。
她希望陆妍能快点和离。
接下来几天，陆妍还是和原来一样，该出门出门，该待在国公府就待在国公府, 唯一一件惹人注目的事就是陆妍回了一趟安国公府。
这天，沈素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
但是, 过了一个月，陆妍和离的消息还是没有传来，太后那边也没收到陆妍的求助。
沈素决定再去见陆妍一次。
她觉得可能是哪里出问题了。
两人再次见面, 依然是在茶楼。
沈素是以陆妍手帕交长乐郡主的名义将人从晋国公府约出来的。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 这是两人的第三次私下见面。
陆妍还是和前两次一样, 想要行礼，又被沈素拦下了。
“陆姑娘可是在和离之事上，遇到了什么障碍？”沈素示意陆妍坐下, 又给陆妍沏了一壶茶。
陆妍捧着茶盏，迟疑了片刻，说道：“和离书需要双方及父母签字画押，我父母那边已经签字, 但是晋国公府这边……有点麻烦。玄明不在，我也很难向晋国公夫妇开口。”
“你去锦州的时候没有和他提这件事吗？”沈素微微皱眉。
陆妍摇了摇头道：“我去锦州只是去了那个宅子瞧了一眼, 便回来了，我没有和他摊牌。”
“为什么不当面戳穿他？”沈素抿了口茶，试探地问道，“是还抱着掩饰太平的想法，继续回晋国公府过日子吗？”
陆妍低眸道：“倒也不是，就是觉得这样子太难堪了。我想等他回来好好谈谈。就算不是夫妻，我和他也有少年的情谊在。”
沈素抿了抿唇，将茶盏放下，心中一阵泛酸。
什么少年情谊？她和陆妍什么情谊都有。
“可是离他外放结束还有一年，你打算就这么在晋国公府耗一年吗？”沈素身体微微前倾，不自觉地带来点逼问的意味。
陆妍微微一怔：“陛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况且晋国公府与安国公府的关系不能毁在我的手上，此事我应当妥善处理。”
沈素深呼了一口气，缓缓道：“陆姑娘多想想自己吧。”
陆妍低下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素沉吟了片刻：“其实外放这事……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可以提早把他召回来。”
“这……”陆妍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素，“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沈素自然地伸手拍了拍陆妍的关系，忽而见她僵在那，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关系，连忙缩回手，“抱歉，失礼了。”
“无事。”陆妍后退了一步，拱手作揖，“无论如何，还是得多谢陛下襄助，臣女无以为报，唯有为陛下、为我大昭祈祷。”
“陆姑娘客气。”沈素虚扶起陆妍，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不知陆姑娘今后打算如何？”
陆妍低头道：“臣女打算修行避世。”
沈素：？？？
系统：原来恋爱脑刚才说的不是客套话，是真的？！
沈素一时间如鲠在喉，只是失恋，就要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了？
这到底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惩罚渣男啊？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穿成太子，反正也可以和他们一起长大。
这样就有了两个竹马。
谁能得到陆妍的心，那就各凭本事，沈素不觉得自己会输给那个人。
沈素咬着牙道：“陆姑娘何必如此？和离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惩罚自己？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陆妍抬起头，望向沈素，眼神黯淡无光：“更好的人生？是在宫闱里了却残生吗？”
空气陷入了寂静之中，仿佛有一根绷紧的弦，悬在半空。
沈素的心也一沉，目光渐凝，陆妍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她的心思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还请陛下不要为难臣女。”陆妍跪了下去。
这一次，沈素没有扶，因为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又不想让陆妍看见，便转过身，强忍着痛意，问道：“你觉得我是在为难你？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
陆妍一字一句地说：“臣女失言了，还请陛下恕罪。臣女知道陛下对臣女的好意，但是臣女实在承受不起。”
还有很多话她没办法说出来。
伴君如伴虎。
而且，大多数皇帝都有三宫六院，如先帝这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皇帝少之又少。哪怕沈素现在未开后宫，那以后呢？
她和邵玄明多年的情谊，也会有变数，更何况是帝王的真心呢？
沈素回眸望着陆妍，察觉到她眼中的警惕和不信任，心渐渐地发凉。
不是针对陆妍，而是针对系统。
沈素缓了一口气，她才来这个世界一个月多点，哪有那么容易就把任务完成？
对于这个世界的陆妍来说，这是第四次见面。
这么看，她确实是太着急了。
难怪陆妍不信任她。
“陆姑娘请起吧。”沈素缓了一口气，扶起陆妍，然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陆妍又后退了两步：“若没有旁的事，臣女就先回去了。”
沈素坐了下来，淡淡地嗯了一声，等到陆妍走出包厢，将门合上，她将杯中的茶水饮尽，苦涩在唇齿间漫开，却无法压抑内心的苦。
李达敲了敲门。
“请进——”沈素又喝了一杯。
李达看见沈素动作，微微一愣，心想，陛下喝的是酒吗？怎么没有酒味飘出来？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问道：“陛下可要回宫？”
“回吧。”沈素觉得自己该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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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素回到未央宫后，小憩了片刻，醒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有太后身边的女官前来，说太后等着陛下一起用晚膳。
沈素洗漱后，换好衣物，便赶去了。
桌上的菜都是沈素爱吃的。
“你今日怎么突然出宫了？”太后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地问道，“今日雨下得那么大，你是去见了谁？”
沈素夹菜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还是坦白了：“见了安国公府的陆妍。”
“她？”太后沉思了片刻，喝了口汤，又问，“你怎么对她的事儿这么上心？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沈素沉默了。
太后也跟着沉默了。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过了半晌，太后又问：“你是真喜欢他吗？不是为了不让别人怀疑你是女子吧？”
沈素扑哧一笑：“是真的喜欢，我喜欢女子，我从不喜欢男子。”
“原来如此……”太后了然，“那这事好办，你若是真心喜欢，等那位陆姑娘和离，你便将人迎进宫，封为皇后，这样也堵住了悠悠众口。”
沈素诧异地看了太后一眼，这思想也太开明吧？接受度那么高？
“看我作甚？以为我会棒打鸳鸯？”太后将沈素最爱的糖醋排骨夹到她的碗里，“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我可曾拒绝过你？”
沈素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发现这个世界的“沈素”真是受尽宠爱。
但沈素一想到陆妍的态度，就觉得脑壳疼：“不过……将陆姑娘迎进宫这事可能要缓一缓。”
“也是。”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世人对男子多有宽容，对女子格外苛刻。若是男子丧妻再娶，不会有人指责什么。若是女子和离后再嫁，中间隔得时间不长，就会有流言蜚语，说什么早就有了首尾，这些张嘴就是这么胡话，真是可恶。”
沈素微眯双眸，点了点头：“母后考虑得很周全，世道不公呐……”
沈素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道：“母后，总有一日，我要让所有人看看，女子可以当好皇帝，一点也不比男的差。”
太后笑着摸了摸沈素的脑袋：“不需要比，我的素素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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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邵玄明外放结束回京，除了沈素和陆妍，所有人都以为邵玄明是因为在任期间政绩好，才被提前召回，是要升官的。
宫中召见，晋国公府的人欢欢喜喜地将邵玄明送出府，唯有陆妍神色淡淡，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
到底是一起长大，邵玄明一眼便发觉陆妍的表情不对，但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而且当下有更重要的事，便顾不得陆妍，上了马车进宫去。
邵玄明到了宣政殿外，李达瞥了他一眼：“陛下还有事在忙，邵大人稍等片刻。”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天气炎热，邵玄明又穿着厚重的朝服，炽烈的日光照在他的后背汗水已经将后背浸湿了。
他擦了擦额间的汗，小步上前，凑近李达问道：“公公，不知本官还要等多久？”
“大人请耐心等待。”李达不咸不淡地说道。
邵玄明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这不像是要赏他的态度啊！
就算临时有事，李达也完全可以将他请进偏殿喝茶，而不是将他晾在外面晒太阳。
邵玄明渐渐开始不安起来大袖里的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腿也开始发软。
一刻钟后，李达终于松口了：“邵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邵玄明看了李达一眼，自己擦了擦汗，也许是站太久了，刚进门的时候踉跄了两下。
李达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大人当心，可别御前失仪。”
邵玄明脸色微变，走进去的姿势都放缓了些。